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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册落在脚凳上撞出沉重的声响,大抵是因为这么一层缘故,外头的声音终归是消了个干净。
没过多久,杜若便打了帘子走了进去。
她是先把那香炉中的香料换了一遭,而后才迈步朝霍令仪走去。
待至霍令仪跟前,杜若便弯腰把那本书捡了起来,她伸手轻轻拍了一拍书面而后是重新放到了案几上,跟着才又温声问道:“您看起来并不开心。”
霍令仪闻言也未曾说话,她仍旧拧头看着那覆着茜纱红锦纱的窗棂。香炉里的香重新燃了起来,正是一抹凝神静气的檀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平了心下这番紊乱的思绪才合了眼,喉间却是漾出一声绵长的叹息
屋中一片静谧,唯有那外头的风打着树枝传来几许呜咽声响。
却是过了好一会功夫——
霍令仪才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的双手交握放于微蜷的膝上,低垂着一双眉眼未曾显露什么情绪,口中却是跟着一句:“你明儿个替我去做一件事。”她这话说完便朝杜若看去,而后是附在她耳边说下一句话。
“这”
杜若听着耳边的清冷之音止不住便抬了头,她的脸上是未加掩饰的疑惑,红唇翕动着却是想问些什么,只是眼看着郡主面上的神色便又止住了话。
她重新低垂了这一双眉眼,轻轻应了一声,是道:“奴知道了。”
翌日清晨。
霍令仪梳妆打扮了一回便去昆仑斋和林老夫人请安。
玉竹见她过来一面是笑盈盈得迎了她进去,一面是柔声与她说着话:“王妃已经到了,这会正陪着老夫人说话呢。”
霍令仪闻言面上的笑倒是浓厚了几分,自打上回她和祖母说了那番话后,祖母明面上虽然未曾显露什么,可私下待母妃倒也不像旧日那般严苛了。平日请安的时候祖母也会与母妃说上几句话,有时候还会请人过去一道参念佛经,相处得倒也融洽。
眼瞧着祖母和母妃能这样融洽——
霍令仪心下自然是开怀的,连带着因为要去柳家而生出的那股子烦闷情绪也少了许多她也未说什么,只是与人点了点头,而后便亲自打了布帘走了进去。
林老夫人先前正与许氏说着话,耳听着这一串脚步声便抬了眼往前看去,待瞧见霍令仪一身华服锦衣走了进来,还是忍不住恍了回神。
自从家中出了那遭事后,晏晏便鲜少这样正正经经得打扮过了,如今眼瞧着她穿着一身胭脂色竖领偏襟长袄搭雀离笼飘带,底下一条牙白色的马面裙上还用金线绣着一副折枝牡丹。
满头青丝是用一副珍珠头面绾成一个发髻,瞧着清爽却也大气,再配上霍令仪那副明艳的面容,更是越发相得益彰。
林老夫人眼瞧着霍令仪这幅模样,心下便又开怀了几分,她一面是朝人招了招手,一面是与人柔声说道:“今儿个倒是打扮得好看,以后也该这样打扮着,咱们霍家的女儿就该这样好看。”
霍令仪闻言却是轻轻笑了下,她是先朝两人打了礼,口中是跟着一句:“都是母妃替我准备的。”
林老夫人听闻这话便拧头朝许氏看了一眼:“你做得不错”
话虽平淡,倒也是实打实夸了回人。
许氏闻言面上倒也挂了个笑,口中亦跟着一句:“母亲谬赞了。”
等又说了会子话,林老夫人便开了口:“如今时辰差不多了,你们也该出去了”只是这话落后,她却又另择了一句是与霍令仪嘱咐道:“冯氏虽是自幼看着你长大的,可如今你年岁长了却也不能再像往日那般肆意随性了,在人跟前该立的规矩还是要立得。”
与许氏一样
林老夫人心中也早就是拿柳家当做亲家来看待的,就是因为如此,有些话她还是要和霍令仪嘱咐清楚。冯氏为人虽好,可再好的人成了婆婆总归也免不得要把人挑出个三五六七分来,晏晏以后要嫁到柳家,这性子却还是得改一改,没得日后吃了亏。
霍令仪心下明白,面上却也未曾表露什么,只是装了几分糊涂娇娇说道:“祖母这话怪是冤枉人的,晏晏哪回没规矩了?”
