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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阿兴电光石火般击杀图图之时,元庆也如饿虎扑食一般,将那充当通译的金兵扑下马。两人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后,元庆骑在金兵身上,一手压制住金兵双臂,一手捏拳重击其头面。一拳、两拳、三拳……七、八拳下去,被打得七孔流血的金兵终于不再挣扎。
当元庆从敌人身上站起时,手上已多了一柄单手大斧。随即纵身跳上马背,拨转马首,在原地转了两个圈,猛地一夹马腹,向前冲出。
此时最先反应过来的几名金兵刚刚策马冲过来,就被疾风般席卷而来的元庆左右挥劈,尽数斫于马下。
这一番突然变故,说起来蛮长,但整个过程却还不到半分钟。俘虏们顿时乱成一团。
阿兴昂然立于粮车上,拔出弯刀,随手将刀鞘一扔,然后雪亮的大弯刀高高举起,大吼道:“宋国兄弟们,我们已经杀了好几个金狗,金国的大军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与其束手待毙,不如放手一搏,拚了吧!”
俘虏们一阵骚动,一个个都是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的眼中,尽是惶恐、犹豫、迟疑不决之色。
另一边,金军的押解小队终于发现这里出了状况,迅速集结了二十余骑,向正挥着大斧劈杀金兵的元庆包围过去。一路上但凡有阻碍道路的俘虏,尽数被金兵砍杀。一时间,遍地血腥,场面混乱不堪。
这时,那白面儒士眼见不好,不顾张立阻拦。快步跑到粮车边,翻身跳上去,与阿兴并肩而立。
正当阿兴诧异地看过来时,白面儒士挥袖大叫——很难想像一个这般文质彬彬的儒者,会有那么大的嗓门:“诸君俱是我大宋之民,此地为我大宋最后的国土。诸君生于斯,长于斯,最后葬于斯,世世代代,循环往复,此为我汉家运势千年薪火相传之根。诸君难道愿意成为金虏的牛马,受尽屈辱、虐待,最后埋骨异域,魂魄不得归乡吗?”
“你们朝前看!”白面儒士须发俱张,戟指向北,“那条河就是易水,一水分阴阳。站在这里,你们还是人,一旦过河,你们就是金人之畜。你们是要当人还是当畜?”
“俺自是要当人!”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倚在粮车边摆出一副护卫状地张立朝那声音看过去,见到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张立嘴角微微上翘,向那个叫阿吉的少年点点头,然后拾起图图掉在地上的大弓与箭支,在手上旋了几个圈。这弓箭一入手,张立整个人身上,顿时散发出一股精悍之气。
“俺们要当人,俺们不要去金国做牛做马!”
“就像刚才那位兄弟一样,死也要死在宋土上。”
“现在没有人限定俺们的时间了,往树林里跑,往山里跑啊!”
这三万名俘虏,就像是一瓢水浇入到滚烫的油锅里,瞬时炸开了。
暴动,开始了。
第七十一章 逃 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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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庆的确够生猛,就那么一会功夫,便砍翻了五名金兵。虽然其中只有一名是真正的“带环首领”,却也显示了他的武勇不凡。不过他再勇猛,也不敢在没有重甲的防护下,仅凭一把单手短斧,就去冲二十余名金兵组成的骑阵。
因此远远见金兵围过来,元庆便拨转马头,奔回到粮车下,大声喊道:“阿兴,快把那个十夫长的脑袋割下来,还有他身上的军职木牌一并取下,咱们走!”
白面儒士眼见元庆一人便杀了六名金兵,半边身子都已经被敌血染赤,浑身杀气腾腾。不仅赞叹道:“真好汉也!在下德安府知安陆县,陈规陈元则是也,不知好汉高姓大名,可否赐告。”
元庆斜睨着陈规,嘿了一声:“不就是想知道洒家的姓名吗,那来那么多说道。洒家就是何元庆,以前是山贼,现在是义军了。”
陈规慨然道:“国难当头,天子已发出勤王诏书,不管既往是何等出身,但能杀金贼者,必可搏得一个好出身。何壮士弃恶从善,堪称千金不换。不知这一位壮士如何称呼?”
陈规问的是阿兴,而这时阿兴刚将图图的首级扔给何元庆,让他悬挂在马鞍边。闻言正要开口说话,蓦然咻地一声,一支箭矢向粮车这边射来。
由于射箭的金兵距离粮车较远,所以采用的是抛射,速度稍慢,准头也不好说。不过这时站在粮车上的只得陈规一人,如果真是射向他,怕难以躲开。
阿兴捏住刀柄的手腕一紧,正要跃上车格开。却见那手持弓箭像是陈规护卫的男子,突然引弓急射,竟将半空中的敌箭撞飞开去。
阿兴与何元庆一齐瞪向张立,不约而同点头:“好箭法,官军中有此身手,倒也是不凡。”
随后阿兴纵上马背,与何元庆共乘一骑,朝易水南岸数里外的连绵群山奔去。
这时张立也扶着陈规下车,道:“大人,咱们也走吧。”
陈规举目四顾,道:“现在一片混乱,咱们是要往哪里走呢?”
