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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
唐家最近颇不太平。
唐老爹前些日子从山坡上滑下来; 摔断了腿; 如今还躺在炕上不能动。二房唐清媳『妇』吴氏有孕在身; 怀相又不好; 已经见了两次红; 如今只能歇着。
夏日里虽不是农忙时节; 可农家一年四季都有活计; 没有消停的时候,平白少了两个干活的人,别人自然要多挨累。加上唐清要考科举; 平日的农活更是指望不上他。二房两口子都不能干活儿,大房媳『妇』刘氏的脸『色』就越来越不好看了。
唐老爹与妻子郭氏育有两儿一女,闺女如今已经出嫁; 剩下两个儿子一起过。老大唐海地里活计是一把好手; 平日又能外出做工,工钱也不少。两下对比; 刘氏就想分家单过; 可是碍于唐老爹的执拗; 一直未能成功。
按说老二唐清是秀才; 他名下的田地是可以免赋税的; 但唐清平日读书花销不少; 刘氏怎么算都不合适,便不想搅和在一处过。
别人家哪个不是偏着大儿子,偏偏自己的公婆; 心思都歪到了小儿子身上; 刘氏心里实在不好受。又因如今家中这个状况,她的脸每天都是黑的。
唐明月人小,却也懂得不少。大伯娘总用无人干活说事儿,实则根本就是因为她娘的嫁妆银子所剩无几了。
说起来,他爹读书花的钱基本都是她娘的嫁妆,可是前些日子舅家急需银子,她爹做主将银子借了出去,大伯娘知道后,脸才一日比一日不好看的。
唐明月回家时,步子可就没有出去时轻快了。大伯娘每日都为了银钱发脾气,今日她再救一个失忆的大哥哥回家,大伯娘会不会闹翻了天?
进了院门,唐明月就见刘氏正站在院子里洗脸。唐明月平时很勤快,刘氏对她的印象还算将就,见她进门还说了一句,“这么快就回了,月丫头真能干,比你爹娘都中用。”
唐明月未曾想一进门见到的人就是大伯娘,可她又想,这事儿早晚都瞒不住,只得硬着头皮解释了一遍自己早回的原因。
刘氏一听就炸了,“咱家是地主,还是富户?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你还往回捡人,可真是能耐。”
噼里啪啦说了几句,刘氏便往上房去。郭氏歇晌刚起身,出了房门便见大儿媳『妇』步子飞快走过来,她刚想说话,刘氏已经开口了,“娘,您老也管管。咱家一个读书的,银钱多紧张?海哥每日累死累活的,养着自家人也就算了,咋的,如今还得养外人?”
没头没脑说这么几句,郭氏也听懵了,一瞬间就忘了要说啥。刘氏嘴皮子利索,几句话就将事说明白了。
“人摔伤了,咱们不能见死不救,且等老二回来了再说。”郭氏不知实情究竟,也不多说。她心中免不了有些怨自己,大儿子是老实的『性』子,当初想着给她说个厉害的,谁想这老大媳『妇』厉害得有些过了。
吴氏也听到了动静,知道女儿回来,她拍了拍睡着的小女儿,刚想下炕,便见大女儿从门外进来,小脸儿委屈巴巴的,看着就让人心疼,“这是咋了?跟娘说说。”
唐明月便把事情又跟吴氏说了一遍,吴氏『摸』『摸』唐明月的小脑袋,“月儿做得对,谁还没有个要人帮忙的时候,这时候咱们见死不救,往后咱们有了难处,也没人愿意帮咱们。”
“可是大伯娘又生气了。”唐明月垂着头,心里有些难受。爹娘总是温和的跟她说话,大伯娘就不是。
吴氏脸上的笑容依旧没变,“没关系,大伯娘不会将人赶出去的。”
到底是小孩子,吴氏轻声哄了两句,唐明月就不难受了,她甚至跑到大门那里去等着。果真不一时,唐清便和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山子将人抬了回来。
聂恒宗躺在简易的架子上,身下铺的麻袋硌得他十分难受。只是这些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能再次见到唐明月,他心中十分开怀。
“爹、山子叔,大哥哥他咋样了?”唐明月的声音脆生生的,听得聂恒宗心里十分熨帖,差点就开口自己答话了。
唐清看了女儿一眼,“月儿别担心,爹已经托人去找你孙家阿爷了,待会儿他来看过就知道了。”
唐明月记得这个孙家阿爷,他是住在村里的郎中,最擅长的就是治外伤。当时阿爷摔断腿,就是这个孙爷爷接上的。孙家阿爷在唐明月心里,是顶顶厉害的人。
聂恒宗除了脚踝是真的受伤了之外,其余的擦伤并不严重,这个他心里十分清楚。山子帮唐清将人抬到二房,便说还有活要做,急着回家。唐清也没多留,叫他晚上来家里吃饭,山子也应了。
山子这头刚走,那头孙郎中也到了,他仔细给聂恒宗看过,留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唐明月见孙郎中简简单单就治完了,便开口问了一句,“孙家阿爷,大哥哥现在能记起自己是谁了?”
