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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漪顿了顿,艰难地挤出一句:“可她不是说她不会”
“谁叫你对她那么坏?三三说了,她心灰意冷了,对你死心了,她这次回青丘就再也不会来了,我们要风风光光地嫁到神界去,做神尊的儿媳妇。你个臭道士,这下没人赖着你了,你终于开心了吧?”
“你撒谎。”明漪的眼角有点泛红,语调却愈来愈重。
“我和你撒谎做什么?我吃饱了撑的骗你这么个普普通通无关痛痒的小道长?如果我说的是假的,这会子三三怎么不和我一起回来呢,为什么还要我来收拾她的东西呢?蠢蠢蠢。”阿蛮生气地跺了跺脚,不想再继续说下去,怕漏了破绽,话落便紧着化形飞走了。
第68章 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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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皱了皱眉;眼睛使劲闭了闭;眨巴着睁开。
刺眼灼烁的光线令她不得不再次闭上眼;适应了许久;才勉强能视物。
她倦怠地撑着身子坐起来,脑子里模模糊糊的。等清醒了一点,她才突然记起来去摸自己的脖子,仔仔细细地抚过喉咙那里光滑细腻的皮肤。
应该不是被人救了;就算大罗神仙下凡;也不可能让她自刎时留下的伤痕消失得如此彻底。
为什么?
明漪试着下床,发觉自己身上竟一点伤都没有,任何地方都很康健;不痛亦不痒。她环视了一周环境;这里是自己在玉虚宫的寝房,和惯常那般无二,简单朴素;只一架木床;一方书桌而已。
但屋内一些摆设的放置;分明又和记忆中有些不同。
怎么会
奇也,却不知如今是何年岁?
忽然记起,自己素来都有写起居手记的习惯;或许去找到抽屉里的手记簿;能摸到一点头绪。
行至书桌旁;摸索出藏在木抽屉中的手记;明漪拉了木椅坐下,仔细看起那些自己亲手写下的娟秀小楷。
她直接翻至最后一页,那里的日期,停留在丙丑年三月初三。日期下面,端的只草草写了两句:
“今日上巳,她又托人拿了书信,唤我去后山木屋共度上巳节。红尘痴儿,不知何时才能知晓,我并非良人。”
丙丑年上巳?
明漪呆呆地坐了好久,才接受了眼下的事实。
重回故地,重度旧日。
丙丑年是
嗯
对。
想起来了。
丙丑年的三月,应是遇见她的第二年。
这一年,自己只有二十一岁。
她与她在丙子年十一月相遇在玉虚山脚下,那时下着很大的雪,自己只是撑着伞外出归来,行至山麓,见雪地中有一白狐孤零零地躺着,走近去瞧,还能闻见醇香酒气。她只是笑叹了一句畜生也会贪杯享乐,顺手将自己的伞掩在了白狐的上方,为它挡去些许凛冽寒意,随后便一个人冒雪回山了。
可她没有想到,那只白狐竟已成精,当时它醉得瘫软,不露一丝妖气,自己难免疏忽,觉察不来。此后,那白狐借着还伞的理由,化成人形上了玉虚山,跟在她身边。掌门师尊虽有不满,可那白狐的来头非同小可,背后有青丘之国立足,且又没做坏事,掌门师尊便也由她去了。
说来也怪,这白狐还了伞还赖着不走,似个跟屁虫一样总追着自己,今日夸夸自己脸生的好,明日夸夸自己字写得漂亮,后日夸夸自己那颗红色泪痣别致,就连修道人穿的最寻常白衣,在她口中也能夸出花来。掌门师尊不许白狐住在玉虚宫,她便去后山自己搭了个小木屋住,养养花,种种菜,过得倒也顺遂,只是得闲就往自己寝房跑。
明漪从来都弄不明白,即便是现在,她也不明白,屠酒儿为什么会如此莫名其妙地死心塌地。
她问起小狐狸时,小狐狸支支吾吾地说,她喜欢喝酒,曾喝醉过无数次,有想要杀了她取皮毛的,也有想捉了她回去饲养的,化为人形时,更有许多想乘人之危动手动脚的,自然,也有许许多多不愿搭理视而不见的。
但,她是第一个为她撑伞的。
她思慕一个人的理由,真是简单到可笑。
越是念及过往,明漪便越觉愧疚。屠酒儿当初喜欢她喜欢得那么单纯真挚,自己若无意,一直推却便是,她却偏偏听了掌门师尊的话,假装接受了她的情谊,欺骗了她的信任,辜负了她的挚诚。
最后,还了结了她的性命。
明漪一闭眼,仿佛就能看见屠酒儿死前那个含泪的绝望目光,她那时就知道,自己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虽是为了道与义做这些事,可她明白,她生生世世,都再也不能修道了。
屠酒儿
无解的劫啊。
也罢。
虽不知为何,但她的的确确回到了丙丑年的三月初四这一天。
明漪苦笑,只叹命运实在弄人,死前,她那一生实在算不得美满安乐,可如今老天再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难道就可以逆天改命,扭转乾坤了么?该有的矛盾一直存在,该存的隐患一分没少,大致的走向,也是她一人之力无法改变的。
