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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闪烁,脸上的表情忐忑心虚。
“我陪你去招待所收拾收拾,先住到我那边。”沈惊蛰沉默后做了决定,她没有吃江立推过来的砂锅,起身找老板娘结账,无视江立看起来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走不走?”结完账回来穿羽绒服的沈惊蛰拧眉,长时间没合眼让她耐心有限,问得时候已经带着不耐烦。
怎么就变成这样?犹犹豫豫战战兢兢的样子。
江立起身的时候动作很大,板凳滑出半米远,深夜里声音特别大。他怀里还抱着沈惊蛰之前丢给他的软糖,因为用力,软糖糖纸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低头。
在光线下他才发现,这软糖的牌子很熟,是他们当年常常吃的那一款。
“老钱外调还需要一阵子,这几年我也认识一些记者,顶替他接班的事,我会帮你想办法。”沈惊蛰走出店门后才开口,“春运票不好买,你在我家住几天,什么时候买到车票什么时候回去。”
“什么?”江立停住。
“听不懂?”沈惊蛰懒得重复,转头看他。
江立不再说话,也不再往前走,抿着嘴沉着脸,怀里抱着一堆软糖。
巷子里老旧的路灯闪了几下就灭了,巷子里只有积雪的反光,两人隔着两三米远的距离沉默。
他个子比她记忆中的高,但是发脾气的样子仍然和记忆中一致。
狭长的眼睛瞪着她,昂着脖子抿着薄唇。
这倒是让她有了些少年怀念后的软化。
“走吧。”沈惊蛰戴上了羽绒服的帽子向着招待所的方向走去,脚步不再停顿。
身后的男人在半分钟后又带着软糖窸窸窣窣的追上来,仍然一言不发,但是这一次站到了她边上。
他从招待所里拿出那两个巨大无比的箱子看着她的时候,因为紧张鼻翼煽动,『舔』了『舔』嘴唇,急促又坚定的宣布:“我不会走的,台里三年合同如果违约要赔一年年薪。”
“是真的,因为他们帮我付了上家的违约金,我没钱付违约金。”见沈惊蛰眯眼,他迅速的又补充了一句。
“……呵。”沈惊蛰冷笑,扭头就走。
身后的男人拉着拉杆箱轰隆隆的跟在她后头,他表达完自己的立场后,似乎就安心了。
一言不发亦步亦随的跟着,打到出租车后还很顺手的帮沈惊蛰开车门。
“……”沈惊蛰动作一顿,到底还是坐了进去,出租车发动后,她才问,问得咬牙切齿,“多少违约金?我倒想知道江大少爷都付不出来的违约金到底会有多少。”
“……”江立扭头看车外。
沈惊蛰看了一眼一直很八卦的出租车司机,也闭了嘴。
罢了,她有的是机会盘问。
***
二十年前,沈惊蛰十岁,江立和沈宏峻六岁。
n镇在二十年前还是传统水乡的样子,白墙灰瓦,有些破旧,两三家人挤在一幢楼里,用小而『潮』的天井隔开。
那时候房间里没有卫生间和下水,自来水和厨房都还是公用的,夏天的时候,男人女人们会各自错开时间,在那个小小的天井里洗澡。
沈惊蛰十岁,被划到孩子洗澡的时间,每天洗澡的时候天都还是大亮的,她一直觉得很正常,直到这两天总是隐隐的觉得背后发凉。
所以她此刻赤着脚站在天井的青石板上,咬着嘴唇犹豫到底要不要脱衣服。
盛暑的季节,她下午又上了体育课,她觉得自己动一动就飘着汗臭味。
沈惊蛰皱着眉头咬咬牙,还是脱下了校服衬衫,正准备脱背心的时候,围墙外面一阵乒乒乓乓。
然后是男人呼痛的声音,和小孩子叫嚷着不要脸的嘲笑声。
沈惊蛰反应很快,披上已经弄湿的衬衫两三步爬到围墙上,看到地上躺着个男人。
他们镇上出了名的鳏夫,非常猥琐,前阵子还因为不穿裤子在马路上吓人被关了两个月。
“他偷看你洗澡。”沈宏峻『奶』声『奶』气的告状。
江立没说话,拿着手上的木棍子用力的捅那鳏夫的下体,鳏夫又是一阵惨叫。
“以后姐姐洗澡,我们两个就守着。”沈宏峻手里也有木棍子,挥了两下觉得自己真是男子汉。
这件事最后怎么解决的沈惊蛰其实已经有些淡忘了,却记得一声不吭的江立在她打算跳下围墙的时候,伸手,手心里有几颗软糖。
“我爸爸在外面买的。”江立踮着脚,“你吃。”
果汁香浓的软糖,放在嘴里可以嚼很久。
这个牌子现在已经不好买了,沈惊蛰每次一买就是十斤。
第五章()
沈惊蛰住的屋子很大,一个人住,三室两厅,看起来只比『毛』坯房多了些家具。
江立什么都没问,他进了屋子就低着头把两个箱子推到客房,然后再也没出来。
而沈惊蛰的情绪一直处在暴躁的边缘。
江立,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她的弟弟。
从吸鼻涕的年纪开始,他和沈宏峻就孟不离焦,连带着她也跟着一起参与了这两个孩子所有的青春。
纠缠太深,所以哪怕八年没见,他也仍然是她的弟弟。
只是这个弟弟变了,不再飞扬跋扈,眼神晦暗不明,表□□言又止。
一整个晚上,只有想住到她家的时候积极了一点,其他时候都畏畏缩缩的不像个样子。
沈惊蛰就莫名的有了种自己带大的孩子长歪了的愤怒惋惜。
“我去夜跑。”沈惊蛰换了运动服后敲敲客房的门,“冰箱里有吃的,你饿了自己煮,这屋子有两个卫生间,你用你隔壁那个,我房间那个上了锁,你别进去。”
“今天很晚了。”沈惊蛰交代完就去玄关换鞋子,低着头专心系鞋带,因为低头,语气听起来格外低沉,“我明天休息,明天你给我好好解释下前因后果。”
客房的门开了,江立站在门口,皱着眉:“快十二点了你一个人出去夜跑?”
