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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每当江蓠静修打坐时,海面总有一只巨大的鲲绕着海岛徘徊。
有时是刻意唤来风浪,搅得整个海域全是惊涛骇浪,自己却在其上翻滚着,只炫耀地叫:“洛兮你看,我可以在海浪上翻滚十八圈!”
若江蓠还不理他,他便偷偷浮出水面呼气,冲天气流裹着水柱如瓢泼大雨落在海岛,淋得江蓠浑身湿透只差磨刀宰鱼,他自己倒是佯装无辜,只用鱼鳍拍得整个海岛宛如地震,然后兴冲冲地招呼道:“洛兮!下雨了!快躲在我鱼鳍下面!”
后来更是过分,完全不去看自己那庞大体型,朝岛上一躺就惊慌地拍尾巴,“洛兮,救我!我在海滩搁浅了!”
对此,江蓠只能看着被他压平了连个影子都看不见的海岛,强忍这条鱼对自己智商的侮辱,冷冷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每次只要他一说话,决明就高兴了,此时也是满意地翻身入海,不顾庞大身躯掀起的又一次海啸,只如实回答:“吸引你的注意。”
“然后?”
“你不觉得自己的夫君很大很厉害吗?”
每和决明交流一次,江蓠都会为当初在洞房被他吓住的自己感到羞耻,此时只怀疑道:“你每日就做这些事?不用履行皇太子职责?”
“职责是什么东西?”
决明的回答成功证实妖族的未来一片黑暗,江蓠知道这对人族是好事,可不知为何就是有些手痒,想找只胖头鱼捅上两刀。
他一沉默,决明就委屈,只叫:“你怎么又不理我了?”
“我只是在想,你的头虽大,可惜里面装的全是水。”
一句大实话瞬间让皇太子沉入了海中,虽是表达不满的反应,却时不时用鼻孔喷出几道水柱提醒太子妃——你的鲲生气了,快来哄。
江蓠完全不明白,这么大的鱼到底是从哪来的勇气和人撒娇,然而他终究还是想好生打坐,只能无奈劝道:“你是妖族未来的领袖,别总是骚扰我,偶尔也去做些太子该做的事如何?”
闻言大鱼立刻浮出海面,“那我抱太子妃吧。”
江蓠沉默片刻,很想保持修士的涵养,最后终究没忍住,直接道出一个字,“滚。”
奇怪的是,习惯养尊处优的皇太子被他冷眼相待,每天却是自得其乐的模样。江蓠到底不是任性妄为之人,长久相处下来,对决明的态度也缓和了下来。
他告诉自己,算了,就当养了只跟宠吧。虽然体型比整个幽水谷还大,在鲲的世界里,决明也只是个孩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江蓠试着不再排斥洛兮这个名字,他开始主动了解洛兮的事迹。本是想,既然他们是前世今生的关系,总是该有些相同之处,若他能把前世记忆想起了,或许心中的这份别扭感就会消失。
然而,越是了解洛兮,江蓠便越是鲜明地感受到他们的不同。不论性情喜好还是行事方式,他都寻不到自己与洛兮的相同之处,好像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张脸。而脸,在修真界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如果他不是洛兮的转世,这一切,又算什么?
当这个念头升起,一切粉饰太平就此破碎,他没办法再把洛兮当作自己的名字,可在决明眼中,江蓠从不会有姓名。
成亲一年之后,江蓠看着自己最为熟悉的幽水谷也被布满洛兮所喜装饰,终于问出了压抑已久的疑问:“如果我不是洛兮转世,你可还会如此对我?”
“你就是洛兮啊。”
决明的回答没有半分犹疑,可这一次江蓠没再沉默,他指着那些饰品和衣物,神色冷淡地道出事实,“这些东西,洛兮喜欢,我却毫无兴趣。”
江蓠不是喜欢逃避之人,既发现了问题,他就要将一切挑明寻到答案。只是他没想到,答案远比自己想象的残酷。那时,皇太子依然是那副柔情似水万事都依着他的神情,说出的话却令人寒心,他说:“没关系,我正在收集你残留的黄泉之水,只要你想起前世记忆,自会忘记人的喜好,重新变成妖。”
这一刻,江蓠终于明白,其实他是不是洛兮转世根本不重要。决明看着的由始至终只有黄泉水妖,他求的是除掉江蓠,把曾经的洛兮换回来。在这个故事里,名为江蓠的人一直是多余的存在。
他在洞房那夜的恐惧没有错,即便外表再如何温和无害,太子决明终究是一只视人为敌的妖。
“在你集齐黄泉之水前,别再见我。”
既已明了,就不必再自欺欺人。他抽出被决明握着的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从此,江蓠碎了玉笛,将曾有过的天真想法全部埋葬,只给决明留下了一句话。
“太子决明,记住了,你娶的是洛兮。江蓠与你,只是陌路,从未相识。”
