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嗓音穿透寒风,刺破了傍晚灰蓝『色』的夜『色』。声音在大街上飘出很远,好多人回头看这俩神经病。
以前绝对不会唱这大俗歌,今天终于撕下最后一层廉价的矜持和骄傲,就有一种滚在泥潭里的酣畅淋漓感。这歌真他妈俗,俗得痛快。
瞿嘉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打量周遥全身上下。
除了脸依旧很帅很英俊,周遥还有哪是能看的?
周遥不爱穿校服,家里衣服多么,时髦衣服花样儿多的学生肯定都不穿校服。周遥那件羊绒衫看来是完蛋了,没法儿要了。灯芯绒裤子也是花的,全是脏油黑油。刚才有一桶可能翻了,全洒周遥身上,周遥就没吭声没说。就是昨晚儿卖的麻辣烫,成分相当于地沟油,恶心啦的……要是以前,周遥早就嗷嗷抱怨了,今天就默默地忍了没有吭声。
最后一缕橘『色』阳光打在瞿嘉身上,映出侧脸上的平静,夕阳即刻收敛了全部光芒,隐入树梢。
冬天天黑得就这么早,周围一下子就暗下去。
瞿嘉把板车停回小店的后门,助跑几步蹿上墙头,帮周遥把外套够下来。
俩人就站在小胡同暗处,瞿嘉看自己身上太脏,就没有走过去拉小手和『摸』小脸,就往胡同口一指:“周遥你回去,以后别来了。”
周遥就觉着瞿嘉表情不太对劲:“……又怎么了?”
“真的,你衣服都洗不出来了。”瞿嘉拎起黑『色』油布大围裙,“要是放洗衣机里,你们家洗衣机就都是臭鞋和地沟油的味儿。”
“洗不出来就算了么,不要了。”周遥说。
衣服远没有人重要。
“听话,回家去。”瞿嘉面无表情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瞿嘉。”周遥茫然地叫了一句。
“别让店里其他人都看出来了……就别再来了!”瞿嘉扭头甩了一句,“你就没理由每天到我妈店里,你还每天都来。”
“我怎么不能来?”周遥心里憋很久了,想都不用想就爆发了,“夏蓝就应该来你这儿了?……你怎么不轰她走么。”
“废话,她妈妈就在这店里烙饼呢你没看到吗?”瞿嘉站住脚,回头盯着这心思简单又分不出轻重的周遥。
张蕙蓝跟瞿连娣一样的倒霉境遇,中年下岗女工,没文凭没工作了,不来这儿烙饼她又能干什么。
“你妈在哪呢,你爸在哪?”瞿嘉甩开大步又走回来,“你们家俞老师俞教授是什么人?……周遥你应该窝在这店里吗!”
寥寥几句就把周遥喷得愣在原地,都接不上。瞿嘉挺擅长斗嘴掐架,平时不在周遥身上发挥特长而已。
“别让你妈看见这个,她不骂我是给我面子我都想抽自己。”瞿嘉走过来几乎贴上周遥胸口,双手像要捧起周遥的脸,也很想抱抱,很想安慰对方,却收了手没碰着。因为手太脏了,指甲缝里有黑油,不想用脏手碰周遥的脸。
周遥胸口起伏,急了还是不擅长放狠话,但好像已经在大『操』场跑了个1500米,狂喘。
瞿嘉对他态度忽冷忽热不冷不热,已经有一段时间,他都快习惯了,一路飞跑着一厢情愿地去追赶对方。
今天几句狠话砸过来,原来还是没有习惯。他最受不了瞿嘉用这样口气跟他讲话,每一字都带棱带角戳在他眼里,让他双眼湿润疼痛。
瞿嘉好像就在人生的这个重要十字路口上,突然生硬地踩了一脚刹车,调转方向往回走了,而且就是要甩他下车了。
后门屋里灯光一闪,门开了。
瞿连娣突然走出来,也急急慌慌得,手里拎个塑料食品袋:“遥遥啊?什么时候来的,跟阿姨进去吗?”
周遥一动没动,咬住嘴角极力维持情绪,非常委屈,而瞿嘉把脸扭向一边。两个男孩儿用拉锯的眼神扯出剑拔弩张的气氛,但吵架绝不吵给妈妈看。
“我下午做的肉烧饼,特好吃,给你留的。”瞿连娣本来奔着周遥去的,脚下突然来个生硬的90度转弯,把烧饼塞给瞿嘉了。
“给遥遥吃啊,你给。”瞿连娣用眼神示意她儿子,去啊,给遥遥吃,擦着手忙忙叨叨地又走回去了,“外面多冷,说完话就进来啊别在外面傻站……”
瞿连娣戴了一个挽头发的头巾,花颜『色』,恰到好处把发际线和两鬓一堆白发遮住了。“窗口老街坊们眼睛都盯着头巾看,都夸我这时髦,跟打网球球星发型似的,谁看出来我没染头发啊?”瞿连娣跟店里几个老姐们儿显摆。张蕙蓝都笑话她,“就你最美!”
