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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温柔的、不着一物却深刻如烙的吻。
钟有时这回是真傻了,以至于一旁的套房门吱呀一声拉开,她却丝毫没听见。
直到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出现在她余光里。
从套房里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萧岸。
陆觐然先一步反应过来,下一瞬立即退开,但显然门边发生的这一切,萧岸已尽收眼底。
谁的手指,瞬间僵硬得不能自已?
谁的目光,深深压抑着某种难以置信?
又是谁的眼里,带上了一丝肯定,以及更多的疑『惑』?
第7章 米兰之行(7)()
套房门外的三个人,两两相望,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走廊上安静如死。
钟有时还挺佩服自己的,竟还能安然走进套房,安然听着陆觐然讲述他的合作想法,甚至萧岸的助理设计师们一一自我介绍时,她还能友好地握住对方递来的手。
当然,她更佩服此刻站对面的萧岸,真真半点儿异样都无:“这是我们第一次合作,可能需要一些磨合期。沟通对我们来说尤其重要,有什么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提出来。”
第一次合作?
他当年的毕业设计是和谁一组完成的?看来他是忘了。
萧岸此次米兰之行早有准备,带来的都是顶级面料。钟有时手指拂过案板上放着的刺绣和水晶纱,手感绝佳,这可比陆觐然临时订的强多了。
婚纱自然是越重工越美,只是时间是否还来得及——钟有时不由得回头,两位设计师助理已经在重新制板,因为萧岸团队带来的材料比钟有时的既有材料要好的;另一位设计师助理已经在根据钟有时已经完成的廓形打样,进行重新的车位定点。
至于萧岸,正在扫描她的原稿,导入立体成效机。一台巴掌大的机器,她早前也想入手来着,可惜看了价格果断放弃。
他们才是一个团队,而她明显是个外人。这种落差感一点儿也不美妙,她宁愿自己一针一线用最老旧的方法完成她的设计,而不是现在,只能看着他们忙。
钟有时即将溺死在这种落差感中,身后传来的声音适时将她解救:“你们认识?”
陆觐然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显然已经观察这帮人多时。
钟有时蓦地收回目光,一扭头就看见了陆觐然那张深究的脸。钟有时都快忘了屋子里还有这号人物了:“我认识他。”
这么坦『荡』?陆觐然不禁一扬眉梢。
“可他不认识我。”
这急转直下的话锋令陆觐然刚扬起的眉梢硬生生僵在半道,略显滑稽。
“我这种无名小卒,他那种大设计师,当然只有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的份儿。”她笑得那么没心没肺,陆觐然险些就要当真。
陆觐然收拾好所有表情,既然当事人都三缄其口,他也没必要再深究,只要别因个人原因影响工作就好。陆觐然的视线在这两人之间来回游弋了一遍。这小脏辫确实有些不在状态;但反观萧岸,当时开门撞见他与小脏辫时,萧岸那脸『色』简直铁青,如今却十分放松,仿佛已来到自己主场,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我在隔壁开了间房,这间就留给你们当工作室用。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过去找我。”
陆觐然说完,拍拍她肩就走了。反正他只要结果,小脏辫和萧岸的团队需要如何磨合,不在他的关心范畴。
只不过陆觐然没想到,凌晨时分自己睡到一半,竟然能被隔壁划破天际的争执声吵醒。他皱着眉不满地睁开眼,『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一眼时间,两点零七分。
是谁?大半夜的如此歇斯底里?
等陆觐然走到大门边,只需拉开一道门缝,便一切尽晓。走廊上,一个气得僵住了背影,另一个烦躁地快速来回踱步,不正是萧设计师与他的临时拍档吗?
萧岸的语气很冷,显然经过了上一轮的争执,他已经精疲力竭:“只能改成直裁。斜裁虽然好看,也更符合整体设计,但是在没有鱼骨支撑的情况下,斜裁很容易让裙摆走形。”
钟有时却当仁不让:“我完全可以靠纱的密度和叠层来支撑,只不过这需要时间,需要一步步测试多厚的叠层才能支撑起所需的弧度。你说改成直裁就改成直裁,那就不是我的设计了。你对我的设计没有起码的尊重,这点我完全不能接受。”
萧岸眼里闪过的一丝厌恶,陆觐然是收到了:“别什么都上升到不尊重行吗?我们现在是一个团队,需要互相妥协,你的设计稿不合理,就得改!关键是我们没有时间去做你所谓的测试。我不需要满分,我只要按时完成任务!”
显然,这丝厌恶钟有时也接收到了,不然也不会突然口不择言:“你他妈就这点追求?一个设计师,只知道处处妥协,连自己都不能做到对作品百分之百满意,你怎么去满足客户?”
“钟有时,是你更了解客户,还是我更了解客户?如果你真的比我了解,你会混成现在这样?”
