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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宁浑身颤抖,暗暗握紧拳头,悲伤愤怒在紫眸中流转。
墨钦瞟了他一眼,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沉了下去,淡淡问水邱静道:“你是药师国的遗民?”
水邱静趴在地上,不答话。
墨钦又问了一遍,他还是不答。
秋宁抑住激荡的心情,勉强开口道:“大胆刁民,皇上问你话,快回答!”
水邱静听他这般说,才抖着声音回答:“不、不是。”
“那你是哪里的人?”墨钦冰冷的声音带着无上威严,令房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水邱静不知该如何回答,只会不停地磕头。
秋宁见小孩磕破了头皮,鲜血染红地上的青砖,心如刀绞。明知道是木永桢试探自己,但看见唯一的亲人这般受辱,再也无法冷静。
墨钦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猛地站起来,走到水邱静面前,揪住小孩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
与秋宁一模一样的紫眸赫然映入眼帘。那泪光盈盈、惶然无助的样子简直是另一个秋宁。
墨钦转过头,犀利的目光盯住秋宁,一字一句道:“朕看你就是药师国妖人!”
他放开水邱静回到座位上,淡淡道:“药师国的人不是擅长音律吗?唱首歌,如果唱得好,朕就放了你。”
见水邱静依然执拗地沉默,他不耐烦地道:“不肯唱?反正也是妖人,留下何用?拖出去打杀了。”
他话音刚落,秋宁便跪地求情道:“求皇上饶了他性命!”
墨钦露出饶有兴趣地笑容,而眼神里却充满冰冷的怒气,“凭什么?你给朕一个理由。”
冷汗从秋宁眉间滑落,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看了看趴在地上抽泣的弟弟,把心一横,咬牙道:“因为”
一阵沸反盈天的吵闹打断了他的回话。
墨钦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信王府管家急匆匆跑进来,抹着汗回报道:“青海郡王求见圣上。”
“他来干什么?今天是信王家宴,让他有事明天进宫说。”
管家急道:“可是郡王已经闯进来了。”
他才说完,玄天赐竟风风火火地冲入院,径直垮进屋,叩首道:“臣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墨钦只得道:“爱卿平身。不知爱卿有何事,竟闯入信王府?”
玄天赐道:“启禀圣上,臣前日走失了个奴才,听说他被人转卖到信王府,臣前来讨要,信王殿下的家丁不肯让臣进门,臣一时气不过闯了信王府,不想冲撞圣驾,请恕臣不敬之罪。”
木永桢的瞳孔微缩了一下,仍旧客气笑道:“小郡王息怒。老朽年纪大了,这府里的事管得少,下人竟这般无礼。待老朽查问清楚,定给小郡王一个交代。”
玄天赐恭敬地向木永桢行礼致歉,然后指着水邱静道:“王爷不用查了,玄家走丢的奴才就是他!”
说罢上前一脚将水邱静踢倒,骂道:“你这蠢奴才!不好好呆在府里,乱跑什么!”
水邱静见到他,顿时呜咽出声。
玄天赐像赶苍蝇似的挥手道:“哭什么哭!竟给爷丢脸!还不快滚回家去!”
水邱静摸着泪,悄悄觎了一眼墨钦,低下头不敢动。
“皇上、昭妃娘娘、信王殿下,请恕臣失礼之罪,这奴才是臣花了大价钱买的,平时也最会伺候,臣实在舍不得。如今找到了,请准臣将其带回严加管束。信王殿下若喜欢歌姬,臣另外送几个好的到府上。”说完又按规矩行了告罪之礼。
玄天赐一番话说得客气,礼数也一点不缺。木永桢和昭妃却皱起了眉头。他的意思是暗指木永桢眼红他家奴才,使手段弄来,信王就是那欺男霸女的下作之人。
木永桢尴尬地咳了一声,道:“小郡王说这药师国妖人是家奴,可有凭据?”
玄天赐从袖中摸出一张纸,心疼地道:“臣花了五千两买来的,肯定有凭据。这是他的身契,请皇上、信王过目。”
他一把拎过水邱静,点着他的额头数落道:“你这个惹祸精,给我添了多少麻烦!早知如此,我买你干什么!”
身契是官府验证后盖了大印的,挑不出毛病。昭妃问玄天赐道:“小郡王可知他是药师国妖人?”
玄天赐惊讶道:“臣不知道。买他的时候说是燮国人。”
墨钦扫了玄天赐一眼,微笑道:“既是爱卿家奴,便领回去吧。”
木永桢知道那次夜袭玄家别院后,玄氏就死盯着信王府,小孩捉来后,玄天赐几次前来索要,今天更大胆到冲撞御驾。没想到的是他准备了身契,如此一来,不但治不了他的罪,自己还反被将一军,只有放人。好在今天目的已经达到了。
闹了一场,墨钦也没心思留下,他对仍跪在地上的秋宁低声道:“你起来。回去给朕说清楚!”
