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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便听得一连串嚷痛声,原是有青壮后生上前,将这些术士扭住不让逃。紧接着,醒言就看到刚才说话的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转身对身后骚动的人群猛一挥手,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不要惊慌。我们现在正在镇阴宝塔的庇佑下,阴邪鬼物不敢上前。各户家长请看好自家儿女,不要让他们乱跑!”
这么一说,原本骚动不安的人群,顿时又恢复了几分平静。果不其然,就和这族长所说相仿,那一阵阴森森的鬼气,逼到宝塔周遭的人群前不远,便再也止步不前,似乎镇阴灵塔积威甚着,那些恶物畏首畏尾,不敢上前。一时间,这个喧嚷纷乱的破败庄镇,又恢复了几分难得的安静;醒言耳中,只听到躺落四处的受伤居民口中不住的呻吟。
经过这当儿,这位上清宫少年堂主已挤到人群前,跟那位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的庄主兼族长见过礼,简略说明来历,愿为击退鬼物、保全镇子出一份力。只不过,虽然言明是上清弟子,但此时醒言穿的是一身青衫便装,再加上一副少不经事的少年模样,倒把这镇阴老庄主看得半信半疑。毕竟,这劾治鬼物并非儿戏,如果道行不够,便会反遭其害;若是因少年气盛强行出头,倒反而会害了这后生性命。
只不过,这份担忧也只是转瞬即逝,这族长毕竟年高德韶,也是见多识广。再细细打量一番,便直觉着这少年并非大话之人。而此刻,旁边这几位被囚住的道爷,虽然个个仙风道骨,貌似不凡,但显然并不顶事,还不如让这少年援手,好歹也算……“死马当活马医”!
只是,刚刚在他答应少年的请求,那两位被嘱咐呆在人群之中的两个女孩儿,也一齐挤到前面来。看着这两个娇俏的女孩儿,特别是见到其中那个一脸稚嫩的女童,在那儿嚷嚷着要“帮哥哥『捉鬼伏魔』”之时,这位老庄主又忍不住后悔起来:“罢了,果然只是不谙世事的小儿女出来混玩!”
心中哀叹的老者,一挥手,顿时又有几位青壮汉子奔上,护在这几位热心的外乡少年人身前。
见得这样,醒言一时也来不及解说,只管继续朝前方注目观望。这时候,他已暗暗运起旭耀煊华诀,浑身上下布满一层几近透明的光膜;微微闪动的无色光焰,悄悄向外延展,不知不觉中已在人群之前形成一道弧形的光盾。经历这两三月来的不辍修炼,借那名号太华的无上本原之力,四海堂主的这枚“大光明盾”,不知不觉已接近道家推崇的“大化无形”之境。
于是,原本逼到近前跃跃欲试的鬼气阴霾,立时又朝后退却数武。见此情景,人群外围的镇民顿时一阵欢呼,老族长心下,也暂时松了口气:“幸哉!果然这宝塔威力无穷,即使白天也能镇退鬼物!”
拈须感激着祖上的功德,又抬头看了看天,却见到那天穹中仍是乱云飞动,黑压压的云阵,越发的低沉,彷佛在下一刻就要压到头顶。
而就在众人庆幸,欢呼声此起彼伏之时,却听到前方在那火光照不到的尽头,渊薮般荫蔽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阵幽幽的箫鸣,呜呜咽咽,凄凉悲切,与云端中鬼啸风号相映衬,显得分外的渗人!
就在这一阵有若鬼哭的箫歌中,众人面前原本只是一团黑雾的阴霾,却渐渐显露了各自形迹;摇曳的火把暗影里,突然有千百道阴影摇动,一时间鬼影幢幢、群魔乱舞!
而就在此时,被那些形状诡异的影像吓呆的人众,彷佛已忘了那箫音的存在;但那无孔不入的呜呜箫鸣,却有种摧魂夺魄的魔力,暗暗相侵,转眼人群中就到处响起“嗵嗵”的身躯倒地之声。
不一会儿,原本稠密的避难人群,已显得稀疏;只有少数气血充足的后生男女,仍能呆在远处,只不过却已是鹤立鸡群。
这时,作为众人之首的那位老族长,也被箫音惑倒在地,虽然神思仍自清明,但却浑身无力,眼睁睁看着又有不少逃避不及的子民,被鬼灵从各自暗藏的秘窖中驱出,在大街上狼奔豕突;而那些往日被庄众奴役的鬼灵,将这些人挟住,不分男女老幼,只管如风车般在空中翻舞。看起来这些倒霉的镇民,已成了鬼灵戏弄出气之物。
刚才暂无冲突,醒言也就按兵不动;但现在听得箫声响起,情势陡转,又有人受苦,他便再也按捺不住,立即执剑在手,就要向前冲突。只是,身形才一闪动,却听得黑空中那缕有如鬼哭的箫声突然止住,然后便见有一人,从远处无尽的黑暗中徐徐而来,待到近前时竟向微一拱手,清声叫道:“小友别来无恙?小老儿稷下祭酒彭蒙,特来给小友问好!”
醒言闻声看去,见到这一手执箫的清癯老者,正是前夜与自己辩论通宵的松下老人。还未答话,却见这鬼灵老者原本恬淡的脸上,已瞬即转为热切,转脸朝身后群鬼之阵一番指点,然后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小友可看清楚了?这些便都是鬼物——那晚我俩的辩论,却还是应该我赢!!”