半小时后,钟有时站在完全陌生的街边,又抽了两口烟。可惜肺早已忘记了尼古丁的味道,呛得她泪眼汪汪。连肺都忘记尼古丁的味道了,脑子怎么就偏偏还忘不掉那些糟糕的过去?愤而又吸两口,憋着气死活不让自己再咳。
这时,突然有人狠狠拍了下她的肩。
钟有时吓一跳,拿烟的手都在抖。不会碰上警察查身份吧?她可没带任何证件。
钟有时吓得缩着脖子,心惊胆战地回头。站她身后的,竟是张熟悉的脸。
或许我们该回到半个小时前,刚经历过激烈争执的走廊上。再无可辩驳的钟有时掉头就往走廊深处走去,萧岸也不含糊,直接回了套房,砰的一声关上门。二人分头离去的动作如此娴熟,之前真的彼此不相识?陆觐然是不信的。围观了这场实力悬殊的对抗,陆觐然本该关上门,回去继续睡觉,可就当他正要合上门时,走廊深处传来叮的一声电梯提示音——那小脏辫显然是要离开酒店。
如果他没记错,她脚上还穿着酒店的拖鞋。陆觐然换上鞋,带上外套追出去时,电梯正好抵达一层。看着电梯的指示灯停在“1”这个数字上未再变动,陆觐然连忙按下另一边的电梯。
追到路边时,那个身影正巧一闪就消失在了拐角。
大半夜的,自己为什么要陪着这女的游街?陆觐然都快要被自己的善良感动了。也不知走了多久,她才终于如愿走进了一家还在营业的超市。
陆觐然看着她拿着包烟从超市里出来,看着她走到角落,点了烟,却是抽了两口就咳嗽得不行。而她脚上那双拖鞋,早已脏得不成样子。
陆觐然终于忍无可忍上前,拍拍她的肩。
她的肩膀蓦地一僵,慢得跟蜗牛似的回头。见到他,明显松了口气:“你怎么在这儿?”
她是松了口气。
陆觐然却被吓着了:“你怎么还哭了?”
钟有时眼睛虽然没有泪,但分明是通红的。她撇撇嘴,也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真的满不在意:“被烟呛着了。”
陆觐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
她的头发真的很软很细,『毛』茸茸的就像个黄『毛』丫头。
“我不管你跟萧岸是什么关系,我只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一句,有时候妥协并不是坏事,反而是一种蛰伏。等你爬到了所有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你再怎么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他们都照样拍手叫好。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这小脏辫此刻的眼神,任陆觐然自诩识人无数,也读不懂了。此刻距离不过10厘米,陆觐然一时不察,就被她一个低头,靠在了他肩上。
陆觐然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可又生生止住,如果他没猜错……“别把鼻涕蹭我衣服上。”陆觐然几乎是语气严厉地警告,那双脚却愣是杵在了原地,没有再退。
她的呼吸几乎全是鼻音,闷闷的,叫人听着心中直生郁结,偏偏还要装硬气:“知道了!”
没人发现,不远处路灯斑驳的阴影下,一亚裔男子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眼在暗处,身在明处,就这么手拿一件外套和一双女士鞋,迟迟没有靠近。
在这间住了不到一宿的总统套里,陆觐然抱着双臂,看着沙发上躺着的这位不速之客,终于忍不住下逐客令:“你能不能回你的隔壁去?”
钟有时躺在沙发上纹丝不动,这“厅长”她是做定了:“不能。”
陆觐然无奈。自己一时心软,这女的就蹬鼻子上脸,做人果真不能太善良:“你别忘了,你不好好工作,我可以告你的。”
可能因为最近在他这儿得到的待遇太好,他的话竟唬不住她了:“虽然你总拿这事儿吓唬我,但你本质上其实是个大好人,不会一言不合就把同胞往局子里送的。况且萧大设计师的团队这么牛叉,完全不需要我的协助就能按时交出成品、弥补你那40万的损失。我这种小喽啰,你就暂时先收留一晚吧,明儿我就收拾好东西,回我的viapadova去。”
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还是个歪理一套又一套的阿斗。
钟有时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头枕着双臂:“你我也算相识一场,祝你在米兰玩得开心、耍得愉快。下次你再来米兰,我给你当导游,免费的……”
砰的关门声彻底打断了钟有时的话。原来在她闭眼胡诌时,陆觐然已经进了卧室关了房门,只用这关门声回答她——
谁稀罕?
说实话,陆觐然还是有那么点儿稀罕的。
她的设计稿完全可以打到80分,是个可塑之才,可这一遇事就退缩的劲儿,注定成不了大事。
陆觐然站在房门后,来回踱着步看着表。
一刻钟过去了,这女的该敲门认错了。
半小时过去了,她现在敲门认错,还来得及。
59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