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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瑜离开郴州,笼罩在孙家头上的乌云也移开,监察院郴州分理司虽然依然在努力地贯彻着李瑾瑜的指示,打压着孙家的生意,可是孙家毕竟在郴州人脉深厚,有无数官员暗中帮手,所以孙家的生意顿时活了过来,迎来了难得一见的活跃。
所以先前孙铭言看着院墙外的嫩枝才会发出快乐地感叹。
然而他的脸马上阴沉了下来,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春天来了,树木发芽了,可是……钦差大人也要回来了。
他的心情顿时阴郁了起来。愤怒地起身,一拂袖往自己的院落行去,当天上午,就在孙园里处理了一下族里下面商行田庄里的事务,孙铭言拿起滚烫的毛巾使劲地擦了一把脸,感到了一股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疲惫。这个家太大了,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与京都方面暗通消息,需要他亲手办理,最令孙铭言头痛的是,钦差大人一直没有停止对孙家的打压,外患临头,孙家内部又出了问题,李瑾瑜硬生生通过打官司,把崔静卿那个孽种塞进了家中……而且孙老三最近听说和孙静卿走的很近。
在朝廷的压力面前,孙铭言没有太好的方法,只好看着孙静卿一步一步地靠近孙家的核心,甚至在一个月前的大年初一,他还眼睁睁看着孙静卿归了宗族,祭了祖。
内困外患,让孙铭言有些承受不住了,但他必须坚持着,为了这个家族,他必须熬下去,一直熬到长公主成功。
他看了身边的两人一眼,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身旁的一男一女,就是他如今最能信任的人,一个是他的儿子孙兰树,一个……是当年老太君的贴身大丫环,如今自己的二姨太。
如果不是这位大丫环,孙铭言根本没有可能全盘接手明老太君的秘密,成为孙家真正的主人,所以他对于这位女子也做出了足够的补偿和爱意。
而孙兰树……孙铭言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皱了皱眉头,其实他清楚,孙兰树能力不错,眼光也好,只是父子二人最近在关于孙家的前程上产生了极大的冲突。
依照孙兰树看来,既然朝廷打压的这么凶,内库又被李瑾瑜牢牢把持住,孙家再想如往年一样从内库里谋取大额利润已经不可能,应该趁着现在和缓的时机,渐渐地从这门生意里退出去,凭借孙家在郴州的大批田产和各地网络,不再做内库皇商,转而进行大齐与楚国周边小国之间的进口贸易。这样一来可以让朝廷和钦差大人领情,二来也可以保住孙家的基业。
但孙铭言坚决反对这个提议,纵使现在孙家支撑地十分辛苦,他依然不允许家族有丝毫脱离内库,往别的方向发展的意思。
二姨太离开了前堂,孙铭言看着自己的儿子皱眉说道:“你昨天夜里的提议……不行。”
“为什么?”孙兰树难过说道:“谁能和朝廷做对?如果我们这时候不退……等李瑾瑜再回郴州,只怕想退也退不成了。”
“李瑾瑜能做什么?”孙铭言看了他一眼,说道:“难道他能调兵把咱们全杀了?”
“哼,谁知道呢?那位钦差大人如果真地胡来……还会怕谁?”孙兰树明明知道李瑾瑜不可能用这种法子,可依然忍不住说道。
“我们在宫里也是有人的。”孙铭言皱眉说道:“太后皇后长公主……这些贵人难道就敌不过陛下跟前的一个红人?”
“那生意怎么办?如果李瑾瑜还像去年一年里这么做……我们孙家要往里面填多少银子才能弥补亏空?”孙兰树愤愤不平说道:“以前做内库生意,想怎么赚就怎么赚,如今是做一单赔一单,定标的时候价钱定的太高,根本不可能有利润,又被监察院的人天天闹……父亲,这样下去,支持不了多久,再搞三个月,我看族里就要开始卖田产了。”
“急什么?”孙铭言不赞同地说道:“内库的生意一定要做下去,这是长公主的意思,如果我们这时候脱了手。李瑾瑜也许会放过我们,可长公主那边怎么交代?没了内库的标额,我们孙家就只是一块肥肉,随时可能被人吃掉。”
他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在一年前就对自己的儿子说过。
“那……至少往楚国城那边的货……少出一些,也可以少赔一些。”孙兰树试探着说道。
孙铭言摇摇头,斩钉截铁说道:“不行!不能得楚国那边的势力……我们还需要孙氏钱庄的现银。”
说到现银,父子二人同时沉默了起来,在朝廷与李瑾瑜的全力打压之下,孙家一直能挺现现在,还能够把族中的万顷良田保住,靠地就是与楚国周边小国的良好关系,孙氏钱庄与万汇钱庄源源不断的现银供应。
“万一……我是说万一。孙氏和万汇觉得咱们家挺不住了,要收银子怎么办?”
“收银子?我们抵押的是田产和商行。”孙铭言冷笑说道:“钱庄拿了这么些去能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卖掉?他们只有继续支持咱们……不然收回去的只是些死物,根本不能挣银子的死物。”
“我们该怎么办?”