张立大弓一指,道:“当然是往树林里更安全,咱们没有马,不怕入林。”
陈规看着四散逃命的人群,忧心忡忡道:“金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一旦追杀起来,真不知最后能活下多少人?我这般鼓动他们逃亡,也不知是对是错……”
张立安慰道:“大人不必自责,所谓富贵有命,生死在天。这些人就算不逃走,也会受那两位好汉所累,难逃金人的屠戮。好在现在留在南岸的金兵少了许多,防守疏松。此刻逃脱正其时也,跑了也好,能逃几个算几个吧……”
正如陈规与张立所担心的那样,暴动事件已惊动易水南北两岸的金人大军。
不过此时北岸人马车辆混杂,将浮桥的通道堵塞得严严实实。虽然金兵一再怒斥鞭笞,但要将人群驱散不难,只是那诸多的牛马车辆,却又岂是那般容易挪移得开的?因此一时半会,北岸的金兵大队人马,难以过桥驰援。
此时尚留守在南岸的金兵,诚如张立所言,是少了许多。宗望的中军营地,尚有一千女真精骑,全是打老了仗的精兵悍将,是数万金东路军中精锐中的精锐。有这一千铁骑雄兵,那怕是大宋曾经最精锐的西军来袭,没有三万以上的兵力,不要想讨得好去。现在大宋还有西军吗?没有了!所以宗望等一干金军重将才如此肆无忌惮,以少量的防卫力量,就敢在敌国的领土上恣意纵乐。
而看押驱赶这最后三万俘虏的,同样也是一千金兵。其中只有两百女真战兵,其余八百人是阿里喜仆役兵,而且至少有一半以上是步兵。当然,这些阿里喜仆役兵虽然在金人的眼里战力不咋地,但却能将大宋的禁军打得丢盔弃甲。也就是说,他们的战斗力,比起大宋军队,只强不弱。
除此之外,易水以南还有一支军队,那便是散布在方圆二十里之内的金军哨探游骑。这支担任警戒的人马,人数在五百左右。他们以一伍为一个小队,总共一百个小队,错落散布在易水以南二十里的范围内。每一伍负责一段区域,队与队之间视线可及,每隔一个时辰,还要互换防区。这种网点状的巡逻防卫,端是严密。
这样算起来,金军在易水以南,可以调动的军队共计两千五百人,而且大半是精锐,战斗力堪比五千大军。
到家门口了还发生这样的事,自宗望以下,众金将无不恼怒异常。当然,他们再怎么恼火也不至于小题大作,杀鸡用牛刀,用这一千精锐来捕杀这些奴隶。而五百哨骑也不可能调回来,那也太远了,有那功夫,易水北岸的金兵早杀过来了。所以,眼下真正能动用的,就只有那一千押解俘虏的金兵了。
一千武装士兵,捕杀三万兔子一样的逃人,这事看上去没有一点悬念。唯一的问题就是需要多久时间,还有,能活捉多少?
阿吉奔跑时的样子,跟兔子相比没差。虽然他因为一直没得吃饱,体力下降得厉害,但毕竟身轻体捷,跑起来也不比成年人差。看到大多数俘虏都往树林子里跑,阿吉多了个心眼,逃跑这种事,人多的地方未必就安全。人多了目标就大啊,最易招来追兵了。所以阿吉硬拽着痛哭不止的刘大,往山那边跑。虽然跑到那边的路程要远一些,但更安全不是?
果然,阿吉、刘大及一部分聪明人刚刚脱离逃亡人群不久,大股的金兵便如螃蟹张开的大钳般,左右包围而来,目标赫然就是逃入树林里的大批俘虏。
由于树林里的藤条树杈会对马造成绊蹄及伤眼,所以金军骑兵并不参与树林里的追杀,而是追击那些沿着开阔地朝山里跑的逃人。
阿吉回头一看,心都凉了半截,原来不管往哪边跑,机会也只有五五之数。这也太欺负人了吧!难道就不兴有一两个漏网之鱼?
一两个漏网之鱼是有的,甚至还不止,只是阿吉是否有这样的幸运呢?
这时只听得身后的蹄声越来越紧,阿吉下意识一回头——妈呀!一片雪亮的刀光入目……
突然阿吉只觉身体一紧,被紧挽着他的刘大用力推了出去。阿吉收不住脚,跌了个鼻青脸肿。而刘大却被刀锋划过胳膊,顿时血染衣袖。
受了伤的刘大非但不惧,反而仰天狂笑,双手大张:“哈哈哈!金狗子,来吧!爷爷就站在这里,给爷一个痛快,爷也可以早点跟兄弟相会……”
那名追杀的金兵虽然听不懂刘大在说什么,但从他那张狂的神情上也能猜出一二。那金兵暴怒之下,竟然收刀不砍,而是策马快速冲到刘大面前,猛地一勒缰绳,紧夹马腹,来了个人立。
那碗大的铁蹄高高扬起,前方不足三尺便是闭目等死的刘大——这金兵居然要将刘大活活踏杀。
在阿吉尖叫声中,蹄声贯耳,一骑突然出现在那金兵侧后方,马背上一人长身而起,借着奔马的冲势猛扑过来。这一扑力量之大,竟将那金兵连人带马一起压翻在地,腾起一地烟尘。
那人贴肘反握着一把弯刀,顺势一抹,便切开了金兵的脖子。然后将马拉起来,翻身而上,向一脸错愕的刘大伸出手:“你兄弟是条汉子,你也不差,就冲这,也值得我救一回。”
这人正是阿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