但她儿子知道她好久没时间染发了,可别把那风『骚』的花头巾摘下来。
周遥跟他瞿阿姨也很熟悉了,也看得到从花头巾边缘冒出来的白发。
瞿嘉小心翼翼捏着食品袋的边角,把烧饼递给周遥:“我妈做的,给你的,吃。”
“嘉嘉,我也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不想跟你吵架或者给你惹麻烦。”周遥很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眼眶突然就红了,“我没夏蓝那样儿的那么能干,她能帮你妈妈开店做烧饼做麻辣烫,我就不会做,对?她能帮你推车,我不是你们一条胡同出来的不是你们机床厂附小的我就不配推这辆车了,是吗?那我……我为你做别的事,成吗?”
瞿嘉有一刻都陷入怔忡,眼神是悸动的,心是急速下坠的,很想抱住周遥,想用什么柔软的能表达情谊的东西堵住周遥的嘴。
“我就是不想让你落下了,我还是想带着你往前走,很快就期末考试,还有明年高考,要是可能的话我真的想替你去考试!我能做的我都为你做了,你就稍微用个脑子把答案都背下来,你只要每次人到场了,试卷上写上你的大名!
“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一直都会在这里,我不会走开。
“但是,我就是觉着,最近几个月突然间的,好像我怎么做就都不对了,你就开始嫌我烦……我也不理解你到底想要什么,瞿嘉,你想让我怎么做你能满意?”
不,遥遥。
瞿嘉摇头,不是这样的。
怎么可能对你不满意。周遥你就是人太好,你人太傻。
永远都能做到完美,挑不出『毛』病。你是个单纯、幼稚又热血的大傻子!
瞿嘉拉过周遥的手,握着,手上黑泥和油花立刻也沾了周遥满手。
他用力磨搓周遥的手指,很用力,猛地拽起周遥的手,扳开五根指头:“周遥你看你手……你手就不擅长干这个,你的手应该和你爸你妈的手都一样的,手指修长,指甲整整齐齐的,将来也像你爸那样儿,描工程图打电脑键盘的手,你在这里跟我摊煎饼玩儿么?……周遥,你脑子有『毛』病了吗?
“我必须在这儿待着,你忒么以为我愿意?……我妈都四十多了,我能让她去拉那辆泔水车吗!”
瞿嘉回头指着那扇后门,指着瞿连娣消失在门内的背影:“你以为这是在玩儿么周遥?不是。这已经是命了。”
对于瞿嘉而言,他的少年时代,上苍对他毫无体恤和怜悯。这一切都是对他肉体上的磨砺和惩罚,心理上的折磨与考验,动『荡』和挫折就没有尽头,他就落在激流中的浅滩上找不到方向了。
周遥还是撑不住情绪,发抖而哽咽了。
他没对其他任何人说过那些动感情的话,撒娇耍赖很常有,真正的告白也极少。瞿嘉也极少会说这样戳心的话。
不远处一根孤零零的电线杆子,吊着一盏孤灯,微弱的光芒在两人眼前摇晃。有人就像老胡同里那盏孤灯,从十多年前就已在那里,一直立在那里没挪过位置。
“我为你好,周遥。”瞿嘉冷冷地说。
“为我好个屁!”周遥也突然爆发,固执的,执着的,“你少来这套,我不听,你就嫌我碍事吗?”
“你就是特别碍事,你赶紧滚蛋!”瞿嘉回头就扔过来一句,像砍了一砖头。
“……”
周遥愣住,眼圈爆红,嘴唇紧闭。
瞿嘉也愣住了。
他刚才说什么了?
“你让我滚蛋,”周遥说,“咱俩好了这么多年,你现在才让我滚蛋,你身边有人比我对你更好么?”
有些话平时说习惯了,瞿嘉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的:滚,滚,快滚,你丫滚蛋。
这种话俩人亲亲密密开玩笑时可以随便讲,吵架时候,绝不能讲。
“有人比我对你更好,更有用了,你让我滚蛋。”周遥说。
“我给你的答案卷子你还是记着复习,过几天就期末考试了。”周遥走过来,抵着瞿嘉的脸说,“那个卷子夏蓝肯定做不出来,只有我能给你写那些答案!”
周遥转身就走了,抓着外套,从后门台阶上拎起他的书包。
影子在街灯下一晃而过,拖得越来越长,越来越淡。骑上车,头也不回。
背影也很坚决,也是有自尊的。
瞿嘉站在原地,整个人就仿佛是个空心儿了,扒掉的不仅是运动服外套里那件『毛』衣。周遥的背影好像扒走了他的心,想抓住周遥的背影,想让这个人回来。
刚才都说什么了,他都不知道。
最近可能太累了,被所有事情『逼』迫着他,把他挤压到墙角无路可退,心态就崩了。
究竟哪一句是发自真心的,哪一句是赌气是在胡说八道……
瞿嘉手指也发抖了,掏兜。兜里已经没烟了,只有糖,就没存着烟,周围没有一丁点火星,
他被胡同里一道过堂的冷风吹透。看周遥远远走开的样子,就像看着本就稀薄的阳光在他眼前一寸一寸退走,所有的温度离他远去。
第85章 街霸()
瞿连娣再从门店的后门出来; 就找不见周遥了; 只能看见她儿子蹲在墙根下黑黢黢的角落; 一个人,昂着下巴看那街灯的光影。
运动服外套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