木永桢和昭妃对视一眼,昭妃自信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已准备妥当。木永桢才放下心来。
他眼望秋宁背影暗想:没想到这阉人会是药师国皇族,说起来他也算有些能耐,可惜不能为己所用。玄家人精明如斯,凡是能为他们助力的人,必须除掉!
第42章 (四十二)与君绝1()
回到皇宫,墨钦把秋宁关进妙音阁,并让武监看守。
秋宁知道墨钦的疑惑已种下,只是一时没想好如何面对自己,过后必要千般讨好,万般小心才能再获得他的信任。
可是,秋宁已耗尽了所有耐性。今天看到水邱静的时候,他就不能再忍耐下去!
这样屈辱窝囊的生活,他受够了!连自己唯一的亲人尚不能保护,他枉姓水邱!
信王老谋深算,他和昭妃又深得墨钦信任,比齐行忌更难对付不知多少倍。他既将矛头对准自己和族人,类似今天的事还会发生,他们能逃得过几次?
该是了断的时候了!只要能给族人一个安置,拼上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秋宁叫来苏忠和长生,说了自己的计划。
这是个不成功便成仁的计划,两人都有些犹豫。
“太冒险了!我们不见得能顺利逃脱。”苏忠道。
“密道离千秋殿不远,我们只要撑到那里就能逃脱。”
“师傅,我们为什么不等步先生回来再行动?”
“青海那边战事正紧,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回京,我不能拿全族人冒险!今天如果郡王晚来一刻,阿静或许就性命不保!”
苏忠凝视着秋宁坚决的面容,撩袍跪倒,郑重道:“臣定全力助少主行事!”
长生也跪下来道:“师傅,我听你安排。”
秋宁扶起他俩,一揖到地,道:“能不能成事便看今夜!我先代族人和水邱先祖谢过二位。”
三人商定后,秋宁打开暗格,取出念秋的香囊,步随云的书和药,不舍地一一看过,然后将药交给长生,点起火盆烧掉了书和香囊。
苏忠展开一卷犀利角为轴、绘有云龙图案的黄绢,秋宁模仿墨钦笔迹写好圣旨,贴身收起。
待苏忠行完天龙大法后,秋宁脱去太监服,换上月白交领云纹直身锦袍,长发用玉簪束起,烛光下面如傅粉,唇若点朱,幽丽的紫眸如溶溶春水般潋滟生辉。
长生替他系好最后一根衣带,对着他熟悉的清丽容颜出神。
秋宁向他粲然一笑,道:“我们这就去见皇上。”
秋宁是墨钦的宠侍,打扮成这样去见皇帝,看守他的武监只当他要去请罪讨好,而苏忠、长生是他亲信,皇帝临幸都是这二人伺候,所以没有为难他们三人,将他们送到千秋殿。
墨钦听说秋宁求见,犹豫了一瞬,还是宣他入殿。
殿门轰然洞口,泻下似银似雪的月光,一身白衣的秋宁仿佛从月光中凭空生出的精灵,轻盈地款步而入。
梁上悬着的宫灯轻轻摇晃,金色的烛光洒在他脸上,背后则是银色月光。墨钦凝视着他的面容,宛如初见,又宛如每个岁月流逝的叠加,柔情破土而出,顷刻软化了暴躁的心情。
“皇上。”清流般的声音在殿内回旋。
“你来干什么?”墨钦收起感概遐想,故作冷淡地问。
“我来回答皇上的疑问。”他没有称“奴才”,语调中也有微妙的改变。
墨钦注意到他的变化,一腔柔情霎时被冻结,“你真是药师国皇族?”
“我是。我不姓秋,也不叫秋媚音。我的名字叫水邱宁。”
淡然的声音在空旷殿宇内荡起涟漪。
“你为何要向朕隐瞒?”
“才见陛下时,不知陛下心意,所以不敢冒然坦白。后来我曾询问过陛下是否会替药师国正名,陛下那时忙着征战并未注意。再后来,陛下与齐行忌结盟,娶齐蘅之为妻,我更不敢说真话了。”
“那么说,你确实曾勾结天玑阁?”
“我要杀齐行忌,不得不与他们联手。”
墨钦眼中怒色暴涨,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秋宁不惧不避,面对他的怒视,轻声道:“请容我祥禀。”
墨钦哼了一声,坐回龙椅,默许他说下去。
墨钦面沉如水地听秋宁讲完他的经历,阴冷地笑道:“这么说,你一直在骗朕。什么舍命救朕、一心爱朕,全是谎言!”
秋宁露出一丝歉疚,答道:“我是不得已。可是陛下,我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你难道感觉不出来么?假如这些年我全是在欺骗,你还会容我跟在你身边吗?”
听到这句话,墨钦的脸色缓和一些,“你瞒了这么久,今天为何要对我坦白?”
“因为我想求陛下一个恩典。”秋宁缓缓跪下,叩首道:“当年药师国被灭乃是一桩冤案,如今齐行忌叛逃出京,陛下再无顾忌。恳请陛下为药师国平反,脱去族人奴籍。我药师国族人定世代感激陛下恩德,永不起反心、不行反事,忠心护卫墨氏江山!”
墨钦的目光在他脸上转来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