不,其实若是可以
窗口处有微风掠过,吹得桌上一片薄纸拂过手背。
明漪捉住那片纸,顺手翻过来瞧了一瞧。
原来是那小狐狸昨日托师弟拿来的信笺。柔软的洒金熟宣被细致地裁成一方纸片,上面用极黑的上品徽墨写了几个潇洒的行草——
“昨日下山小游,遇一湘妃竹笛,高吹清脆,低吹浑厚,恰适上巳,望吹与尔听。”
湘妃竹笛
不禁冷笑。
这小狐狸,虽在俗世间落了个妖媚风骚的坏名声,可明漪接触后才知晓,她固然是风骚,但那些腌臜传言却大多是求而不得心生怨憎之人恶意传播开来的。原本她也觉得这种狐狸精不学无术,肚中无墨,只知搔首弄姿,魅惑人心,可和屠酒儿稍稍熟络起来后,明漪才了解这种看法实乃大错特错了。
屠酒儿这只狐狸,深谙兼顾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爱读书,喜论诗,好喝酒。生性恣意洒脱,万事随心而走,处世为人丝毫不为条框规矩所累,最喜欢端着酒碗去听茶楼说书,或拍着酒坛和书生们高谈阔论诗词歌赋。由她总递过来的信笺也可看出,她偏好捯饬这些东西,连传个信用的洒金熟宣纸、上品极黑徽墨都是非常有讲究的。
死之前,明漪能在对屠酒儿毫无感情的情况下,还可装模作样地与她在一起那么久,也是因为屠酒儿并非一个肤浅的狐妖。她除了那副骚包模样外,还有头脑,有见地,也有内涵,倘若她们没有生为天敌,明漪倒觉得,做个好友也是非常不错的。
明漪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信笺。她记得,原本的过往轨迹中,她没有搭理这封信,后来忙起来,也完全忘记了去回屠酒儿一声。
如今,不如去后山看一看。既然得以重活一趟,好歹也要见见之前没有见过的事与物。
大道不得偏离,细节总可走走异处罢。
明漪将那张信笺放入袖中,整理澴洗一番,出了门去。
将将走出百尺不到,便有一蓝袍少女迎面而来,见了她恭敬地作揖行礼:“明师姐好。这是去哪里?”
这少女名叫柳逢雪,十七岁,同出一门,相识十年有余,向来和自己比较亲近,关系较旁人要好许多。有些和别人说不得的话,和她都是可以说的。
第69章 毁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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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酒儿左右环顾一圈;跳上跳下地找个能舒服待着的地方,房檐上踏一圈太硌;石桌上趴一趴太冰,墙角里的灰简直能把她染成灰狐狸。找了一大圈;还是选择卧在了明漪书桌靠着的窗台上。
明漪在屋里,伏于案头抄写南华真经,屠酒儿在屋外,安静地坐在窗台边沿上;温柔地看明漪笔下的字。她们之间就隔了一扇薄薄的窗户,里面的人不愿开,外面的人不能进。
恰是三月寒流途径此地;天上又开始降雪。早先屠酒儿来的时候还下得小,时间轻易过去;不经意间已是傍晚,雪已越来越大;被风搅着斜斜卷入檐下。
冷风由窗棂缝隙吹到书案上,掀起宣纸一角。明漪后脖子被这股寒意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她放下笔,摸着胳膊看了看窗外;目光掠过了坐得端端正正的小狐狸;落在那些正在下落的鹅毛大雪上。须臾;她抬起手。
屠酒儿眼睛一亮,眸中带着希冀向前迈了小半步。
那手却只是拉住了窗栓,冰冷地往回一拽,将窗户关了个严严实实。
屠酒儿的耳朵耷拉下去,软软地瘫在狭小角落里,吐出舌头一点一点舔去落在自己皮毛上的雪花。
忽而想到一个诗人曾这么写雪——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可白云也有这么凉么?
她身为妖,本不怯惧霜雪之寒,但起先因为急着进来,已被后山的慑妖符咒狠狠伤了一道,现在待着的地方又不是能妥善养伤之处,更甚有各种道家法器照着,只会让她的身体更加虚弱。选择维持狐形,亦是因为这一身皮毛比那身薄衫更能抵御寒冷。
屠酒儿被寒风冻得直打哆嗦,她觉得很难受,像是有什么黏黏糊糊的东西灌进了脑子,重得让她抬不起头。
雪下了很久,到后来她已经不再去舔掉那些雪花了,仍由它们粘连在自己的细毛上结成一块一块的冰疙瘩,而窗户那一边亮起了温暖的橙黄色烛光,映着那人清冷的轮廓在窗纸上微微跃动摇曳。
她心里蓦地很难过。
或许对于她来说,最悲哀的事不是自始至终都沉沦在黑暗中,是明明可以看见她要的光,明明可以看见那个她想要追随的人,却似乎永远都不可能与她并肩。
得不到的希望,比单纯的绝望来得更伤人。
“阿漪,”屠酒儿艰难地抬起半边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