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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得生硬而干脆。佳瑜夫人微怔,遂又一拜,讪笑着起了身。一如前些日子般的嘘寒问暖,她也瞧出苏妤气色不对,亦是即刻便吩咐去请御医来,听得宫人道已去请了才缓和了神色。
苏妤仍是忧心忡忡,满心都在猜测郭合会打听到怎样的事回来。想着温氏的神色与言辞,总觉必不是小事。
难不成是苏澈又出了什么岔子?他在禁军都尉府,凶险之事难免,从前亦受过重伤。
就这么胡乱猜测着,心底有一阵没一阵地发慌,齐眉大长公主连唤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缓了缓神色,应道:“怎么了?”
“在想什么?”大长公主看着她的样子愈发地不放心。苏妤抬眼看了看佳瑜夫人,垂眸答道:“臣妾在想……舅母今晚还是去长秋宫用膳吧。臣妾有着身孕,吃食上忌讳多些,怕舅母吃着不顺口。”
齐眉大长公主刚要出言,觉得她的手隔着被子轻在自己腕上一捏。看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有意央着她去。因着佳瑜夫人在,她也不好当面多问什么,目光在二人间一荡,便点头应下了:“也好。那本宫用完膳便回来。”
“好。”苏妤抿唇莞尔,抬眉间一瞥佳瑜夫人,似见她有不同寻常的笑意在唇角转瞬即逝,浅有一怔,也只好假作未见。
她就是想把齐眉大长公主支开,才好细问一问郭合,究竟出了什么事。
傍晚时分,皇帝却进了德容殿,明明是冬天,额上却有些许细汗,一见她便急道:“怎么了?朕听御医回了话,说你的胎不太稳……”她还未及回话,皇帝一顿便又解释道,“朕早想过来,可今日确是有事缠身……”
“臣妾没事。”苏妤低着头道,“有身孕的人,偶尔睡得不好罢了。御医开了药,已服过了。”
那药是有作用的,她的面色较之一早时已好了不少,皇帝微松了口气,又问她:“姑母呢?”
“去长秋宫用膳了。”苏妤说着,回过头看了看那一桌为她备的膳,却没有如常邀皇帝入席,反是嗫嚅着说,“陛下,臣妾……”迅速想了一番理由,遂又续道,“臣妾今天身子不适,吃不下东西,想早点歇着……”
不吃东西怎么行?这是贺兰子珩闻言的第一个念头。但看了看她的神色,怕是强迫着她吃也不好。苏妤又说下午时勉强吃了些,如此倒也还可以了。轻一点头,他道:“那就早些歇着。”
便揽了她要入寝宫休息,反被苏妤一推:“陛下今晚别睡德容殿了……”
“……怎么了?”皇帝不禁微怔。自苏妤有孕以来,虽是动不得她,他仍是十日里总有七八日要和她同眠,从没见她说过什么。
苏妤浅浅一笑,只说:“臣妾身子不方便……陛下在旁待着,心总有些提着……生怕……”
苏妤抬了抬眼皮遂又垂下,泛红的脸颊让他明白了她在担心什么——担心他把持不住!
皇帝一声尴尬的轻咳,听得苏妤又续道:“平日里倒是无碍,今儿不是……本就没歇好么?”
自是该让她睡得安稳。贺兰子珩笑而颌首,轻言道:“知道了,朕回成舒殿去,你好好休息。”。
过了一刻,郭合回了绮黎宫,面色沉沉的又有些不安,入殿便命一干宫人皆尽退下,苏妤与折枝相视一望,心中均是一惊。心惊之下已觉身子有些不稳,苏妤的手轻搭在案,微使了力扶着,平静问他:“如何?”
“娘娘……”郭合神色犹豫,心下清楚这事不让她知道为好。但她既是刻意让他去打听,多半已是听说了些风声,又如何瞒得住?
伏地下拜,郭合狠一咬牙,道:“娘娘节哀……苏大人,去了……”
父亲!
折枝分明地听到郭合话音落下间,苏妤陡然抽了一口冷气,身子向前一倾,折枝连忙上前扶了她。便觉她的手狠然在自己腕上一攥,牙关紧咬着又问:“怎么回事……”
“这……”郭合连头也不敢抬,心虚无比地如实禀道,“坊间传言……苏大人去了煜都,被……被禁军都尉府……当街诛杀……”
当街诛杀……
苏妤只觉顷刻间连头都要被撕裂开,一阵说不出的剧痛袭来,又似有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让她连气都喘不出。
禁军都尉府……
那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原来,他到底还是容不下苏家,和上一世没有太多变化,是她奢求的太多。
他一直在骗她……
倏然间想起,在她同他说,待得孩子生下来时想让父亲一见,他揽着她的手陡有一紧。那时她只道是他对苏家尚存芥蒂,故而有所不满,却没想到……
“当街诛杀……”苏妤紧咬的牙关间挤出森然的冷笑。这些日子,她都那么信他,相信他就算只是看在这孩子的份上,一时半刻也不会动苏家。
原来他根本就忍不了,哪怕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忍不了。
“……娘娘。”折枝怯怯地唤了一声,轻劝道,“娘娘节哀……顺变,莫要动了胎气……”
“那我弟弟呢……”苏妤抬起头,神情有些涣散,“苏澈呢?”