……
沈惊蛰直起身,挑眉看他。
她倒是忘了,重逢后的江立除了对住她家很积极外,对于管她这件事也相当的积极。
……有些欠揍。
“带运动服了么?”沈惊蛰重新弯腰下去系鞋带,“睡不着就一起。”
江立迅速的退了回去,几分钟出来后已经穿戴整齐,沈惊蛰是内行,看了一眼他的行头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像是个常年坚持锻炼的人才会买的行头,而且明显是旧的。
他们三人喜欢夜跑,那时候都还在读书,晚自习结束后总会绕着小镇跑几圈然后去吃街头的炸臭豆腐。
总算还留着个不变的习惯。
“你还是经常夜跑?”江立在沉默的陪着她绕着小区跑了四公里后主动开口,问得问题和沈惊蛰心底想的不谋而合。
“嗯,只是这里没有那么地道的臭豆腐。”因为这样的不谋而合,沈惊蛰语气好了一些。
江立笑了,呵出一团白气,加快脚步跑到了沈惊蛰前面,然后转身看着她倒着跑。
“我在s市把夜跑改成了健身房,住的地方车子太多,不适合跑步。”可能因为运动后的肾上腺素让他放开了一些,也可能是因为沈惊蛰变好的语气让他觉得受到了鼓励,他终于不再被动。
沈惊蛰白了他一眼,加快脚步超过他,没理他这句意图明显的开场白。
“我不会回去的。”江立又追了上来,这次没带上任何试探和借口,只是陈述事实。
“一个人够了。”沈惊蛰没头没脑的回了一句,重新戴上耳机开始专心跑步。
江立在原地站了一会,看着夜『色』中沈惊蛰纤细有力的身影,忽然扯起嘴角笑了笑。
他跟了过去,不快不慢的,踩在沈惊蛰的影子上。
一个人够了,他一直也是这样想的,沈宏峻……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八年了,却仍然是一场僵局。
而他,一个人太久了,久到现在踩着沈惊蛰的影子,都能觉得雀跃。
身边终于有了一个能够完全理解他在做什么的人。
一个人,其实,不够。
***
江立那天晚上又做了那个梦。
梦境太熟悉,n镇沈家祠堂门口,那些围着的模糊的身影和凄厉的哭嚎。
太熟悉了,梦境中的江立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人群中的那个女孩,倔强的站着,被推搡的头发凌『乱』、脸上有红『色』的伤痕,她全程沉默咬着嘴唇。
梦境里面,她没哭。
“你就是扫把星!”老年『妇』人嚎哭着用自己粗壮的手一下下的打着女孩的头,“当初就不应该生你!为什么离家出走的人不是你?”
梦里面太模糊,除了这样的嚎哭和女孩妈妈坐在地上边哭边拍大腿的样子,他看不到周围人的表情。
他只能越来越清晰地看到女孩子脸上的伤痕和被拉扯的头发。
他们『逼』她跪在祠堂门口,他们拉扯着她单薄的身体,而她唯一的动作就只有咬着嘴唇。
梦的结尾,她被扯破了外套。一直沉默的女孩抬起头,恶狠狠的瞪了眼推搡她的沈家人。
然后他就醒了,和每一次一样。
他急促的喘息,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接近蓝紫『色』的天空。
凌晨了……
江立狭长的眼睛微微的弯了一下,他居然,找到了沈惊蛰。
八年后,他居然有了个机会可以补偿这缠绕了他八年的噩梦。
那个梦是真实的回忆,沈宏峻离家出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封信,要求父母『奶』『奶』对沈惊蛰好一点,家里的爱如果只够给一个孩子,他希望这个孩子是沈惊蛰。
他是个男人,保护姐姐是他的责任。
沈惊蛰的『奶』『奶』知道后疯了,拉上了沈家的族长,拽着沈惊蛰要她跪在沈家祠堂门口。
她要把沈惊蛰从族谱里除名,她称沈惊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