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沧浪纪之双城之殇》作者:沈璎璎
双城之殇
1
她醒于一片黑暗之中。
无穷无尽的黑,犹如浸泡在鸿蒙之初的混沌里,犹如与生俱来的盲。唯一可见的,是虚空中若隐若现的金光,丝丝缕缕,如璀璨流星划过天宇,转瞬即逝的。
身躯瘫软,头痛欲裂。睁着眼睛看了良久,这是在死后的地狱中,抑或是回到了飞鸟城天葬台下的地宫里?而这两者,似乎并无太大分别……
更或者,她根本没有醒来,还沉溺于某个噩梦之中?
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一声韵律的钝响,像秘兽在缓缓地扣动牙齿。听了一会,猜测那是木屐踏在冰冷花岗石地砖上的声音。着脚步声,是巨大的黑暗与孤独中唯一的灵动,却只在遥不可及处默默徘徊,更漏一般单调而恒久,既没有走远,也不曾靠近。
她翻身爬起,想要接近那声音发出的方向。忽然间地转天旋,撞上一个冷硬的东西,跌倒在地,而身下的地板还在晃动,像水中的舢板。
这时候眼睛已经渐渐适应黑暗。她终于发现,原来自己身处一只庞大的笼子,而这笼子又悬在了半空中随风飘摆。
而那些黑暗中流淌的光线,则是笼子的金色条框——这,分明是一只金丝鸟笼!
难道变成了……她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背脊……
不!她一定是做梦了!只有在梦中,才会有这样怪诞的场景,她抽回手,猛的捂着脸,狠狠地捂住……像是要把噩梦从眼睛里按回去,按回到灵魂中那深不可测的空洞里……
而那磨人的脚步声,还在不停的回响,回响……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被惊醒,发觉那脚步声接近了。
她有些兴奋地爬起来,晃动之中,看见一团淡白的光在远处飘荡,像一只钟摆。过了很久,似乎变大了一点儿,像是在朝她靠近。她盯着它看,看累了,又沉沉睡去……
这是第几次醒来?
天忽然亮了。她得已看清金丝笼子的外面,不过是一间密室。那光亮来自身下。她扭过头,看见下面有人,于是攀着金丝栅栏爬起。
光来自一盏红幽幽的纸灯笼。
灯笼下,抬起一张令人惊骇的脸。
他在微笑,笑容离她不过一掌之远。
她仔细分辨他的脸孔。暖红的灯光下,眉目华美得过分,仿佛一些漂浮于空中的虚幻图腾。幽秘如同山鬼,俊美如同日神。
“你是谁?”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奇异的气氛中变得陌生,回声在四壁击打——你是谁,你是谁……
对方脸上,两片精致的嘴唇一开一合:
“我是谁……只有你能告诉我……”
不安的空气,在首辅的府邸深处延长、蜿蜒、繁茂,渐渐笼罩了整个阴郁的郢都城。秋天的某一个清晨,白希夷看见自己卧房外的朝颜花开了。他披上家常棉布袍子,站在花篱前面出神。浅紫轻蓝的花瓣,衔着一串串珍珠色的露水。但这纯净的姿态却如此脆弱,只要日光略微偏了一点儿过来,露珠儿倏乎消散,花朵便迅速卷成一个皱缩干涸的球,如春光明媚刹那变成瑟瑟深秋,如韶华少女转眼沦为苍苍老妪。时间如此无情,简直大煞风景。
首辅一拂衣袖,震得露水扑簌簌落了一地。这样的早晨,不上朝却困在家中看花,于白希夷这样的朝廷重臣而言,也是相当的尴尬和无奈。而与此同时,在郢都的各个角落,都有不上朝的官员们憋在家里,为国家的未来和个人的安危长吁短叹,忧心忡忡。虽然他们中间的很多人,早已对青王心存不满甚至怀有反意,但被撇到一边不闻不问,却令他们更加茫然不知所措。
从夏天的某一日起,青王海若就停止了早朝。这也是年轻皇帝的重大改革之一。他声称,每日聚齐上百人在一间大屋子里讨论国事,其实毫无效率。以后官员们各自处理政务,有事就进宫向他直接汇报,没事就在家呆着,不要到处乱跑。
看似贪图享乐,荒疏政务——但其实不然,青王盯得更紧了。他坐在书房宽大的紫檀木桌旁,闭目养神,似神游物外。等陈奏的官员一闭嘴,他立刻就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偶尔会召集相关的几个官员商议商议,而更多的决策,他自己一个人就拿了主意,并且不容半句辩驳。
一纸一纸的赦令。从内廷不断传出。派出了文官们的干扰,新都的修建工程进展不慢反快。
首辅被架空,他再也难以考朝堂上的争辩来对国家政务施加影响。首辅和他的幕僚们认为,青王自有一套缜密严明、无所不至的秘密人马,监视并且控制了整个青夔的动向。朝堂上的权术争夺有什么用呢,指挥直接听命的间谍机关,生杀予夺直截了当。青王根本不在意文官们支持与否,他对首辅的唯一要求,就是让他在文书上签字。如果首辅拒绝,他也只是一笑。因为有没有首辅的签名,也完全不会影响政府的执行。那些下层官员如果如果敢于质疑,他们将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这等恐怖的空气之下,他们早就学会了听,而且只听青王的话。