郭合忙道:“没听说公子的事,应是无恙。”
微一松气。苏妤扶着折枝的手想要站起来,却觉眼前都是父亲死在街头的样子,与灵魂飘散时看到他自缢的景象相重合,不停的在眼前晃动着。
皇帝刚回到成舒殿,有宦官匆匆来禀事,徐幽自是做主拦下了。但看了看是绮黎宫的人,皱眉道:“陛下在看折子,什么事?”
“大人……”那宦官想是一路急赶而来,气息很是急促,揖道,“云敏妃娘娘动了胎气……晕过去了。”
“什么?”没待他继续说,徐幽便惊得喝了出来,往里瞧了一眼,压低声又问,“传御医了吗?”
“已请了……也去长秋宫急禀了齐眉大长公主。”那宦官回了话,又焦急道,“陛下这边……”
“你回去伺候着,陛下这边我去说。”徐幽亦失了镇静,丢给他一句话便回了殿。
一路上,贺兰子珩觉得一颗心都要撞出来。为了那孩子,更为了苏妤。
进了绮黎宫,宫人进进出出的,都很是忙碌的样子。踏进殿门,齐眉大长公主和佳瑜夫人都已在了,正在一旁服侍着的几个宫女,见皇帝面色沉沉,相视一望便都不约而同地跪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阿妤……”贺兰子珩疾步上前,到了榻前见苏妤醒着,心下陡有一松。
苏妤的手凉极了,贺兰子珩紧紧一握,对上她虚弱无光的双眸:“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
怎么就动了胎气?
苍白的面容上,一双黛眉陡然一搐,苏妤抚在小腹上的手一紧,被那突然袭来的疼痛激得几乎要哭出来。
孩子……
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她知道,自己听闻噩耗时虽是竭力控制着,那种悲痛却根本抑制不住。
又一阵剧痛,贺兰子珩觉得被他握在手中的手忽地反握了他,指上用了十分的力气扣了进去。
“御医!”一声疾呼,刚刚将苏妤安顿下来、目下正叮嘱着宫女如何煎药的御医匆忙进了殿。一见苏妤的面色便知不好,却又觉得奇怪不已——云敏妃自有孕以来,胎像一直是稳的,怎的今日突然动了胎气,还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苏妤一声不吭,静静地感受着那一阵阵的疼痛,看着宫人们的焦灼忙碌。贺兰子珩心焦却又什么也做不得,只得一直紧握着她的手,手背都快被掐破了也随她的意。
这是一种诡异的安静,从深夜到黎明。苏妤在昏与醒间往复多次,倒是昏睡时没有恶梦、醒来时似乎也无力乱想什么。
她终于完全睡了过去,不再挣扎着醒过来,鼻息平稳。贺兰子珩松开她的手,给她盖好了被子,只觉方才她虽是没吭一声,却必定痛得很,睡着了也好。
看了看手上几个青紫中透了血点的掐痕,再看看收拾着床褥衣物的宫人,他觉得心里空得可怕。
孩子没了……
突然就没了,没有任何征兆。甚至昨日还好好的,苏妤还给他看她给孩子提前缝制的小衫。
“阿妤……”他手有些颤抖地抚上苏妤的额头,她仍睡得沉沉的,面上寻不出什么痛苦,更不会感觉到他现在是怎样的心绪。
上一世,后宫佳丽三千,有过不同的宠妃,但他心里从来没真正有过谁。也正因如此,他的那些孩子……皇子在他眼里便只是皇子,帝姬便只是帝姬。
而听闻苏妤有孕时,他的那种欣喜是不一样的。他在全然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在盼这个孩子,他和苏妤的孩子。
企盼之下,甚至常会莫名其妙地就出了神,明明还有正事要做,却会忍不住地开始想,若是
个男孩该叫什么名字、如是女孩又该叫什么名字……
可如今,这孩子却突然没了。
☆、103
云敏妃小产;这消息从宫中传到宫外。禁军都尉府中,沈晔听闻此事不禁一愣,沉思片刻下了调令:“速差人去映阳;把苏澈替下来。”
苏家近来的事太多了,必须让苏澈回来一趟才是。
。
苏妤醒来时,正该是早朝的时候;皇帝却仍在榻前。苏妤怔了一怔;嗓音有些沙哑:“孩子……”
她隐约知道那孩子保不住了,她的第一个孩子。
“阿妤。”贺兰子珩俯身揽住她;默了一默,仍是不忍将那话直言说出口,“孩子……还会有的。”
耳边一声陡然掀起的痛哭震得他浑身一阵麻木,搂着她的手愈发紧了;却半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这个时候,说什么也不管用。
“阿妤你身子还虚着……”终是劝了一句,却很是无力。苏妤好似有流不完的眼泪一般,也说不清是为父亲还是为那孩子。
身子被他搂着,她便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又半分力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