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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约莫是二十五、六的年纪,面容并未有什么特别,可看在霍令仪的眼中却还是让她怔楞了一回。
陆机,竟是陆机。
那他的主人,不就是
霍令仪紧抿着红唇未曾说话,袖下的手却忍不住微微蜷了几分,心中也生出了几分退意。
杜若察觉到霍令仪的异样,忙轻轻唤了她一声,待见她回过神来才又低声问道:“主子,您怎么了?”
霍令仪摇了摇头,示意“无事”,她重新朝陆机看去,掩去了心中的惊涛骇浪和眼中的那一抹惊疑,化为一句平常话:“既如此,我便不去扰贵主人了。”即便真的是他,那又如何?今生的他们还未有什么渊源,即便相见也不过是一对陌人罢了。
陆机见此也就未再多言,他拱手与人一礼,却是先告退了。
等入了船厢。
霍令仪卸下了身上的斗笠,红玉去厨房准备热水和姜汤,杜若便蹲在一侧绞着她被雨水打湿的裙摆她一面绞着裙摆,一面是抬头朝人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主子可是认识那人?”
先前主子的那副模样,即便只有一瞬,可她却还是察觉到了。
霍令仪低垂着眉目,她的手中握着一块干净的帕子正在小心翼翼得擦拭着匕首,闻言她也未曾说话,只是擦拭匕首的动作却还是停了一瞬。杜若素来聪慧,她既然有此疑问,必定是已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不知那位陆机是否也察觉到了什么?若是他察觉了,那么那人
霍令仪心下思绪微转,她仍低着头擦拭着匕首,口中却是问道:“老定国公是何时没的?”
这话没个首尾,杜若闻言着实是愣了一回,她似是想了一瞬才轻声答道:“十六年。”
霍令仪闻言也未曾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的指腹轻轻滑过刀柄上的纹路三年前,老定国公去世,其后李怀瑾便以为家父守孝的名义辞官归故土。只是天子惜才,替他保留了内阁首辅的位置,如今三年期满,他也的确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只是未曾想到,他们竟然能在淮安相遇,她还坐上了他的船
霍令仪想到这,半抬了脸朝那覆着白纸的窗棂看去,船已经开了,暴雨随着风砸在窗上,倒是把这静寂一室也闹出了几分声响她手中仍旧握着匕首,红唇紧紧抿着,却是什么话都未再说。
东厢房。
陆机推门进去,桌子上摆着的那个莲花香炉依旧燃着一抹老檀香,许是燃得时间太久了,这香味倒也未有最初时分那般浓郁了他从一旁的香盒中刚取出一块想放进香炉里,便听到屏风后头静坐的那个身影开了口:“不必再添。”
没有半点起伏,也没有什么情绪波澜清冷的声调却是要比那冬日的寒风还要凛冽几分。
陆机闻言忙轻轻应了一声“是”,他把香料重新放进盒中,跟着是又续了一盏热茶低垂着眉目奉到了茶案上,口中是跟着一句:“信王府的那位小主子已上船了,不过属下看她先前的模样倒像是认得属下。”
他后话说得有几分踌躇,语调便也跟着放缓了不少。
李怀瑾闻言也未曾睁开眼,他仍旧端坐在塌上,手肘却搭在那紫檀几面上,青袍身后的头发顺着这个动作也跟着半倾了几分,倒是平添了几分随意:“你素日跟着我,她识得也实属正常。”
香炉中的檀香已经燃尽。
屋中的老檀香味也开始变得缥缈起来。
李怀瑾的指腹掐在那紫光檀佛珠上头,等掐到最后一颗他才又开口一句:“我只是好奇,她这次去边陲可曾有什么发现?”他这话虽说是问句,声调却依旧如故,未有什么波澜,就连面上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
厢房里头光线分明——
他这只握着佛珠的手指骨分明,在这半明半暗中越发透出了几分冷冽。
陆机闻言也折了一双眉,他似是沉吟了一瞬才开口说道:“依属下愚见,那位应是未曾查探到什么”
“没查到最好”
李怀瑾说这话的时候终于睁开了眼,他天生一双丹凤目,眼中却无半点情。
他的姿势仍旧没什么变化,只是那搭在几面上的手肘却收了回来,漫不经心得把玩着佛珠下方坠着的貔貅。而后,李怀瑾半抬了脸朝那覆着白纸的窗棂看去,他的面容隐于其中看不真切,唯有那双丹凤目透露出几分清冷之色:“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危险。”
第 4 章()
六月中旬。
霍令仪一行终于抵达燕京。
她站在船头,风扬起底下月白色的裙摆,上头用金线织成的几朵金莲在这日头的照射下呈现几分鲜活模样。