海若有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窥探着这郢都城中任何一桩秘密,并且在嘴角挂出一丝弧线优美的嘲笑。
2
崔迤从天阙山归来后便闭门不出。首辅白希夷自然会想到这是一个重大疑点。入秋以后,青王以安心政务为名,已经开始限制郢都官员们的互访。首辅及其党羽自然受到了比一般官员更为严密的监视。这时候,担任第府间交流的不再是管家之类的精干人物,而变成了去菜场采购的厨子。他们在青菜和鹿肉下面暗藏了主人们的密函,这些老实人在交换间谍眼神时,还不能很好地掩藏住紧张的心情,因而总是把动作搞得过于郑重。
白希夷无法亲自召见崔家人,便只能暗地派人探访。据说,崔迤在桃源郡那个污浊的地方感染上一种奇怪的热病,卧床昏迷不醒。还有人声称崔家上下笼罩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气场,如果走到百步之内,甚至可以看见他家门楣上有一股黑烟飘荡。青王出于对臣子的关怀,命令巫师为崔家贴上了祝寿安康的符咒,并且派了一小队兵士守护在崔家四周。这么一来没人敢于公然靠近崔家,白希夷派出去的刺客带回来的消息只是:“他们家没人出门。”
而白家的厨子也只是打听到:“夫人心情不太好。”
得不到崔迤的回报,当初拟下的扶植新王的计划也就随之陷入僵局。与朋党之间的联络也越来越困难。青王在不动声色中,将他们一个一个孤立分离,无法互通信息。他们渐渐觉得自保性命已经成为一件头等大事,还谈何起事呢。白希夷有一种窒息之感。他比他的兄长清任更为冷静,也更为狠辣无情。白希夷却觉得自己不如庆延年坚韧。
他隐隐有些后悔,兄弟的话恐怕是对的,留在郢都并非明智之举。他完全不能如自己想象中那样近距离控制郢都局势,相反连自由都受到限制。如果现在他白希夷在海疆的军中,也许早已起兵,这样反而更有左右大局的力量。
但现在后悔也无意义,他重新考虑起一个老问题来,是否要与海若沟通。只是青王除了处理政务,不接见任何人。间或传出宫来的消息,说青王变得越来越沉静深邃,甚至不爱与人和人交谈——只除了他身边那个新宠的宫女。
后宫空虚无人。春太后过身之后,前任青王唯一剩下的一个冬太妃亦从未露面。青王的说法是,冬太妃在淅雨宫中静养,不愿受扰。但有宫中内线说,淅雨宫早就被封了。冬太妃失踪亦有小半年之久,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他是生是死。连她身边的那几个小宫女,也再没人看见过。首辅党中便有人猜测,在逼死了春太后之后,青王把冬太妃也顺手做掉了。只是一连弄死两个太妃,实在太难听,他在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再给冬太妃发丧。
也许会等到郢都彻底变成一座死城的那一天。
牵牛花在渐渐枯萎,秋风更凉了。首辅拢了拢衣襟,发现上面站了一根头发,在淡薄的日光中反射出银子一样的苍白光泽。
而在清水北岸,非城的建设正在如火如荼中。唐陌已被撤去工程总监之职,取而代之的是青王的一个心腹宦官名唤木子恩的。但宦官毕竟不懂得营造城池这等宏大的学问,唐陌仍旧挂着主管的名头,料理一切大小事务。只是多了一双眼睛处处盯着。
唐陌小心谨慎,什么都不说,只是按部就班地行事。家人孩子都还在郢都,他事事不敢造次。木子恩也会时不时地整些花样出来折腾折腾唐陌,显得他这个监工并非虚设,乃是身负着非普通小可的任务和意义。但同时,他也深知主上是要非城早日竣工,因此并不敢太过掣肘。惹恼了唐陌,延误了工期,他自己也交代不过去。比如说,唐陌除了营造房屋,并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音乐,爱听个歌啊曲啊的。所以,关于那个冰族盲人歌手的事情,木子恩忍了好几回,竟也没有说什么。
那个时候,建造非城的冰族民夫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启明星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他们就要出工了,做着挖土、打地基、磨砖砌墙、搬运等等所有的粗重活儿,任何人敢休息一下,就有监工的皮鞭劈头盖脸抽下来。每日的早饭只是米糠和着野菜、野草熬成的粥,照得见人影。每人一碗,去晚了则连粥都喝不上,只能饮一口河水。中午饭在工地里吃,稀粥之外,另有一半木禾粉一半粗粮的馍馍或者面饼一个,不过拳头大小,干涩难以下咽。但就是这样的馍馍,也是一日难得的饱餐,因为到了晚上收工之后,仍然只有一碗雷同于早饭的粥。一开始所有的人觉得饿。后来便没有人抱怨。有些人饿习惯了便适应了,不能习惯的人渐渐死于各种胃肠疾病。
每日收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大家排队喝完粥,都争赶着钻入帐篷睡觉。能睡的时间不过三个时辰。长期如此,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