“熬下去!”孙铭言站了起来,微微握紧拳头,咳了两声,坚定说道:“只要孙氏钱庄和万汇那边没问题,我们就可以熬下去,李瑾瑜拿我也没有办法。”
“要熬多久呢?”孙兰树看着这一年家族的风风雨雨,精神上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了。
“熬到李瑾瑜垮台,熬到小皇帝知道他错了。”孙铭言双眼深陷,疲惫之中带着一丝拧狠说道:“哪怕两年三年,也要熬,我们必须等京都那边的动静。”
“可是现在家里要银子的地方太多,只怕还要继续在钱庄里调银。”孙兰树忧心忡忡说道。
“族里的份额……被逼着给了孙静卿一份儿。”孙铭言闭目算着,“就算老三老四这两个姨娘生的有异心,他们手头也没有什么,绝大部分在咱们手头,钱庄那边调银不要越线就好。”
老谋深算的商人,虽然并不认为孙氏万汇钱庄会忽然在锅下抽出柴火,可是一直谨慎小心的他,当然知道要把风险压在最下方。
郴州城那条满是钱庄当铺的街道并不怎么长,青石彻成的街面显得格外清静,能够到这里来的人,不是穷到了某种地步,就是富到了某种地步。
孙兰树身为孙家的接班人,自然是后者,所以当他悄悄来到那家挂着万汇青幡的钱庄时,马上被万汇钱庄的大掌柜恭恭敬敬迎了进去。
自从李瑾瑜下郴州以来,孙家向外支银的力度便大了起来,尤其是内库夺标一事,以遍布天下的孙氏钱庄雄厚实力,一时间也无法筹措到如此多的现银,所以孙家冒险求助于万汇钱庄。
没想到万汇钱庄竟是千辛万苦地应了下来,这一次的合作给孙家留下了极为良好的印象,在进行了很详细的背景调查之后。孙家确认了万汇钱庄的资金来源非常清楚干净,便放下心来。
双方的合作日渐增多,合作无间,万汇钱庄已经成为孙氏钱庄之外,孙家最大的合作者,一年多的时间,孙家已经在这家钱庄里调出了三百多万两银子。
孙兰树今天又是来调银的,双方很熟络地签好了契结书和公证书,履行完了彼此的手续。
万汇钱庄的大掌柜忽然面露为难之色,说道:“孙少爷,有一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孙兰树眉头微皱,心里却咯噔一声,心想莫不是万汇钱庄忽然对孙家产生了某种怀疑吧?
果不其然,那位面相普通的大掌柜试探着说道:“这两月里不错,可是听说……钦差大人马上就要回郴州了。”
孙兰树冷哼一声,心想整个天下都知道自家与钦差大人李瑾瑜不和,可你万汇钱庄以前不怕,怎么现在却怕了起来?
大掌柜温和笑着说道:“孙家执郴州商界牛耳百年,咱家一个小小钱庄自然不敢怀疑什么,只是……提醒少爷一声,这天下挣钱的买卖多了去。何必非要和朝廷争气?”
孙兰树心里一动,这正好契合了他想将孙家转移到另一条轨道当中的意图,只是他毕竟不是孙家当事人,对于这位大掌柜忽然的提醒也产生了一丝怀疑,当着这个外人的面,他当然不肯说什么。微笑说道:“什么生意能比内库挣钱?”
大掌柜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再说什么。
待孙家的马车离开那条青石板组成的街道后,万汇钱庄的大掌柜微佝着身子,回到了后面禁卫森严的内库房,库房里存放着现银和各处开来的票据,而大掌柜明显很重视手头孙家的这张调银单,他小心翼翼地放到一个单独的木格里,眼光瞥了一眼里面。
里面的单据已经很厚了,如果万汇钱庄此时逼着孙家还钱,孙家又不可能与朝廷毁约,从内库出销事宜中脱离出来,那就只有变卖自己雄厚的家产还钱。
当然,万汇钱庄不会做这种事情。
大掌柜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笑着对身旁地助手说道:“孙六爷借了多少银子了?”
“已经超出额度了。”那名助手恭恭敬敬说道,他对于大掌柜的手段十分佩服,因为他清楚,此时的万汇钱庄实际上已经拥有了接近一半的孙家,虽然孙家的产业价值绝对不止这些,但是财富这种东西,一旦反映在票据上,一旦处于某种比较巧妙的时刻,总是会缩水很多地。
“那位客人……带着印契?”
“是。”
大掌柜点了点头,知道主人家准备动手了,只是……他不是还没有回郴州吗?
在万汇钱庄背后的那间偏房里,大掌柜一眼就瞧见了那张青幡,恭敬请示道:“这位大人,接下来应该怎样做?”
顾决一入郴州,便来到了万汇钱庄,他当然知道这家钱庄与孙家的合作关系,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不,应该说是全天下的人都没有想到——这家钱庄……居然是李瑾瑜的!
他的嘴唇有些发苦,再一次感觉到小皇帝重视李瑾瑜,万汇钱庄已经拥有了孙家足够多的借据……
孙家完了,准确地说,在孙铭言跪在李瑾瑜面前,暗中杀死孙老太君,以悲戚的态度,求得天下的同情,把李瑾瑜的雷霆一击拖住之前……孙家就已经完了。
孙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