叫孙郎中来唐家的人只说是治摔伤,并不曾提及聂恒宗失忆一事。孙郎中一听唐明月的话,忍不住看向聂恒宗,“小子,你记不得自己是谁了?”
聂恒宗其实一直在偷偷看唐明月,此时被人打断,才想起此事。他忙点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孙郎中脸『色』变了变,看着唐清道:“唐秀才,这个老夫可就看不了了。失忆这种事可大可小,多半是头部受创,你还是请镇上或者县里的郎中给瞧一瞧。”
这道理唐清也明白,他点头谢过孙郎中,客客气气将人送出去,这才嘱咐聂恒宗好生休息,自己则去上房见爹娘。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他总要去说一声。
吴氏也跟着丈夫一起出去,屋子里便只剩下聂恒宗跟唐明月两个人。
唐明月见聂恒宗的腿上都是划伤的痕迹,她想想就觉得很疼,于是苦着一张小脸问:“大哥哥,你是不是很疼?”
疼吗?并不怎么疼。
可聂恒宗不想这么说,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是有些疼。”
聂恒宗的表情看在唐明月眼里,就是很疼很疼的样子,她忍不住将小嘴凑到那些划痕跟前,轻轻呼了几口气,随后才抬头看向聂恒宗,“大哥哥,是不是好很多?”
真舒服啊!聂恒宗心里如是想着,咧着嘴点点头,“月儿真厉害。”
“大哥哥,你记住我的名字了?”唐明月笑嘻嘻的,一脸开心的样子。
你的名字,我如何会忘?聂恒宗不由又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情,一时倒忘了回答唐明月的问话。
唐明月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聂恒宗出声,她便又开口说道:“大哥哥,我叫唐明月,这次你能不能记住?”
聂恒宗回神,冲着唐明月点点头。
堂屋里忽然有声音传来,唐明月忙跑过去看,就见妹妹唐明玉『迷』瞪着一双眼睛,口里还打着哈欠,茫茫然的四处看,像是在找人。
“玉玉,姐姐在这儿。”唐明玉闻声看过来,开开心心跑过来,她一醒来便没看见娘,自己从炕上爬下来走到堂屋,还是没看到人。
唐明月领着妹妹走到聂恒宗待着的屋子,又跟聂恒宗介绍,“大哥哥,这是我妹妹,她叫唐明玉,你能记住吗?”
聂恒宗忽然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大概每天都要听到无数次“你能记住吗?”
“能。”聂恒宗看着小姨子点点头,笑着回唐明月,想着她不管问多少次,自己都不会烦。她喜欢怎样,便怎样。
上房那边,已经快要吵起来了,自然,是刘氏想吵。
唐海领着儿子唐祺桐出去做工了,此时不在家。大房只有刘氏一个,可是她战斗力十分强悍,唐老爹夫『妇』加上唐清两口子,都说不过她。
“爹、娘,海哥跟二弟,都是您们生养的,一碗水总要端平,不能总是偏着二房。这孩子失忆了,谁知道是不是脑子嗑出了『毛』病,或者有啥隐疾,万一哪一日出了事,谁能负这个责?”刘氏嗓门子大,气势汹汹。
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将话说得如此难听,任是谁听了心里也不会好受。
郭氏生下女儿七年,才有了这个小儿子,自小又体弱,她的确是惦记着他多些。可她扪心自问,自己并没有多偏着小儿子。连唐明月那么小的人儿都知道,郭氏又如何不知,儿子书能读下来,是多亏了二儿媳『妇』的嫁妆的。
“老大家的,你别总无理取闹,我没一碗水端平,你来说说,我咋做算端平?”郭氏开了口,她没指望老头子出声,毕竟跟儿媳『妇』拌嘴这种事,不能让男人家出面。
刘氏刚想接话,唐清却先一步开了口,“爹、娘,若是大哥大嫂实在想分家,你们便给咱们分了吧,我堂堂七尺男儿,拖累妻女已经不对,再不能多拖累爹娘跟兄嫂,日后这书能读不能读,都是我自己的事。”
教妻()
唐清说完; 一直没有说话的唐老爹咳嗽了两声。
他心里苦啊!当爹的; 哪能不希望自己儿孙有出息; 不希望他们过上好日子?老二说他拖累了爹娘兄嫂; 其实事情究竟咋样; 大伙儿心里都清楚。
“老大家的; 老二前年去府城考举人; 为啥没能进去考场,你还记得不?”唐老爹开口,没有回答唐清; 而是问刘氏。
刚刚还跟斗鸡一样的刘氏,听到公爹问话,想起那事后也不由缩了缩头; “爹; 那事儿可怨不上我娘家弟弟,他本是好心。”
唐清前年二十岁; 考中秀才后; 本可当年就参加府试去考举人; 结果事情就坏在了刘氏的娘家弟弟身上。此时刘氏说她弟弟是好心; 唐老爹也只能在心里叹一句:都是命啊!
府试三年一次; 全乐州籍的秀才都可以参考; 府城那几日人满为患,客栈十分紧俏,去晚了便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刘氏的三弟平日做些小生意; 时常往府城去。他听说唐清要去府城参加考试; 便说可以介绍到他朋友家去住。银钱少不说,还可以一并解决吃食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