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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天不想放弃他这只肥羊,离去时仍在渡口试图挽留,向他陈诉了一堆彼此为友能带来的好处。然而,那将二人交情彻底化为利益交换的言语更令沈逢渊心寒,他失望地拂袖离去,告诉自己,今后绝不可与这个人产生交集。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便是他们绝交时沈逢渊给出的理由,他本以为这就是结束,却没料天方子似乎是因此怨上了他,从此处处与他作对。他不想再见这个人,可天方子偏就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个出身普通的少年修士凭借手腕生生爬到了和东灵剑阁掌门同等相抗的位置,逼得沈逢渊不得不时刻关注他的一言一行,生怕他又在进行什么阴谋对付自己。
第一次被天方子算计的时候,沈逢渊独自战了数十名邪修,那人却是白衣飘飘作壁上观。待到他战后力竭,方才悠然落在这青衣剑修面前,仿佛什么都没做过一般,只亲切地将他的乱发拂到脑后,轻笑道:“沈大公子果然厉害,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那些邪修分明是天方子以恶鬼引来,这人却全然没有算计同道的愧意,沈逢渊当时就是气极,什么相忘江湖的想法都忘了,若不狠狠揍此人一顿,他枉为东灵剑阁继承人!
只可惜,那时他已没有真气,只能任由这混账扶着自己走回城镇,末了还有忍受同道对其仗义出手的称赞,心中委实憋屈。
他忍不下这口气,待恢复真气便一脚踹开天方子房门,按住这恶徒就是一顿胖揍。待到那张仿佛粘着无数面具的俊脸在自己手下变得鼻青脸肿,沈逢渊这口恶气才算消了,用剑比着此人脖子,冷漠地警告:“方天,你再招惹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然而,天方子何尝不是第一次吃这样的大亏,连往日用来伪装的和善微笑都忘了,指着他离去的背影就咬牙道:“沈逢渊,你等着!”
从那之后,他们便这样斗了下去,直到沈逢渊用了老者容颜,突然单方面没了争斗的力气,这才渐渐淡了下来。
在沈逢渊的认知中,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天方子是将他骗得最狠的人,如今大家年岁大了,少年时的恩怨都不计较了,这才握手言和,勉强算是个老友。可是,今日天方子的神情,让他对这定义又有了几分怀疑。
沈逢渊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又或是天方子为了天岭宗在使什么计策,不过,他很快就不是东灵剑阁的掌门了,就算被骗也碍不了大事。这样一想,他终于头一次向天方子道出了自己心中怀疑:
“你的心思太深,想得到什么总能不动声色地拿到手,旁人做了嫁衣还不自知。我相信你一定会坚持与北方作战,可是,东灵剑阁的仙草少一片叶子,对大局并没有什么影响。薛天赐是你恩师之子,我不过是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对手,你没理由为我和他作对。”
“我们认识了三百年,你从未向我低过头,只有那一次,你写信求我护住青囊长老,说只要他无事,你任我处置。
说来也可笑,你那时候就是个糟老头子,打你都怕别人说我欺凌老人。可一想到,你死了个心仪的徒弟就成了这副德行,若相思了百年的仙草也死了,也不知道要把自己弄成什么鬼样,我就把他救了。”
天方子幼时备受世人冷眼,长大后便发誓绝不让任何人再瞧不起自己。沈逢渊想避开他,他偏要和这个剑修斗,还要斗赢,让这个自命清高的沈大公子放下身段求自己。
那些为敌的日子里,他一直是这样想的,可是,等到真正收到那封信,当沈逢渊为了那个师弟来求他,他却意外地没什么胜利的喜悦。那一夜,天方子将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无声坐在洗墨渊的苍松翠柏之中,明明是赢家,却落寞得仿佛满盘皆输。
天方子从没见沈逢渊对什么人这样好过,他少年时用尽手段才成了沈逢渊的好友,可是,他相信,即便是那时,沈逢渊也不会为他向心中的恶徒低头。沈逢渊可以为保护释英而死,这是他一生都不会有的待遇。
阴阳双生果有自己的傲气,明知得不到,便选择了放手,从此将少年时的执念都埋葬,只将那人看作东灵剑阁掌门,一个死了他会有些寂寞的老对头,沈逢渊于天方子,只是这样而已。
虽是如此,作为与少年情愫的诀别,他仍应了沈逢渊信中所求,将北方修士追杀的仙草救下。只是未曾想那仙草如此烈性,为了让天岭宗出战竟自己断了手臂。沈逢渊来接人时,看他的眼神满是寒心,天方子却懒得再争了,他告诉自己,就这样吧。本就是云泥之别的人,他勉强了将近三百年也没个结果,不如就此散了回到自己道路,也算各自安好。
他们之间本该这样落幕,结果,他放手了,这剑修却又巴巴地赶了来,非要替他查清万岳子之死,得知真相后还日日陪在他身侧,平白又勾起了他忘却了的那些心思。如此纠缠,也不知谁是谁的劫数?
