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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有人与他异口同声，宋佳惊讶地抬头，那道人影已到眼前，跪在了土地的身边。
“不用拘礼。”楚岩汐松开宋佳的手，转身向那位起了身后仍然低眉垂眼的年轻人说道：“我叮嘱你的事，有无照办？”
“尊上您放心，我每日都用案前所供佛前水供养它们，至今八百二十三年，没有一日落下。”
“行什很尽心，殿下，有时我看他闷得难受，劝他出去走几日，我代他浇他都不肯。他居然怕我老糊涂会漏浇一天，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土地还是那么爱抱怨。
“八百二十三年……”楚岩汐轻声重复，又抬头去看右手那棵树。
宋佳很模糊地记得莲一一的记忆中有土地的印象，具体情节她已不能再记起，而这多话的土地也在打量她，宋佳问道：“你认识我？”
“莲姑娘，我虽然老，但是记忆力却真不似行什说的那么差。”
宋佳本想申明她不是莲一一，但看一眼楚岩汐又改变主意，而是问道：“这里是杭州？法海人这么坏，无故拆散许仙与白素贞，后人还建个寺庙来纪念？”
土地呵呵笑道：“这个法海寺与你所说的那个法海一点关系都没有，法海禅师所居的寺庙是金山寺。况且，他苦修得道，一代高僧，功德无数，所谓的他拆散他人姻缘纯属无稽之谈。”
宋佳惊讶道：“白蛇传可是祖宗留下的东西，又不是现代人的编纂。”
第141章 生死相随（2）（）
土地又习惯地去捋须：“据《金山志》所记，法海禅师当年是以法力驱逐过一条伤人的白蟒蛇。后人据此编纂，慢慢演变出《白蛇传》，却完全不是实情。”
宋佳还想再争辩，仔细想想这位老头曾出现在莲一一的记忆中，年纪至少八百年以上，或许他对史实知道得更清楚些。她抬眼见楚岩汐抬步向殿内走去，赶快跟了上去。
大雄宝殿气势宏伟，大殿天花板由231块方格组成，每一方格内皆绘制了以翠绿、靛蓝及描金为主色的释迦牟尼曼陀罗纹饰，华丽严谨。宋佳不懂得其中的佛法渊源，更不知这实际是一个严谨的法阵，她只从色彩与构图的角度去欣赏，已觉精美绝伦。
殿中供有三世佛、十八罗汉、大黑天神等法身像，四面墙壁上均绘有精美的壁画，有飞天，四菩萨及五方佛，还有六观音，更有许多宋佳根本从未见过的人物。
土地从来就话多，同她细数每一个人物，梵天、持国天、增长天、大自在天、日天、地天……听得宋佳头皮发紧，她还从来不知道佛教中有这么多的人物。虽听得头晕，但她看得津津有味。
这里所绘的人物形象皆惟妙惟肖、线条简练流畅、衣纹飘逸，而祥云、山泉、草木、花卉穿插点缀，布局松紧有致。绘画的表现手法亦多样，以单线平涂为主，丝染为辅，无论是总体还是局部，这些壁画都是艺术极品。
土地很想将每尊佛的名字都硬塞给宋佳，但看到她为难的样子，他只好放弃，来到北壁总结道：“那些人物，都是帝释统辖的三十三天。”他对着壁画中一位凤衣凤冠、双手合十的美貌女子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才说道：“这位就是天界护法帝释上神。”
宋佳忍不住赞叹：“天界护法居然是位女子！”
行什在一边轻笑出声，宋佳不知他笑什么，她的目光被画吸引。帝释的身边有三位侍女，一位给帝释撑方顶幡盖，另一侍女手拈牡丹，而第三位侍女则双手捧一山石盆景，山石毫无特色。她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问土地。
“这是忉利天之山巅。听说当年帝释上神一怒之下将忉利天山巅劈落，后来发现自己这样动嗔念很不对，所以将山巅缩成盆景随身带着，以示警诫。”
楚岩汐这时也立在帝释像前，他拱手问候：“上神近来可好？”
“有劳尊者挂念！”帝释画像眼波流转，合十的双手亦拱起谢礼，可声音明明是位男子。
宋佳正惊诧间，她面前场景骤然转换，她已不再站在那个封闭的大殿内室。
她所处的地方，要怎么形容好呢？祥云朵朵，瑞气千条，面前七彩光线流动，忽似洒满阳光的海底，眨眼又似旭日初升的云天霞海。
一位年轻俊美的男子立在他们面前，宋佳觉得楚岩汐的长相已可迷倒众生，可面前这位男子，却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宋佳一时看呆了，直到帝释的眼光落在她身上，她才惊觉这样盯着他不眨眼太过失礼。
帝释微笑，收回目光望向楚岩汐：“尊者是来应战还是来叙旧？”
楚岩汐道：“应战。”
帝释颔首，手上蓦然多了一柄降魔杵：“上次在天命石中，我探到您的心海中藏有一朵莲花，就是她？”
宋佳也很想听听答案，可楚岩汐只是转头看她一眼，道：“出去等我。”
下一秒，宋佳重又站回大雄宝殿，土地与行什还在那里。
“你们刚才为何不进去？”宋佳很失望地说道，“若你们在一边陪着，或许他不会让我出来。”
“那是天界，我们两个地神，哪有资格过去？”土地摇头说道。
