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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正逐渐走向黑暗,危险正在不断逼近。法西斯势力的增长使妥协变得苍白无力,而暴力不仅能被接受且极具吸引力。1933年1月30日,希特勒被任命为德国总理。'2'仅两个月后的3月31日,穆夫提就秘密访问了德国驻耶路撒冷领事海因里希·沃尔夫(Heinrich Wolff),他宣称“巴勒斯坦境内的穆斯林欢迎新的政权,希望传播法西斯的反民主领导能力”。他又补充道:“穆斯林希望德国发动一场抵制犹太人的运动。”
此时,希特勒已对欧洲犹太人发出了警告,巴勒斯坦的犹太移民开始剧增,耶路撒冷的人口结构不断改变着。1933年,三万七千名犹太人到达巴勒斯坦;1934年,又有四万五千名犹太人来到此地。截至1936年,耶路撒冷已有十万犹太人,相比之下,基督徒及穆斯林阿拉伯人相加才只有六万。正当纳粹侵略扩张和反犹主义威胁欧洲,且巴勒斯坦的紧张局势加剧时,'3'阿瑟·沃科普爵士开始着手建设一座新耶路撒冷,这是英国托管期间的一段黄金时期,新耶路撒冷是黄金时期的都城。
沃科普之都:狩猎、咖啡馆、聚会和白袍
沃科普是一个富有的单身汉,喜欢交际。这位头戴羽毛头盔的将军,在两名身着深红上衣、挥舞着镀金指挥棒的士兵的陪同下,将宾客们迎入新的政府议会大厦,一座位于城南恶意之山(Hill of Evil Counsel)上的富丽堂皇又带有摩尔人风格的宫殿。这座宫殿拥有一座八角塔,喷泉中各种设施俱全,还有布满刺槐和松树的树林。这座大厦就是一个迷你的英伦世界,铺满木质地板的大厅,悬垂而下的水晶吊灯,一个专为警察乐队设置的走廊,数间餐厅,多间台球室,分别为英国人和当地人准备的单间浴室,以及专为一个爱狗民族设置的耶路撒冷仅有的狗公墓。来到此地的客人们都身着制服或头戴高帽身着燕尾服。有人回忆道:“金钱和香槟,如流水一般。”
沃科普的官邸是英国人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创造出的现代耶路撒冷的核心饰品。贝尔福老伯爵亲自参加了位于斯科普斯山上哈达萨医院附近的希伯来大学的启用仪式;帝国大厦的建筑师建造了一座阴茎般的塔式外形的基督教青年会建筑;洛克菲勒家族则在城墙的正北面建成了一座哥特摩尔风格的博物馆。充满“华丽的店铺、挂着高大吊灯的咖啡馆以及各种奢侈品店”的乔治五世大街,令一名年轻的耶路撒冷犹太人——后来成为以色列著名作家的阿莫司·奥兹想起“我从电影里知道的美丽的伦敦城,在那里,追求文化的犹太人和阿拉伯人与有教养的英国人混居在一起;在那里,梦幻般翘首期盼的女士们身着夜礼服休闲度日”。这是耶路撒冷的爵士乐时代,在这儿,新潮女郎带着千年的福音进行飙车。“闺房宝贝们开着福特车穿行于耶路撒冷。”《波士顿先驱报》如此描述。该报当时正在采访柏莎·斯帕福德,据报道,她“正向土耳其人兜售美国廉价小汽车和保温瓶,并宣称是上帝而非贝尔福将犹太人送回巴勒斯坦”。
耶路撒冷还是一座缺乏奢侈品的大城市。但在1930年,耶路撒冷出现了首座世界级的饭店。宏伟的大卫王饭店以带有亚述、“圣经风格”和穆斯林装饰及其“身着白色马裤、头戴红色塔布什帽的高大苏丹服务生”而闻名,因得到富有的埃及犹太人和英国犹太金融家弗兰克·戈德史密斯(Frank Goldsimith,詹姆斯爵士的父亲)的支持,该饭店迅速变成了耶路撒冷的时尚中心。一位美国旅行家将大卫王饭店错认为重新修复的所罗门圣殿。拉吉卜·纳沙希比每天都在那儿理发。这座饭店使耶路撒冷成为黎巴嫩和埃及的衰落阿拉伯皇族富人们的奢侈胜地。外约旦的国家元首阿卜杜拉在大卫王饭店定期逗留——期间,饭店负责照顾他的骆驼和马匹。1934年10月,丘吉尔携妻子及他的朋友莫因勋爵(后来成了巴勒斯坦冲突的牺牲品)在此暂住。穆夫提不甘示弱,雇用犹太承包商,在古代玛米拉旧址上建立了他自己的饭店——皇宫饭店。
当一名曾做过护士的美国犹太妇女在耶路撒冷开设的首家美容院开张时,农民们伫立凝视,希望橱窗里的模特开口说话。城内最好的书店位于雅法门附近,由布洛斯·赛义德(Boulos Said,智者爱德华的父亲)和他的兄弟经营;最好的高级服装定制中心则属于库尔特·梅(Kurt May)夫妇,他们是逃离希特勒迫害的德国犹太人的典型代表——“梅”这个名字以希伯来语、英语、阿拉伯文的形式被刻写在门上——库尔特·梅这家店里所有的纺织品都从德国进口,很快就吸引了犹太商人、英国地方长官的阔太太及约旦阿卜杜拉的王妃们。海尔·塞拉西(Haile Selassie)皇帝及其随从曾经买空了整个商店。梅夫妇是比复国主义者更有文化的德国人——库尔特曾在一战中获得铁十字勋章——他们不信仰任何宗教。梅夫妇居住在店铺楼上,他们的女儿米里亚姆出生时,他们将她交给一位阿拉伯奶妈哺乳;在她长大后,他们禁止她和隔壁“没有足够教养的”波兰犹太人玩耍。耶路撒冷很小,所以春天来临时,米里亚姆的父亲经常会带她出城,步行去鲜花盛开的犹地亚采摘仙客来。每周五晚上是他们最重要的交际时间:当极端正统犹太人进行祈祷之时,梅夫妇通常正在大卫王饭店跳着舞。
