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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遥那时也目瞪口呆得。
周身被一阵寒战浸没。
他一把抱住瞿嘉,连说了几遍“不会有事的,嘉你别担心,你别瞎想”。瞿嘉衣服是冷的,双手也很凉,也抱了他,十根手指紧攥着,仿佛就是要从周遥身上汲取全部的温暖。
俩人站在树下,再次同吸一根烟,但那根烟就被雨点儿浇灭了,怎么点怎么灭。
瞿嘉把那根洇成湿漉漉的烟攥进手心里,碾碎了,然后猛地欠身抱住周遥。
嘴唇、人中和睫『毛』都是湿的,罩住周遥,碾过周遥的脸,紧紧贴着,贴成一个人,好久都不愿撤开。因为和周遥分开,身上迅速就会冷了。
……
周遥的那一年,也仿佛是在一夜之间,突然就成长了。他后来一直都认为,自己和瞿嘉都是在十六岁那年正式“成年”。
他在十六岁时获得爱情。
他也在十六岁那年遭遇这件挫折,领略了人间许多冷暖、坎坷与险恶。
有些事他从前不爱向瞿嘉交代,他们周家跟叶晓白家多熟啊!母亲是同事,平时电话、饭局、拜访,太多次了,他怕瞿嘉吃醋所以都不说,把自己那点儿社会关系能藏就藏着。饭局吃过了也没当回事,私底下和叶晓白说话,都是互相拿对方男友开玩笑。
周遥会问,哎你们家铮哥那头暴龙,会找你吵架吗?不吵吧,是不是私底下特温柔,特老实的!
叶晓白会笑着说,找我吵什么呀?我像会吵架的人么?他只找你们这些会吵架的人吵,比如找你们瞿嘉吵。
周遥然后会甜不唧儿地自己交代,瞿嘉就是在外人面前嘴特硬,他其实也怂的,我真生气了要跟他吹了,他立刻就不敢耍横了,还给我做饭吃呢,他每回主动给我做饭,就是讨好我,跟我认怂道歉呢!
周遥也见过叶晓白她爸很多次,每一次都礼貌地点头,喊“叔叔好”。叶晓白他爸也会客气一点头,讲话挺深沉的,“遥遥啊,你好。”
在大企业和部门里担当过一定职位,人的作派和风度上总会有些官派和官腔,不会像周遥他爸老周同志那样木讷内秀,也肯定不像瞿连娣那样快人快语坦率泼辣,叶晓白父亲名叫叶中道,在周遥印象里,还算是挺和气的一位父亲。
话不多言,笑容内敛,人心终究隔一层肚皮。
他们还真就没见唐铮再回来上课,校园里开始风传一些小道消息,都说唐铮怎么样怎么样了。
课间『操』来回的这一趟路上,就是整个儿高中部学生进行八卦交流的“信息集散地”,很多人都在说这件事。
“唐铮好像真的被抓了,因为那天在学校里打了流/氓。”
“不是,根本不是因为打架,他以前也没少打架谁管嘛,是因为有人告他耍/流/氓。”
“告唐铮耍/流/氓?开玩笑呢,黑白颠倒了!”
“四班那谁她妈是老师么,她跟我们说的,他们老师都在说这事,说漏嘴了,根本就不是因为打架,说是什么『性』/『骚』/扰。”
这词儿尚比较新鲜少见,平时一般都不会用到,用到就是大事儿了。瞿嘉和周遥同时一回头。瞿嘉脸『色』突变。
“唐铮把谁怎么样了吗?扯淡。”
“就是他跟叶晓白那事儿呗。”
“他俩不是一对么?谁都知道他俩‘好’着呢。”
“这也叫『性』/『骚』/扰?哎呦,咱们年级里多少男生女生都在互相『骚』扰啊。”
“叶晓白不会是那个什么了吧,总是请病假不来上课,不会那么严重吧?”
“……”
瞿嘉突然扭头就跑。
周遥赶忙掉头就去追,生怕又出事。
瞿嘉就是一路又跑回教学楼,直闯高二一班的教室。
高二一班教室里空『荡』『荡』的,座位上只坐了一位女生,就是叶晓白。别人本来也都去上『操』了,只有叶晓白以“病假”的理由,避开班级外面的一切八卦视线,就把自己像关牢笼一样关在教室里。最近也总躲着周遥他们,在校园里遇见也不跟他们讲话了。
叶晓白双眼望向窗外,望的也是她坐在牢笼里根本就望不见的人了。
“叶晓白我问你句话。”瞿嘉进去喊了一声。
周遥从后面一把拽住瞿嘉胳膊。
“叶晓白你起来!”瞿嘉面『色』发白。
“嘉嘉……”周遥把瞿嘉往回搂,被瞿嘉用力一把甩开,甩出好几米。
叶晓白站直了看着瞿嘉,眼角浮现泪痕,表情仍是倔强的不甘心的。
“唐铮为什么出事儿了,他人呢?”瞿嘉就是问,“……谁说他『性』/『骚』扰你了?!”
“瞿嘉。”周遥低喊一句,其实,你质问晓白有什么用呢。
“周遥没你事你走开!”瞿嘉说。
“唐铮他『骚』扰你了吗?”瞿嘉问,“你那些天没来,在家跟你父母都说什么了?”
