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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的品着杯中酒水,楚少君心道:
“吓,有这么英明神武么?这点小小智谋我也能想得到。”
“唉,还是来晚了,要是我下午在,用我那些精锐龙骑对那些死鱼烂蟹,总比那些妖兵好……”
看起来,就在刚刚这短短一两个时辰里,一直春风得意的神君少主,却觉得自己事事倒霉。正当他喝着闷酒,忽听大帐门帘一响,一阵香风袭来,便听有人燕语莺歌般说道:“醒言~我把琼肜给你送来了——她总是闹着要见你!”
珠落玉盘一样的声音传来,楚怀玉正送近嘴边的酒杯顿时一滞,停在半空里——尽量矜持着缓缓转脸朝门边看去,只见那云霓一样飘来的神女,不是灵漪是谁?
原来这军中饮宴,基本女眷都要回避,即使连龙王公主也不例外。只是等他们酒过三巡,那呆在别处绣帐用餐的灵漪儿,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哪处有些不对劲。耐心等得一时,等那个专心享用果馔的小妹妹终于说自己想哥哥,她便立即长身而起,牵着琼肜来找醒言。等到了龙王大帐中,让小丫头如愿腻在哥哥身边,她自己却也不走了,唤人在少年身边加了个绣墩,便落落大方的帮他斟起酒来。
灵漪儿这一番作为,正是一副情浓之时的小儿女情态,看在那些饱经沧桑的神灵眼里,自然觉得十分有趣;只不过碍于灵漪身份,心领神会之余,大家最多也只在心中偷笑,面上一个个都装得神色如常,好像什么都没看到。所有人之中,也只有两个人有些抱怨。
“这丫头,这会儿也不来给我倒酒!”
一位抱怨之人,便是四渎老龙君。除了刚开始进来时小丫头给他倒了一杯酒,以后就芳踪杳渺,对他这个老头子不闻不问了。咕哝一声,自己帮自己倒了杯酒,老龙君便和所有长辈老人一样,开始在心中喜气洋洋地发起感慨来。
除他之外,另一位不甘之人,正是彭泽小神君楚怀玉。此刻大帐中高悬数十颗夜明珠,到处洒满柔和明媚的光辉。斜眼偷觑,只见那柔淡光影中,娇靥秀曼绝伦的龙公主香腮玉软,俏脸娇红,螓首上宫髻高盘,如铺绿云;一双玉臂如藕,轻挥时仙袂飘飘,袭来满席的麝兰香气——
满眼的色授魂与,满鼻的桂馥兰薰,几乎让酒量上佳的彭泽少主要提前醉了。
欣赏神女美人,心荡神驰时唯一让这位少主神君有些不快的是,艳压四海的四渎公主,绝美一如往昔,但现在与先前有些不同的是,她似乎全副心思都只在一人身上。轻言笑语,只为一人而发;流眄顾盼,只为一人所观。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尤其让少神君生气的是,在美人如此青睐之下,那个天底下最幸运的家伙,竟还是一副坦然模样,分毫没有感恩戴德之心!
“可恶!”
看到这里,疾恶如仇的少年神君终于看不下去。要说,本来这位彭泽少主处事沉稳,不至于如此躁动,但远道前来乍看到这情形,不啻是当头一棒。因此,等到酒酣耳热之时,心底那股血性冲了上来,一时忍不住霍然起身,快步来到醒言近前,举杯醺醺叫道:“我敬你一杯!”
“啊,多谢楚少主!”
见他前来敬酒,醒言赶紧起身谢了一声,把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见醒言喝完,楚怀玉略吸了吸酒气,尽力平静说话:“张兄、是名讳醒言吧?那我称句醒言兄。醒言兄,在下最近听人说过一句谚语,不知如何解释,还请醒言兄赐教。”
“噢?呵!赐教不敢,楚兄请讲!”
酒宴过半,醒言已和席中众神混得挺熟,现在楚怀玉和他这番称兄道弟,应答得也挺自然。只听楚怀玉说道:“醒言兄听好,我近日听到的这句话是:『琼艘瑶楫,无涉川之用;金弧玉弦,无激矢之能。』我思来想去,也不知如何解释,还望兄台赐教!”
“这句话嘛……”
饱读诗书的四海堂主想了想,觉得也不难,便跟他认真解释:“楚兄,依我看这话意思,可能是说人物事情不能光看表面光鲜。虚有其表的东西,往往不能真正长久,不能真有大用。这句话,也就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差不多吧……”
说到这儿,认真解释的四海堂主忽然停住。因为他忽然发现眼前前来请教之人,似乎听得并不专心;仔细看他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隐有些嘲弄神色。
察觉出这点,再稍加留意一下,便发现这彭泽少主听自己说话之时,偶尔还向自己旁边那笑眼盈盈的女孩儿瞥上一眼——一见他瞥去时眼中的神色,醒言立即知道他内里什么心意。
“哈!~”
看出楚怀玉心意,醒言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些天他见惯了风云突变斗智争雄,经历过几番生死搏杀生离死别,再看看眼前酒席间这样的口角争较,突然间他竟觉得自己一股笑意不可遏制。
好不容易忍住笑意,他那压抑许久的少年心性忍不住又冒了上来,便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楚兄,虽然这谚语说的是这道理,但在下却真的非常希望,自己能金玉其外!唉——”
醒言看看自己,又看看楚怀玉,便看上去有些难过:“唉,就拿我两人来说,看楚兄丰神俊美,身上那『金玉琼瑶』,远胜在下多矣!”