这是属于妖族和南方修士的交易,妖族皇太子需要太子妃洛兮,而江蓠只求保全幽水谷平安无忧,他们之间,只需保持这样的关系,不该再有其它。
江蓠已不可能返回故乡,他一点也不喜欢在妖族的生活,只要决明寻完黄泉之水,今世的江蓠便会消失,于他,这也是一种解脱。
这一次,决明再怎么在海面折腾,江蓠都不曾外出相见。他似乎也接受了这个结果,只认真寻找黄泉之水,偶尔路过海岛时发出几声哀切的低鸣,没有强行打开江蓠的房门。
只是,没想到五日前江蓠醒来之时,整座岛屿都沉在了海底,决明精心复制的幽水谷全部损毁,只有他被鲲护在鳍下,身边浮着一粒崭新的避水珠。
也是这时,江蓠才知,原来妖族的避水珠,便是鲲的眼睛。
这便是江蓠所知的全部,为了避免师门战祸,他强忍着所有情绪,用平静的语气将一切对释英道出,最后只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他为何要救我,大概是不愿洛兮死吧。”
释英沉默着将这段纠缠了百年的恩怨听完,最后也不知该对眼前人说什么,只能秉着剑修职责回答:“既然太子死前正在寻找黄泉之水,他的死因或许也与此有关,我将前往阴阳交界处调查。”
江蓠已尽力协助,外界之事他再无法插手,闻言只淡淡请求:“你若找到那块三生石,能否将洛兮的名字划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洛兮转世,即便是,也不想再纠缠于此事之中。太子决明已死,他大概也无法从妖族安然脱身,只愿来世别再祸害彼此。
当人只望来世时,便是已放弃今生。释英见过许多剑修心存死志的眼神,可此时的江蓠和他们的无怨无悔不一样,只是一种对余生失去期待的心灰意冷。不知为何,和这样的眼神对视,释英竟想起了除魔之前与自己告别的顾余生。
这样的些许相似让释英心中莫名一动,虽是不爱管闲事的性子,依然承诺道:“我会尽快救你出去,你若要斩断尘缘,应自己动手。”
江蓠已做好准备成为人族的弃子,却没想剑修竟敢如此与妖族作对,虽并不对此抱有期待,依然诚恳地道了一声:“多谢。”
离开水牢的时候,释英看着自己在海水中摇曳的雪白头发,忽的想起了过去顾余生来到穿林峰时的模样。
那时,沈逢渊刚刚身亡,接任掌门之位的顾余生很是忙碌,纵是如此,一有空闲便要来到穿林峰。来了也不说话,只在他身边打坐,像是一株扎根于此的老铁树,沉默却令他无法忽视。
“掌门为何要来穿林峰?”
释英问出这句话时,顾余生方才轻轻看了他一眼,眸中是一闪而过的火花,然而,最终火光还是沉寂,只一如既往地用冰冷语气回:“这里清净。”
记忆中,掌门从来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唯一有些柔和的时候,便是出发除魔之前。那时,他问掌门为何多日不见踪影。顾余生凝视他许久,最后嘴角稍稍一动,勾出一个几乎没有的笑,对他轻声回:“俗务缠身,不愿扰了青囊长老清修。”
曾经,释英以为顾余生就是这样的,直到现在,才恍然发现,原来那个人的眼里也曾有过期待,只是不知何时,就成了千帆过尽的死寂,再寻不出初时的光芒。
原来,他以为不屑说谎的顾余生,不论过去现在,都瞒了他很多事。
作者有话要说:顾余生·掌门:真正的剑修,就算拿着男主剧本也可以凭本事注孤生。
释英:这徒弟绝对不是萌新,我要扒他的马甲。
顾余生:我就不一样,我只想扒师父衣服。
释英:你想扒我的皮?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释英返回时;牧海灯与顾余生已联手将死去的鲲检查了一遍;见他归来,牧海灯立刻道出所得结果:“师叔,我们已经检查过皇太子的尸身,背部和腹部都有擦伤;虽多处受创却不严重;应当是死后沉入海底时碰撞礁石所致。”
他经手的尸体虽多;对鱼却没有多少了解,想了想;又有些迟疑道:“不过;有一点很奇怪;我不太确定鲲的死亡时间要如何判断,若换做是人;这伤痕的新旧程度似有差距。”
鲲的表皮与寻常鱼类大不相同;触摸起来就如同岩石般坚硬,血液凝结规律更是无人知晓,牧海灯虽是剑阁一等一的验尸高手;也无法肯定这番预测是否准确。释英闻言只问:“你认为有问题的伤痕在哪处?”
“就是顾师弟站的那处;他好像也发现了问题。”
鲲的身躯当真庞大;顾余生面前的伤口将近七尺,对这尸身而言却只是宛如砂砾的存在。此处远观还不觉有什么,一靠近释英才发现这些伤痕有深有浅,宛如沟壑般布于鲲的皮肤之上,有几处的颜色较其它伤痕略深;瞧着的确不同寻常。
顾余生见师父安全归来,一直握紧拾花剑的手终于放下,此时只皱眉道出自己疑问:“师父,皇太子恢复原形后应当是腹部向下的姿势,然后才将所在岛屿压入了海底,即便沉没过程中碰撞礁石,又怎会腹背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