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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谢家叱咤风云的管家娘子,焉能是个感情用事、眼大心空的主?
“你爹回来了吗?”商老太太问。
商大姑忙道:“还没,今日谢家来了那么些人,爹怎么走得开?”
“你说太太、大奶奶忽地要见你嫂子、那姑娘,是个什么心思?”商老太太斜倚在榻上,广额丰颐、面部丰腴,十足的富贵相,不知道的,谁敢将她往奴才那两个字上想。
“娘还问我?不是都从谢家打听来了吗?璎珞姑娘都等着丫头进去服侍她了。咱们家小一辈里没有在谢家当差的,早两日尚书没发话的时候,谢大奶奶还说叫阐儿、释儿给她家大哥儿做伴读,我装聋作哑地糊弄过去。只怕谢大奶奶还不死心。”商大姑从小便被商略夫妇外加商韬这哥哥当成宝贝,一日也没在谁身边当过差,也是自小被人姑娘称呼着,与谢家几位姑奶奶斯抬斯敬地来往,她夫君杨姑爷虽没能耐,但老实本分,她大哥商韬又大度,父母又慈爱,因此虽出嫁了还养在娘家,日子过得比旁人舒坦自在多了。好端端的姑太太做着,丫头媳妇使唤着,冷不丁听说要叫她侄子去做什么小厮,这就是在打她的脸。
商老太太淡淡地一笑,对商大姑道:“你去跟你嫂子说一声,叫你爹领着那姑娘先去见谢尚书,尚书看了那姑娘就明白了。等见过了尚书,就算你、我想领着那姑娘见谢大奶奶,谢尚书都不会答应。但看谢大奶奶那一盘算计如何收场。”
商大姑忙道:“尚书可会怪罪咱们藏下那姑娘?”
商老太太笑道:“谢尚书不是后宅里的妇人,也只有那些娘儿们会以为得了咱们家的姑娘,就能拿捏住咱们家。这几年除了名分,你父亲、你哥哥早算是谢尚书的参谋了,也只有后宅娘儿们还将咱们当奴才使唤。若非势如水火,谢尚书怎会跟咱们撕破脸?告诉你嫂子,谢尚书定不会叫这事声张开,那姑娘还会养在她身边,顶多,谢家多出一份嫁妆银子罢了。”
“是。”商大姑成日里闲着无事,膝下三个孩子都是男儿,再加上商阐、商释两个侄子,连要教导个女孩儿针线也不能,旁人是求神拜佛求生男,她是梦寐以求求生女。既然总是闲着,听商老太太发话,便回自己院里换了一身绉纱裙子,慢悠悠地挑了首饰、帕子佩戴上,便坐轿子向神京城东商韬置办下的外宅去。
商韬这外宅是所四进的宅子,原是个世家老爷修葺留做养闲别院用的,院子里四处花团锦簇,草木茂盛,比寻常人家的宅子略显精巧浮夸。
商大姑从正门进去,径直到了商娘子院子里才停下,待要去见商娘子,又绕了一段路,从穿堂向后走,到了第三进,沿着粉墙进了一个院子,看见茂盛的紫藤架下,一女孩儿在读书,阳光透过紫藤叶洒在一张温婉的脸上,那侧着的脸极尽贞静、恬淡之美好,水绿孺、艾绿裙,一条荼白纱巾绣着几朵绿萼梅轻飘飘地挂在肩头、飘在臂膀。
“姑娘。”一个穿着绯红衣裳的丫头瞧见了商大姑。
看书的人转过脸,一张鹅蛋脸上,眉眼清秀,看似温婉,却又透出一股子凉气,冷淡淡的,远不及侧脸时的温婉讨人喜欢。
“姑姑。”昔日的谢琳琅、叶小妹,如今已经改名为商琴。此时商琴看向谢大姑,见她戴着自己画出图纸再叫银匠打造出来的钗子,便淡笑道:“多谢姑姑喜欢那粗糙东西。”
商大姑忙道:“姑娘过谦了,我戴着它,多少人家的太太、奶奶向我打听哪里打的,都说好玲珑的心思,竟是比翠环阁里打造的头面还精巧。姑娘慢慢读书,我去寻嫂子说话。”说完,便转身领着丫头去寻商娘子。
商琴手里握着一卷《菜根谭》,正读到“一念过差,足丧生平之善;终身检饬,难盖一事之愆”,手攀在紫藤藤蔓上,看几只黑黄肚皮的马蜂在紫藤花蕊上进进出出,眸子一动,料到商大姑先来看她,必是与她有关的事,于是将书递给碧阑,将头发上粘着的两粒紫藤花朵摘下,便向前面商娘子屋子去,过去了,立在门边,不曾进去,就听到商娘子的哭声。
若是旁人动辄啼哭,商琴大抵会鄙夷那人软弱,但她知道商娘子心智是何等坚定,因此听她哭,便不免有些心疼,自己打了金丝藤竹帘进去,见里头商大姑正拿着帕子给商娘子擦眼泪,便也坐过去。
商娘子哭了两声,便对商琴道:“姑娘,太太、奶奶要见你,你过两日,随着你爷爷奶奶、大姑,去谢家走一遭,去去就回来。”
“知道了。”
商大姑不免又看了商琴一眼,若是她知道自己是谢家千金,虽在商家好吃好喝的,心里也要存了不甘,偏这白白得来的侄女对自己的身世心知肚明,却不争不怨,这叫她实在纳罕。
“……进了谢家,由着你爷爷说话,他说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你便……”