“没有,没有。”叶晓白用力摇头,眼泪就掉下来,“对不起。”
她一定也争吵过,努力过,抗争过,只不过以这样年纪和担当,这确实是螳臂当车、胳膊妄图拧大腿的徒劳。
她能把大坡跟鞋很凶地砸在流/氓的脸上,却很难把鞋扔自己父母脸上去。
“你就是坑他吗!!”瞿嘉喊道。
他们那时都还年轻,茫然四顾都很无助和无奈,肩膀还扛不住太过艰难的事,也还没有强壮的身躯强大的精神力量去为自己的前途与爱情抗争。一切都太脆弱,轻而易举就可以被寒秋的一场凄风冷雨扼杀。
叶晓白站在教室正中,看着窗外的风景痛哭出声……
周遥生拖活拽地把瞿嘉拖出去了,看瞿嘉那表情模样,倒不至于打人,但可能会把人家一班的讲台课桌都掀翻了砸了。
他搂着瞿嘉安慰,不断地说:“你别骂晓白,她多难受啊,肯定不是她,她还能故意算计唐铮?肯定就是,她爸爸不同意,就是不能让他俩在一起了……”
周遥说出这样的话,眼眶突然红了。
感到万分难过和丢脸。
他可能比瞿嘉还要难受十倍、一百倍。
内心有那么一根弦,突然崩断,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因为他一直以来都认为,或者说,所有人都会这样评判和认为,叶晓白的家庭,就好比是他周遥的家庭。若是往前回溯三十年,划分家庭成分与政治面目,他们两家肯定会被划为一类。
而瞿嘉和唐铮,就是另一类,一定也会被划进一个圈。
两个不同的圈子,就注定不能交融,从中间突然塌陷下去,终于现出那道深邃的鸿沟。
就好像他们四人一起做了一场青春大梦,在梦里特别幸福,自由自在任尔飞翔。
而这个梦的边缘,在现实中已经塌掉了一个角。
后来,据芳姐打听来的七零八碎信息,说,唐铮就是在派出所被审查了个底儿掉。
唐铮也确实很不禁查,翻开学籍档案,就是一堆内容丰富的黑历史。留级,打架斗殴,从小学到初中高中各种原因的处分,什么幺蛾子都有。这在许多人眼里,在做家长的眼里,就是不折不扣的街头流/氓少年。
想要抓他什么错总能抓到把柄,就看有没有人想揪他的错。
但那些,也确实都是“历史”了。
唐铮不是都改了吗。
他不是有叶晓白了吗。
哪个曾经浪迹在人海边缘的少年,内心没有保留一方纯洁的净土呢。远方白云下的这片净土,就是留给自己真心对待的人。
许文芳私下跟他们讲,肯定是有人故意要整唐铮么,不然,那个流窜校园的猥/琐中年男人,怂得就没长jb蛋,自己根本没胆儿搞事。那个『骚』扰犯当然也没捞着好,从医院出来又被重新扔进拘留所,据说在里边被臭揍一顿,彻底打怕了,别人教给他怎么说他就怎么说呗。
“铮哥会挨学校处分吗?”周遥担忧地问。
“事儿严重了,这已经不是挨处分的程度。”许文芳说。
“能有多严重?”瞿嘉沙哑着问。烟抽太多,不睡觉,嗓子就哑了。
“他在学校里挨得处分已经太多了!你们朝阳一中也是对他睁一眼闭一眼,唐铮毕竟算是体育生比较特殊……但是,假若有人真要找他的茬,随便一个理由,再来一次处分,就能把他开除出学校。”芳姐说。
“是有人想要开除他让他滚蛋。”瞿嘉已然明白了,也是一夜间被迫成熟,烟蒂在口中咬烂。
“而且非要给他定耍流/氓、『性』/『骚』扰。”许文芳小声道,“这也太狠了吧。”
瞿嘉表情漠然,烟灰从唇边掉落。
“已经都拘留十天了。”许文芳又说,“幸亏这小子改过身份/证,现在还没满十八岁,不然他就麻烦大了,没准儿真要栽进去。”
没满十八岁就是未成年,谁曾想到“未成年”仨字会成为唐铮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周遥是震惊无措的,没经历过没听说过。
而瞿嘉那时候,眼底就是灰『色』的,绝不仅止是为了一个唐铮。
他全明白了。
唐铮所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过”,他同样也犯下了,他全都做过。
……
瞿嘉站起身,往网吧后巷的墙边走过去,然后缓缓弯下腰,手摁住小腹,可能是有点儿不舒服。
“怎么了?”周遥吓得一把就扶住人,从后面抱住瞿嘉,给焐着,给暖着。
他也是不撒手的姿势,绝不撒手。
瞿嘉一锅腰,很痛快地,就把中午在学校吃的午饭给吐了。
“没事。”瞿嘉抹嘴,回头看人,对周遥还是甩出一记笑模样的,一笑,没事儿啊。
“不舒服了啊?”周遥攥着瞿嘉的手,其实心里都明白,“又胃疼了?”
他上回瞧见瞿嘉胃疼不吃饭不舒服呕酸水,都是好久以前了。就是那时候他刚来朝阳一中,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