林老夫人看着霍令仪这幅模样便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总归离晏晏出嫁还有几年,她心中倒也舍不得如今就拘着她她想到这便也未再说什么,只是握着霍令仪的手轻轻拍了一拍,跟着才与许氏说道:“好了,你们去吧。”
许氏闻言是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又与林老夫人打了一礼才携着霍令仪往外头走去玉竹亲自打帘送了她们出去,外头的婆子、丫鬟眼瞧着她们皆恭恭敬敬打了一礼,口中是跟着恭声一声:“恭送王妃,恭送郡主。”
林氏和霍令德刚过来请安,听见这番声响便止了步子。
此时日头正好,林氏立于这树荫之下抬眼往前看去,便见不远处的许氏和霍令仪正被一群婆子、丫鬟簇拥着往这处走来,待又见她们二人今日皆是一副神仙妃子的打扮林氏袖下的手便又忍不住握紧了几分。
自打她出了那桩事后,府中的风向就变了一通
原本以为令章中举后会有几分变化,却也不知道那个老虔婆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除了头日露了几分笑颜之后便再未说过一句好话,就连昨儿个令章出门也不曾见她说些什么反倒是待许氏的态度日渐好了。
如今这府中上下谁不知道她林氏是真得落魄了,那些以往奉承、巴结她的那些人也早就在暗地里转了风向,容安斋的那些人除了云开都是新送进府中的,平日想差她们做些事也是千难万难的。
林氏想到这,袖下的指根便又压了一回皮肉,等到那痛楚散开,她才终于忍下这口气回过神来她看着越走越近的一行人,拉着霍令德屈膝朝两人打了一礼,口中是跟着柔声一句:“给王妃、郡主请安。”
许氏闻言是止了步子,她低垂着一双平静的眉眼看着跟前的林氏,面上没有什么余外的情绪,闻言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都起来吧。”
对待林氏,她早年也是有过几分怨恨的
说到底女人啊,总归是希望夫君从头到尾就是自己一个人的。可经了这须臾岁月,那些怨恨也早就随着时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因此眼见林氏如今这幅模样,她也未说什么,只是挽着霍令仪的胳膊继续往外头走去。
等到这一行人离开,林氏和霍令德才站起身。
身旁的霍令德眼瞧着这幅模样,心中自是不忿,口中也免不得轻声说上一句:“母亲,我讨厌她。”
她讨厌霍令仪,讨厌她永远这样俯视着她,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傻丫头,你胡说什么!”
林氏闻言忙握着霍令德的手捏了一捏,眼中也带着几分警告,等霍令德噤了声她才松开手,跟着是半侧了身子朝许氏两人离开的方向看去。她微微半侧的脸颊隐于那树荫之下,恰好遮住了眼中那一抹晦暗不明的神色——
岂止是讨厌?
她恨不得让这两个人永永远远得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林氏想到这,袖下紧攥的手便又忍不住多用了几分力道。
“母亲?”
霍令德见林氏迟迟不动身便轻轻唤了她一声:“您怎么了?”
林氏闻言总归是回过神来,她松开袖下紧攥着的手,口中是跟着一句:“没什么”她收回了眼,面上也敛尽了所有情绪,而后才又平声一句:“走吧,我们也该向你祖母请安去了。”
柳家位于七远巷,距离乌衣巷还是有段距离。
好在今儿个街道之上并不拥堵,霍家一行人在路上约莫花了半个时辰便也到了。柳家门前早已候着人,瞧见马车停下便忙迎了过来,等到许氏和霍令仪由人扶着走下,那打首的丫鬟便领着人恭恭敬敬朝她们打了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给王妃、郡主请安,夫人知晓您二位来早早便让奴在这候着了。”
她这话说完便又笑跟着一句:“外头天凉,两位贵人且随奴进屋吧。”
许氏闻言是笑着点了点头,她由知夏扶着往前走了几步,临来却发现霍令仪并未跟上便又转了身子朝她看去。待瞧见霍令仪一副怔楞出神的模样,许氏便又折回了身子,她握着霍令仪的手,跟着是又轻轻唤了她一声,等人回过神才问道:“怎么了?”
“没事,许是昨儿夜里未曾睡好”
霍令仪这话倒也不假,她昨儿夜里的确未曾睡好,只是先前出神却是因为记起了前尘往事罢了。
柳家于她而言大抵是除了信王府以外,最为熟悉的一个地方了年幼时跟在柳予安的身后满院子乱跑,长大后倒是知晓几分规矩了不再日日跟在人的身后,可这柳家的每一处地方她却都极为熟悉。
这儿的许多地方,都曾有着她和柳予安的记忆。
看着这朱红大门,仿佛还能记起当日她一身婚服坐在喜轿之中被人抬进去时的模样欢声笑语、宾客晏晏,那声声喜乐之下是她未曾遮掩的欢喜。
霍令仪只要想到这,心下那股子厌恶的情绪却是怎么也遮不住
许氏闻言,紧蹙的眉心却还是未曾松开。
她仍低垂着一双眉眼看着霍令仪,问道:“当真没事?”她总觉得晏晏有些不对劲。
霍令仪看着母妃面上的担忧,终于是敛尽了心底那些思绪,她挽着人的胳膊面上重新化开了一个笑,口中是跟着一句:“当真没事,只是记起了些旧日时的一些事罢了。”
许氏闻言是又细细看了霍令仪一回,待瞧见她的面色不似先前才松了一口气,她握着人的手轻轻拍了一拍,而后是继续迈了步子由丫鬟引着往里头走去文远侯府约莫是三进院落,大抵是经了年岁这宅子也有了几分岁月的光景,不过其中的布景却极为清雅,隐约还透着几分江南的味道。
而府中的下人不拘是主子跟前得脸的,还是洒扫的婆子、丫鬟,也都很知规矩。
许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