“我都明白。”商琴拉着商娘子的手,微微低了头浅笑,她是当做商韬在外头生的女儿养着的,谢太太、谢大奶奶如何会知道她?既然知道了,必定是将她看做大管家之女,心里打什么算盘呢。
商大姑笑道:“姑娘到底是个明白人,比那些看着明白实际上糊涂的人好多了。”
“姑姑,前儿我说的买卖,你跟爷爷说了吗?”商琴不肯在谢家的事上多纠缠,到底如何,商略、商韬父子不是傻的,自会替她做万全打算。
“什么买卖?我怎不知?”商娘子擦着眼泪问,她年纪上去了,自然不比当初姿色迷人,但常年吃斋念佛身上的温润宽厚气质却更盛当年,一看便是真真正正面慈心软的人,若非十分歹毒之人,谁肯对她说句重话。
商大姑笑说:“姑娘画了一些头面样子,叫我拿给爹爹看。爹爹看了说很好,但不能跟翠环阁、琳琅轩……”提到琳琅两个犯了忌讳的字,略顿住,“抢生意,免得遭人嫉恨。说叫我拿去给那两家的太太看,合起火来做买卖。虽少赚一些,但求得太平。爹爹说,这原就是姑娘跟我闲来无事倒腾的玩意,能赚几两胭脂钱,就已经不错了。”
商琴上辈子说起来苦,但前半截生涯也风光过,身为状元之妻,也曾见过皇后,得过赏赐,将公侯人家的太太们看遍,因此这几年后上头时兴的首饰是什么模样,她一清二楚,早早画出来,卖个几两银子,也不算在商家白吃白喝,“既然爷爷那样说,那就听他的。”
商娘子笑道:“你们赚胭脂钱也不拉上我,亏得我先前还琢磨你们神神叨叨算计什么呢。”
商琴将话头转到赚脂粉银子上,果然商娘子忘了方才的事,不再啼哭。
晚间到了二更天,商韬才从谢家回来,听商娘子说了今日之事,便安慰她道:“放心,谢尚书又不是糊涂人,怎会叫咱们家的女孩儿去做什么丫头?母亲那般说,不过是觉纸包不住火,叫谢尚书见见姑娘也好,免得日后‘东窗事发’,有人无赖咱们存心藏下姑娘。今日有人点了一出《一捧雪》,查来查去也不知是谁点的。因那唱戏的优伶是理亲王的人,尚书也不敢追查到底,才刚我过来,尚书跟爹爹说话时,还疑心是理亲王受安南伯挑唆,给尚书下马威呢。”
商娘子听理亲王、安南伯这些王侯人家就头晕,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只要咱们无事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21五灵嘉瑞
谢尚书大寿,摆的是十五日流水宴,临到后面,便是不甚要紧的亲戚亦或者有头有脸的下人前去祝寿,谢蕴因此便不亲自去坐陪。
商家拣着这一日送商琴去见谢蕴,一大早,商娘子亲自过去给商琴打扮,将她收拾一番,才泪眼朦胧地放她随着商韬出去。
商琴坐着轿子,随着商韬出了这宅子,走了小半个时辰,先去了商家大宅,在宅子里跟商略、商老太太、商大姑见了,又随着他们一同去谢家。
商略、商韬父子二人骑着马在前面领路,后面几台轿子跟着。
商琴坐在轿子里,微微掀开帘子向外看外头的商铺,暗暗琢磨着日后出路,忽地对面路过一顶蓝布轿子,那轿子里也有人向外看。
商琴恰对上那人眼睛,心里吓了一跳,面上不显,仔细将那人看一遍,见那人生得一双桃花眼,鼻梁高挺,恰就是原以为不会再见的薛燕卿。
对面轿子里,雪艳本看见商略、商韬亲自领路,便细细看是谢家哪位出行,看见一双似曾相识的狭长眸子懵懂地看他,搭在窗边的手不禁握拳,慢慢松开手,却是在轿子错开最后一刻,对那人展颜一笑,等错过了,便放下帘子,眸子快速转动着,闭上眼,不禁回忆起上辈子静谧美好时光,“谢琳琅——”无声地吐出这个名字,雪艳心中有恨又有留恋,毕竟,这一世,若真正的谢琳琅在他身边,如今他就不会落到这地步。原本还有些狐疑傅惊鸿说谢蕴像是活了两辈子的话,如今亲眼见到谢琳琅人在谢家轿子里,他再也不疑心那话,不禁庆幸自己早先小心谨慎,不曾惹人怀疑。微微一笑,心里又打起了算盘。
不说那边雪艳误将商家轿子看成谢家的,但说商琴也放下帘子,心里狐疑那人怎又出现?看那轿子精致,微微开了帘子便是熏人香气,想来……不是正经人。转而又想那人要对付的是谢家,与她何干?便不去细想。
进了谢家角门,商老太太、商大姑先去跟谢太太、谢大奶奶说话,商琴下了轿子,随着商韬、商略向谢蕴外书房去。
“四姑娘怎来了前院?”一个七八岁的幺儿上前问。
商琴微微转头,那幺儿忙打自己个嘴:“哎哟,小的该死,认错人了。”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商略心里很是满意,不需要什么人证物证,商琴人站在这,但凡不是个瞎子,就能看出她是谁家姑娘,“先在这等一等,待我跟老爷说话去。”
“是。”商琴答应着,见商略年过六旬,却很是硬朗,虽不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