“嘻~”
见醒言一本正经说出这番自嘲的话,在一旁相陪的灵漪儿正是忍俊不禁,“嗤”一声笑出声来。虽然心中大乐,但碍于人多,龙公主之后也只好拿捏着礼仪,娇靥上只是嫣然含笑——只是即便如此,那也是明眸善睐,娇艳欲流,早已把那苦恋她多年的彭泽少主,给看得呆了,浑忘了反唇相讥……
且不说席间这番言笑无忌;等酒宴将尽时,那一直和大家痛快喝酒的老龙君,却忽然睁开朦胧醉眼,跟众人说道:“诸位,现在酒醉饭饱,疲乏已消,还望各个警醒,束勒麾下各部,严防南海来袭。”
云中君此言一出,席间气氛立即凝重起来。只听他继续郑重说道:“各位,其实南海水侯有一个想法没错,那就是我四渎水卒,战力确实不如南海龙族。现在我们还是立足未稳,需要做些事情。现在各位请先回去休息,等过了今夜子时,还请各位来此地相聚,我等有要事相商!”
这番吩咐过后,众人便各自散去。
等席终人散,醒言却有些睡不着。劝回要跟来保护的妖族首领,他便和灵漪琼肜二女,去夜晚的海边闲走。伏波岛畔僻静的海滩,宁静而安详。深沉的夜色里,只听得见海浪轻轻拍打礁岩的声音。脱掉鞋袜,在柔软的沙滩上赤足而行,疲倦一天的少年,便找到一处平整的沙滩躺下,将双手枕在脑后,静静的看头顶的月色星华。在他身畔,两个女孩儿静静相伴,曲足蜷坐在少年身旁微潮的沙滩上。
现在在醒言头顶的天上,挂着一轮玉盘一样的月亮。当他刚躺下时,月轮旁飞过一阵阵淡墨一样的夜云,就像一队队穿着黑甲的士兵,从明月旁边走过。悠悠看了一时,那所有的乌云便全都飞走,月亮重又光华四射,将灿烂的光辉撒向无边无际的大海波浪,也洒在星空下大海边的少年身上。
“看样子,这南海的战事,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了……”
枕在柔软微湿的沙滩上,醒言悠悠想着心事:“这一回,灵漪的爷爷是想把孟章连根拔起吧?”
在这一两天中,他已在云中君那儿听说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内情,比如水侯孟章与鬼方的恩仇,南海龙域与诸岛的恩怨。只有听云中君说过,醒言才知道原来那南海水侯犯下的恶行,远比他以前见识到的要多得多。
“嗯,这一次无论为人为己,我都得尽力吧……”
悠悠想到这里,不知不觉中那个久别的温婉容颜,悄悄又浮起在心头。星光云影之下,水月海天之中,那个往日里如影随形,几乎从不会让自己留意的清冷身影,此刻却清晰无比地映在自己眼前。
思绪浮起,仰着脸,对着天穹,天穹中那些映着月光的夜云,看上去彷佛都是她温柔的眉眼,脉脉含情,半含羞涩地看着自己。温婉低垂的容颜,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还和每次一样,最后又欲言又止……
“我懂了……”
直到这时,模糊的双眼仰望着星空中月光染成的颜容,少年才突然在一瞬间明白,那位已经逝去的容颜,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想通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有一种深重的悲伤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就将他淹没……
这一刻,清冷的明月旁正有一朵夜云飞起,就像一道溅起的水浪,下一刻就要将月轮卷没。
第六章 水国问情,谁解绕梦罗襦
天上云浪迫月,海边却仍是寂静如常。清冷月光中,只听得见风声水声,偶尔还有琼肜扭动身子,四处张望时衣裳摩挲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正当灵漪儿眉眼盈盈,望着夜幕中无尽的大海有些出神时,忽然见到身前仰卧的少年,坐起身来,转过来对自己说道:“灵漪,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少年少有的郑重语气,忽然让少女有些心慌起来。越过他的肩头,她看到远处海面上一片波光粼粼,动荡的波涛倒映着清白的月华,闪闪烁烁,明明灭灭,就好像有无数个银色的精灵,正在波心舞蹈。
“什么事?”
平息了一下心神,灵漪儿温柔地问眼前的爱郎。
“是这样,”
望着少女清亮的星眸,醒言平静地说道:
“灵漪,你也知道,我张醒言自小贫寒,从没想到能有今天。”
“嗯。”
龙女静静地倾听。
“现在说给你听,不怕你笑我,小时候,我看到村子里哪家娶媳妇嫁女儿,看他们披红挂彩,花轿唢呐,我常在旁边想,也许,我将来只能看看别人娶媳妇。以家里的景况,恐怕和村子里其他穷苦哥哥叔叔一样,一辈子都没女孩儿愿意进门吧。我——”
“我愿意呀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