英国人似乎把巴勒斯坦当成了帝国的一个行省:陆军准将安格斯·迈科内尔(Angus McNeil)建立了“拉姆勒谷胡狼狩猎协会”,用一群猎犬追逐狐狸和胡狼。支持复国主义的顾客在军官俱乐部里注意到,如果不是最近的马球比赛或赛马大会的话,所有谈话内容都是有关射杀鸭子的。还有一个年轻军官驾驶着私人飞机飞进了城里。
在贵族制度繁文缛节的熏陶下,英国公立学校的男生都陶醉于耶路撒冷的等级体系,特别是政府大厦的宴会上必要的社交礼仪。约翰·钱塞勒的助手哈里·卢克(Henry Luke)爵士还记得,在政府大厦,宴会主人是怎样欢迎各位高级专员、大拉比、大法官、市长和族长们的:“专员阁下,法官阁下,主教大人,红衣主教阁下,神父大人,教长大人,市长阁下,女士们和先生们。”
这座兴旺发达的新耶路撒冷,到1931年已有十三万两千六百六十一名居民,这证明英国的统治和复国主义移民确实有助于经济的繁荣,并增加了阿拉伯移民:移入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比犹太人还多,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口增加了百分之十,是叙利亚或黎巴嫩人口增速的两倍。'4'十年内,耶路撒冷吸引了两万一千名新阿拉伯人和两万名新犹太人。这段时间也是大家族的鼎盛时期。英国人支持阿拉伯人的家族王朝,努赛贝和纳沙希比家族占有了四分之一的土地。后来成为巴勒斯坦哲学家的萨里·努赛贝(Sari Nusseibeh)写道,努赛贝和纳沙希比家族还“适应了英国人引进的社会秩序,并且与之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这些人属于同样的绅士社会,英国军官私下里比较喜欢与这些人接触,而不喜欢与俄国犹太暴发户来往”。
大家族的生活极其奢华:哈齐姆·努赛贝的父亲拥有两处“宫殿式的宅邸,每处都有二十到三十个房间”。父辈们在君士坦丁堡接受教育,子孙们则进入谢赫贾拉的圣乔治公立学校,后来又进入牛津大学。萨里的叔叔哈齐姆·努赛贝回忆道:“观察阿拉伯耶路撒冷的大贵族是很有趣的。夏季,他们身着熨烫平整的白色丝质长衫,脚穿系着丝带的锃亮皮鞋。”哈齐姆的兄弟安瓦尔·努赛贝经常乘坐耀眼的别克汽车(这座城市里的第一辆)漫游耶路撒冷。
许多阿拉伯中产阶级、穆斯林和正统犹太人为托管政府工作。他们居住在位于谢赫贾拉、塔尔比赫、巴卡和卡塔蒙的前奥斯曼人区的粉红色石头别墅中。这里属于耶路撒冷的郊区,阿莫司·奥兹将其形容为“一座阴霾的城市,充满着十字架、塔里特(犹太披肩)、众多清真寺和神秘事物”,还充斥了“修士和修女、法官和宣礼吏、显贵、戴面纱的女人和蒙斗篷的教士”。在拜访一户富裕的阿拉伯家庭时,奥兹赞美了“八字胡的男人、珠光宝气的妇女”和“体态优美、双手涂红指甲、留着优雅发型和身着运动休闲裙子的迷人少女”。
历史学家乔治·安东尼乌斯(Gee Antonius),一个在美学上“拥有剑桥大学教授般洞察力的叙利亚爱国者”,每年都举办“各种奢华的聚会、午宴、晚宴和招待会”,他有一个“迷人漂亮”又令人无法抗拒的妻子凯蒂,凯蒂是一个拥有埃及多家报社的黎巴嫩经营者女儿。'5'他们在谢赫贾拉的别墅(现已归穆夫提所有)藏书一万两千册,成为阿拉伯贵族、英国精英、名人贵客的社交总部,也是阿拉伯民族主义者的政治沙龙。“漂亮的女人、美味的食物、机智的对话,每一个到场的人都身处耶路撒冷最好的聚会,”纳萨尔丁·纳沙希比记得,“宴会上总是充满愉快而邪恶的氛围。”据说,安东尼乌斯的婚姻生活是开放的,凯蒂是众人皆知的轻浮女子,喜欢身着制服的英国人。“她既玩世不恭,又对一切充满好奇,”一个耶路撒冷老人回忆道,“她会捏造流言蜚语,并将人们对号入座。”安东尼乌斯后来告诉他的女儿,他曾参加当地一位社会名流举办的带有伴舞乐队的聚会,那次聚会上,他提出在耶路撒冷举行换妻派对,其他宾客对此十分震惊:他会邀请十对夫妇,但每人都只能带不是配偶的异性前来,然后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英国人对复国主义的热情逐渐冷却,因此和犹太人渐行渐远。英国人中最典型的或许就是高级专员约翰·钱塞勒爵士,他抱怨犹太人是“忘恩负义的民族”。每个犹太社区都反映出不同的国家文化:里哈维亚(Rehavia),世俗德国教授和英国官员之家,是最令人满意的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