说罢,这位自称先秦齐国才有的稷下祭酒,脸上露出一副胜利的得意笑容。
见这群鬼之首,竟流露出这般孩童心性,醒言倒有些哭笑不得;此刻他也无心争胜,依了礼仪拱手还礼,他便抗声答道:“彭老前辈不必介怀,前晚鬼辩早已是你赢了。只是今日小子却有他事请教——为何你要率众鬼前来祸害无辜镇民?”
听他这么一说,彭蒙却不生气,只哈哈一笑,然后拈须正色说道:“无辜?看来小友还不知晓个中内情。这些镇阴庄的愚民,仗着先祖荫泽,几代无端欺压我等鬼族,役我后辈鬼男为奴,驱我后代鬼女为仆,任意驱策,视为贱族,早已引得天怨鬼怒。今日我等来,便是要顺应天道,向这些无知的贪婪之徒讨还恶债!”
听他这么一说,醒言再想想这两天所见所闻,便知他所言不虚,竟是一时也不知如何答话。方一转念,正要说出人鬼殊途、冤家易解不易解的道理,却不防已被彭老抢过话头:“人鬼殊途?此理当然不差。鬼居幽明之地,人居清明之地,泾渭分明,此为天理。只是既然如此,那为何这些镇阴庄民,要来奴役我等幽冥族人?”
现在这位心性率直的稷下彭祭酒,对上回被少年辩得晕头转向耿耿于怀;原以为报仇无望,从此不免要抱恨终日,谁知老天开眼,这一次恰巧又被他碰上,正好找回场子。如此一来,以至于这位上清少年堂主才提起个话头,便已被他一把抢过。
听他词锋锐利,醒言一时讷讷,也不知如何回答。却听那彭老祭酒又继续说道:“此次我等西山鬼族倾力而出,只为三件事:一来,对无知庄民略施惩戒;二来,毁去罪魁祸首镇阴塔;三来,庄中首脑,必须改去这个冒犯我族的『镇阴』庄名!”
斩钉截铁的话语声音刚落,便见彭蒙将手中紫竹箫抛于半空中,然后七个箫孔中便喷出七道乌紫的幽光,朝醒言身后那座镇阴塔如匹练般飞去。此举变起突然,醒言还来不及反应;等回头再看时,却发现那七道紫光,便好像七条绳索,将那座石塔团团索住,然后只听“轰隆”一声,这片乌紫光网竟将这座数百年的古物轰然绞碎!
一时间,石塔碎片四处横飞,又砸伤不少避难的居民。只是,比起石塔损毁对这些镇阴庄民心神上的震撼,这些许皮外伤,已算不得什么了。
见到倚为柱石的灵塔被毁,在场所有人顿时都目瞪口呆,如丧考妣。见昨夜还瑞彩千条的宝塔就这样被轻易毁去,醒言也是大为震惊。看到他面上神色,那毁塔老者竟不厌其烦的跟他解释:“小友不必惊讶。其实老朽早已打听过,这可恶的石塔,每日只在辰时之后才有效力——也不怪立塔之人蠢笨;谁又能想到,竟能让我等鬼族等到机缘、大白天便能出动?”
听得他这番话,身后重重暗影中的鬼灵,立时发出一阵放肆的欢呼啸叫,又是一阵子群鬼乱舞;现在这些鬼怪阴魅,彷佛再也无所畏惧,又将那些已经受伤的庄民抛起摔落,随意嬉弄。更有不少鬼力高强之辈,遁入地中,越过上清堂主布下的屏障,然后又从四面地底钻出,将宝塔残骸周围的避难镇民拖起,瞬即掠往别处戕害。
见得情势糜烂至此,醒言心中电转,便再也不发一言;突然之间,彭老祭酒便只觉眼前一阵光焰闪动,然后便看到对面那位引为知己的少年人,浑身上下竟骨嘟嘟蒸腾起炫耀辉煌的明黄光焰,恰如太阳金焰般照耀身周数武之地。
顿时,少年左近不远的鬼灵,不少都逃避不及,顿时便魂飞魄散。见自己这自命的“金焰神牢镇魂光”奏效,原本心中还有些惴惴的少年立时信心大增,一声清啸,纵身而起,朝那鬼影最浓黑深重之处冲去。霎时,觉察出危机的鬼灵们顿时四下奔逃。
见得此景,那为首的彭蒙鬼老却不紧不慢的说道:“小兄弟不要如此急躁嘛……也好,一夕雅谈,老朽无以为报,那今日小友所到之处,我等都退避三舍!”
话音未落,便见他将紫竹箫一挥,顿时便有团乌紫的光华,极力向醒言身周闪动的光焰罩去。孰料,修炼几近千年的老鬼这样极力施展出的幽冥光障,竟出乎意料的未能奏效!少年此刻宛如金甲神人,身上那枚灿耀光团所到之处,惊心动目,摧魂夺魄,那些最为惑乱无忌的鬼灵,尽皆逃避无及,转眼便遭湮灭,恰如雪落沸汤之内。
再说醒言,在那奔突之间,却见更多的鬼物仍不知退避,还在自己鞭长莫及之处,不分男女老幼的祟人戕命,似乎毫不畏惧会被自己光焰击得灰飞烟灭。见此情形,少年也知多年下来,这人鬼仇怨已结得极深。心中略一转念,醒言便在加快身形的同时,对那群鬼首领说道:“彭老祭酒,想你既然出自稷下学宫,为何不知『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
听得少年清越的恳求声,这位曾在先秦之时游学的彭蒙老人,却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