比起沈逢渊,天方子倒看得明白,送上门的剑修为何不要?他如今既来了东灵剑阁,怎么也得拐走个掌门才对得起自己恶徒的名声,哪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既是如此,那些前尘旧事也该说开了,他看了一眼明显已被顾余生圈住了的释英,只对沈逢渊认真道:“那时候,外有北方联盟咄咄逼人,内部又是宗主、轩齐子、冰蚕子三方联手压迫,我护下青囊长老便是众矢之的,宗主更是因此猜忌于我,认为我是要夺位才不愿他修为晋升,从此与轩齐子站在了一起。沈逢渊,你说,我为的是什么?”
释英不会说谎,天方子这神色也很真挚,沈逢渊一瞬间便慌了神,他怀疑了这么多年,虽也期望过天方子没骗自己的可能性,却从来只当那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如今骤然得知真相,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他从少年时就看不清天方子,也不知他这话到底是不是自己所想的意思,若这坏人是故意引导他往那方面想,事后又嘲笑他自作多情,那他可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天方子在沈逢渊这里信誉极低,他正谨慎地思考此人行径,忽的发现了不对,立刻抬头道:“相思百年的仙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沈逢渊之前是被说糊涂了,细细一想才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就被配给了释英,祖师爷就站在身边,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抢祖师爷的草,那可是欺师灭祖,要被剑神诀制裁的!
他神色惊异,天方子却是平淡地挑了挑眉,指着腰间悬挂的双鱼佩便道:“事到如今何必再隐瞒,这双鱼佩你就是拍给他的。”
天方子早知沈逢渊对释英这个师弟多有照拂,当得知这双修所用玉佩是为释英所拍时,便自认看清了沈逢渊心思。不知人事的仙草的确更合沈逢渊喜好,他一颗沾满红尘的果子怎么争,索性就放手了。
天方子说得煞有其事,释英本是和顾余生在一旁看热闹,权当在学习人的情爱之事,谁知说着说着就牵扯到了自己。他茫然地看了看掌门师兄,最后熟练地从袖中掏出了一瓶药水,犹豫道:“师兄,我这里有瓶忘情水,你……”
顾余生听闻此事时脸色便是一黑,他从没想过要和自己视为生父的沈逢渊做情敌,内心正在郁结,见了释英这毫不犹豫的举动心情却是瞬间舒展,还隐隐有些欢喜,暗道,看来师父对他还是不同的,至少,目前向师父表达情愫之人,只有他没有收到忘情水。
沈逢渊本就怕释英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听了天方子的话正在慌乱,结果一回头自己反被师弟送了忘情水,茫然地看着那玉瓶,沈掌门也有些懵,他这是被师弟拒绝了?不对,他什么时候对师弟有过心思吗?这到底是什么天外桃花,怎么连他自己都看不懂了?
虽是一头雾水,沈逢渊却不能让祖师爷怀疑自己清白,立刻就对释英解释道:“不,师弟你要相信我。我当年只是想给你买铺面石,谁知一时听岔了拍成了玉佩。是天方子非要和我抢,我不想输给他,这才一直竞价。”
他根本没想到天方子会从一对玉佩联想到那么多,就这编造故事的能力,这个人难道是元如亲爹吗?
沈逢渊正腹诽着天方子平白给自己添一朵桃花的恶劣行为,突然又发现了不对劲,连忙回头看向这人,
“唉,不对啊,你以为我对师弟暗生情愫,这双鱼佩是我要送他的定情信物,那你抢什么啊?这些年还一直随身佩戴,天方子,你——”
当沈逢渊道明玉佩来历时,天方子便愣住了,未想一切都是自己误导自己,平白进了死胡同,正觉可笑,又听见了这话,他便不再掩饰,反倒强硬地问:“我怎么了?”
他这样强硬,沈逢渊反倒不知如何回应了,悄悄瞅了眼这人神色,好像是认真的,换个方向又瞅了瞅,心道:完了,完了,这次真的是桃花,他就知道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劫数,从初见就开始祸害他,直到现在还不收手!
内心虽是如此慌乱,沈逢渊却意外地没有回绝之意,直觉告诉他这仿佛呆头鹅的反应很有问题,应该义正言辞地告诉此人自己根本无意寻找道侣,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又弱了气势,平白变成了一句,“你……来了这么久还没喝口茶吧。”
沈逢渊的冷眼和嘲讽天方子是见多了,这样弱势的模样倒是头一回看见,瞧着果然赏心悦目。他满意地打量着正因过去误会而提不起声势的沈掌门,面上轻轻一笑,只道:“那封任我处置的书信如今尚且保存完好,白纸黑字无从抵赖,沈掌门,咱们来日方长。”
此话一出,沈逢渊顿觉背后一凉,再看天方子的眼神,这混蛋是要吃人啊!
然而,人是他自己招来的,连房间都在沧浪峰备好了只等入住,他也只能连退数步,直接向徒弟求救:“元如你这不长心的臭小子,怎可怠慢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