杜若在身后轻轻劝着:“主子,船头风大”
她看着霍令仪单薄的身影,不知为何心下总觉得有几分异样,自打郡主上回在驿站醒来后,便有几分不同寻常明明人还是那个人,模样也还是那副模样,可这性子较起往昔却又显得有些不同。
比起以往,郡主的性子更加冷静,也更加沉着。
私下她与红玉也曾提起过,红玉倒是并未觉得有什么,临来却是说了一句“郡主心里怕是也不好受,世子年幼,王妃又是那样的性子府里的那几位可都还虎视眈眈瞧着。郡主若不再坚强些,只怕要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杜若想到这,心下却是又沉沉叹了一口气
她把胳膊上挂着的披风重新替人系上,跟着是与人一道往前看去。
霍令仪的脊背挺得很直,她修长的指根轻轻抚过披风上绣着的牡丹花,眼却依旧往前看去天子脚下,一如往日般热闹,它不会因为少了什么人而有几分不同,这天啊还是那个天,这地啊也还是那个地。
“等进了城,便去梧桐巷把李神医请到府中”霍令仪收回指尖负于身后,她微微仰着头,长睫恰好挡住了眼中的思绪,跟着是一句:“他若不肯来,便说我在边陲寻了几个酿酒方子。”
杜若闻言却是一怔,不过她什么都未说,只低着头轻轻应了“是”。
霍令仪见此也就未再说什么,她仍旧看着那码头上的光景,眼瞧着那股子热闹越来越清晰,负于身后的手也就跟着越发收紧了几分。
希望她只是未雨绸缪了。
等船停——
陆机才又出现,他依旧是一身程子衣的打扮,待见到霍令仪,他也未说什么,只是与她拱手一礼。
霍令仪便也什么都未说。
船上这几日,她一直拘于船舱之中,偶尔出来也不过是在这船头透透风。就如陆机所说,这船上的人的确不多,除了那位船夫和厨娘,就连陆机也不常出现更不必说那人了。只是霍令仪却知道,这船上的每一处地方只怕都隐着人。
那人位高权重,即便此次回来未曾透露什么风声,可又怎么可能只单单携一个陆机?
她朝陆机的方向屈身一礼,跟着是朝东厢的位置又打了个大礼
是为感谢。
既然他不愿表露身份,她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见他霍令仪等打完礼便转身朝甲板走去,红玉和杜若忙跟着她一道往外走去。等下了船上了码头,她才朝身后的船只看去,船上已无一人,就连先前的陆机也早已不见。
红玉顺着她的眼看去,见到此景便轻声嘟囔道:“也不知这家主人是个什么来头,真是奇怪”
霍令仪却未再说话,她收回眼朝外头走去,口中是跟着淡淡一句:“走吧。”
东厢房。
陆机推门进去,待瞧见屏风后头的那道身影便又垂了眸,口中是跟着恭声一句:“主子,人已走了。”
他这话说完也未听人答,便稍稍掀了眼帘往前看去,船舱中的光线并不算明亮,却还是能透过这层白纱隐约瞧见个大概。屏风后头的那个身影端坐在塌上,他一手支着头瞧着模样像是在假寐,另一只手却握着那串紫光檀佛珠,正有一下没一下得轻轻拨动着。
陆机见此便又垂下了眼眸。
船舱无人说话便显得有些静谧,却是又过了许久,李怀瑾才开了口:“她可说了什么?”
“无”
陆机这话说完察觉到那人拨动佛珠的声音一滞,忙又跟了一句:“只是在走得时候,朝您这处打了个大礼很是恭敬。”
李怀瑾听到这话才轻轻“嗯”了一声,手中的佛珠也跟着重新拨动了起来:“倒还算乖巧,比起她那个父亲,聪明不少”他的声调依旧是清寂的,语句却带着一股子难得的闲适之意。
只是再闲适的话从他的口中出来还是变了个模样,不过也足够让陆机惊讶了。
待这话说完,李怀瑾便收起佛珠站起身,一身青袍长衫即便久坐也未见一丝褶皱:“走吧,去清平寺。”
“那李家”
“先不回。”
乌衣巷。
信王府正门。
霍令仪一路打马而来,等至正门才翻身下马。
门前的小厮乍然见到一人一马刚想问话,待见到她的身影却是一怔,跟着是忙跑了几步朝她打了一礼,口中是恭声一句:“郡主,您,您回来了。”
霍令仪淡淡应了一声,跟着便径直朝里头走去。
自打母亲和弟弟接连去世后,她就再未登过门,倒是未曾想到如今再入此门,却已是隔了一世光景只是霍令仪此时却无心情去看这府中光景。她得去看看她的母亲和弟弟,看看他们如今可一切都好。
等迈进二门,迎面却走来一个男人。
男人约莫四十余岁,却是府中的管家,因他自幼随着父王一道长大,便又赐了名字更了霍姓霍长松瞧见迎面走来的霍令仪也是一怔,他止了步子,跟着是又连走了几步与她一礼,口中是一句:“郡主,您回来了。”
霍令仪闻言是点了点头
她先前走得急倒是未曾察觉到霍长松面上的焦急,如今停了步子才瞧见他额头上布着的汗霍令仪的面色止不住一变,连带着声线也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