“你们多少是神，我只是凡人，刚才不也能进去？”
行什抱臂斜靠殿中圆柱，正色道：“带你进去的是神龙尊者，谁敢阻拦？”
宋佳在莲一一的记忆中见过楚岩汐受众人朝拜时的威仪，她一直知道他地位不凡。可是与她接触的楚岩汐一身布衣，身边最多只跟着一位霍铮，大多时候他都深藏在自己的隐界看书、打坐，甚至自己与自己下棋。
他的低调淡然让宋佳几乎忘记了他的身份，今天她还想着要将他拉进红尘，让他适应现代人的生活。
现在她才发现，她是多么幼稚。
从相信自己是转世的莲一一那时起，宋佳就相信了鬼神之说，相信了世上有神仙。她记得以前看宋代科学家沈括的《梦溪笔谈》，其中有一章《异事》中记载了他当时见到的一些异状，或是神迹或是外星人造访地球。《梦溪笔谈》的内容多是记述自然科学知识，这么一本严肃的科学类笔记中忽然增加了一些有关鬼神、有关外星人的记载，她曾以为是败笔，以为是沈括当科学家当得无聊时忽发文学狂想，胡闹了一下。
她那时还与同学争，并不是科学家就不写幻想小说，《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作者是位严谨的数学家，《小王子》的作者是位规矩的飞行员。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沈括没有胡闹，世界上有太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并非没有碰到就说明不存在。
大雄宝殿内因有珍贵的壁画，已不对外开放，亦不设跪拜的蒲团。
宋佳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方墙一方墙地叩拜，即使她认不全墙上所画的都是些什么神仙，但遇佛就拜总不会错。
她记得小时候奶奶总喜欢同她谈为何老一代的人要纯善些，因为他们心中有信仰，信佛并不是坏事。无论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神有佛，但相信头上三尺有神明，行事做人都会端正一些。无神论也不是错，只是现代人过于不顾忌，完全没有底线，为了利益可以做出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奶奶说怎么可以在奶粉中掺有毒物质？怎么敢在食物中加不可食用成分？那几辆车怎么忍心从一个小孩子身上碾轧过去？……
待拜到帝释这一面时，宋佳仰头望着帝释的画像，心中道：“若他心海中藏有一朵莲花，那朵莲不是我，是莲一一。”
她每次叩首，都未许愿。她叩拜只因尊崇神佛而叩拜，不为己利。
拜完所有佛像后，她随行什及土地离开大殿，用法术创造的光线也随之消失，大殿又陷入一片黑暗。宋佳将殿门关好，同他们一起来到院子中。
枯等是件很无聊的事，宋佳问行什为何要每日给那两棵树浇佛前水。
行什还没回答，土地已经抢先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因为殿下托付的事，他不敢不做。”
宋佳无奈地看着老顽童似的土地：“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土地摇头道：“你可真不好玩，还是霍铮有趣些。”
“霍铮？”宋佳知道是那位总在楚岩汐的隐界中见到的青年男子，“霍铮话都不讲，哪里好玩？”
土地说道：“可不是话多的人就有趣，我这么话多，行什从来都是嫌烦，嫌烦还老蹲在我家大庙屋顶上。”
“浇满这千年的佛前水，我跑得远远的。”
看来他们是常常这样斗嘴，宋佳不禁莞尔，她解围道：“就怕行什走了，土地爷您又要嫌闷哦。”
“不会，千年一到，霍铮与慕雪即会重返人世，我这里只怕会更热闹。”
莲一一从未见过慕雪，所以宋佳也不认识，可是霍铮不是每日都在楚岩汐身边吗，为何土地这样说？
土地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大多时候都用来八卦他人家长里短，他又擅长收集各种小道消息，所以对于霍铮与慕雪的故事，他知道的还真详细，虽有些偏差，但大体的情节没有错。
霍铮二十五六岁那年回到了贵为太子的楚岩汐身边，而慕雪是太傅的女儿，霍铮常随太子去太傅府，当然互相就认识了，初识的那一年慕雪还好小，好似只有七岁。
六年后，发生了一系列错综复杂的事件，就算是土地这么善于打听，也没有问出个因为所以然。他只知道，太傅无故身亡，而太傅府一夜之间被毁，楚岩汐身中地狱寒毒，功力尽废，而慕雪也陷入了天命魇阵。
有关请药仙这一段，土地亲身参与，他将如何托仙友而仙友又托仙友的事添油加醋地细细描述，被不耐烦的行什及宋佳一唱一和联手打断几次，他才直接跳至赤帝请来上仙朴风。霍铮履行诺言，倾尽积蓄重修他的土地庙，那时这个土地庙还不叫法海寺，规模亦没有现在这么宏伟，只有护法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