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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量天尊,两位同志来小观有什么事啊?”
这话锋不对啊,不像是道士们讲话的口吻,好歹也要有点半文半白的寒暄之类的,哪有这么直白的啊。
我看看小吕,再看看自己,我们俩穿着便装,我还提着个公文包,倒是像是干部下乡的样子。
“请问是夔鼓子道长吗?”
“小道正是,两位是?”
“我们是从京城来的,有点事情要麻烦一下道长。”
“哦。”夔鼓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我们俩,“请到房里说话。”
进到房里,夔鼓子给大家都倒了杯自己采的不知道是什么植物做的茶水,相互客套了一番,我稍作示意,小吕便已了解,起身出门在门外监视四周的动静。夔鼓子哈哈一笑说:
“荒山野岭,人迹罕至,两位同志也太谨慎了。”
“夔鼓子道长,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今天我们俩来是为了请教道长几句俳句。”
夔鼓子不动声色淡淡地答道:
“什么俳句、对句的,我只是个普通的道士,这些东西我都听不懂啊。”
我装没听到他的话,只要他就是夔鼓子就好了,还是照纸上讲的接头信号来念吧,对完暗号他就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等接上头再说。
“这一句俳句是春雨霏霏芳草径。”
夔鼓子回答说:
“一江春水向东游。”
我再接着说:
“风打芭蕉雨满盆。”
夔鼓子接下一句说:
“今日浪打我翻身。”
夔鼓子轻叹一口气,坐直身子盯着我问道:
“你们那个编接头暗号的人真的是脑袋有问题,我都差不多要忘记了,结果你们就找来了,说吧,你们的上级要你们来找我干什么?”
“我们是来问关于菊花的刺的事。”
“soga!”
他的这句日文在结尾的时候把调子拖得很长,吟得有点感怀的韵味在里面。
夔鼓子眼睛一亮,目光夺人,但眼神中的光芒很快就熄灭了,变成平常的一样无神,他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向庭院眺望。
“我知道的东西当年我都说了啊,丝毫没有隐瞒,是你们自己把事情弄砸了,现在又跑来找我是为什么?”他说。
“现在你提供的那个呼号又开始活跃了,我们怀疑东瀛又在唤醒这个打入我们内部的鼹鼠了,菊花的刺到底是什么人?也许过了这么多年你又会想起什么细节。“
“不知道啊。不过即使那个人还在,应该也是垂垂老矣了吧,还能发挥什么作用呢,找不找到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啊。”他喝着茶水说道。
“说到这个,我们刚刚在路上碰到一个漂亮的女人,她也是来观里的吗?”我看到话题有点僵,就不能直接来问,最好是迂回一下,就找别的话来说,何况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一缕,还是决定问问他来得比较好。
“漂亮的女人?”夔鼓子眉毛皱到了一起。
我就把刚刚遇见那个女人的情景说给他听,结果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讶异转为了然于胸的神态。
“你说的那个女的是附近小学校里新来的老师吧。”
“是啊,她就是这样自我介绍的,我还奇怪她怎么敢一个人就在山上乱跑。”我笑着说出来。
“她不知道看过什么野史或者通俗之类的,以为道观里住着的都是隐士,通古博今,仙风道骨的那种,跑过来问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什么五雷正法、羽化升仙、筑基金丹,问我会不会,我不过是个假道士,理都不想理她。”
“你这里也不算偏僻,平时来往的人多吗?”
“不提这些了,反正都过去了,再说什么也没意思了。”夔鼓子站起来走过去把木窗子推开,支起木条,山里的凉风徐徐地吹了进来,风里混杂着树木的味道。
“菊花的刺,到底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被派过来给他做联系人,”他继续说道,“可是还没有和他接上头,就被你们给抓住了,线索也断了。”
“菊花是你们王室的标志,取这样的代号,应该是非常重要的间谍,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涵义啊?“
“哈哈哈哈!”
夔鼓子大笑了起来,几乎要笑弯了腰,这是我无法想象的,这样的问题有什么好笑的吗?夔鼓子笑了一会才停了下来。
“这。。。这和皇室,和皇室会有什么关系,简直就是胡扯嘛!那些八嘎根本就是乱搞,真的是太好笑了,还把你们给误导了,哈哈。”
“怎么?”
“现在可以说了,不过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菊花的刺,菊花的刺,不是和我们的皇室有关系,也不是什么有多重要,根本就是痔疮嘛!痔疮啊,就是十男九痔的那种啊。”
夔鼓子边笑边接着说。
“只有你们中华的几千年历史,那种论资排辈的文化已经深入骨髓了,在代号上也要讲这一套,重要的间谍无意识地就要起个响亮的名字,什么克公啦、什么特使一号啦,一般的间谍就随随便便找个东西来取个代号,石头、瓶子、绒花什么的都不讲究了,所以我们只要掌握到了代号就差不多能估计到这个间谍的身份重要性了,你们还蒙在鼓里不知道呢。”
我感觉自己无言以对,但是我突然发现原来李晨风和夔鼓子在起代号这个话题上应该很有共同的兴趣,比如四张机、比如马达加斯加行动之类的。
“你这样说又有什么理由呢?“
我看到夔鼓子说话的兴致颇高,接着问道。
“一个支娜人,对不起。”夔鼓子停下来低了下头,表示歉意,我摇了摇手表示没关系。
夔鼓子的脸庞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有点红了起来,他接着说道:
“一个在那些情报界前辈的眼里,你知道的,他们是发自心底看不起中华人的,他们自视甚高,也看多了当时你们的那些汉奸的丑态,不像我们东瀛有武士道精神,更何况还是一个叛徒,所以就算要给他起代号,也会是一个贱名,也许是为了哄一哄这个家伙,所以才给他起了这样一个代号,表面上对他很重视,其实内心里应该是非常鄙夷、看不起他的。”
“哦,这里面有什么根据吗?”我感觉自己这次好像是真的来对了。
夔鼓子陷入了回忆,过了一会才说道:
“我记得几位局里的高级长官在宿屋喝酒的时候,叫我在开车来接他们回去,好像听到一位长官喝醉了的时候说过一件事情,迷迷糊糊的,简直是令人无法置信,就是我们都已经投降了的时候,居然还从你们那边发展到了一个你们那边的干部,你相信吗?就是我们战败的时候,日暮西山、走投无路、任人宰割的时候,还会有战胜者,而且是我们最难发展的八路军里的人愿意跑到我们这边来,这简直是多么地令人意外啊。当时有另一位长官在仕途上不顺,他是在劝慰这位长官,说山穷水尽疑无路,人生谷底总有转机,就举了这个例子,那个长官也喝醉了,听到了以后还很猥琐地弯下身子翘起屁股,然后用手在屁股上用力拍了几下,接着两个人放肆地笑了起来。”
夔鼓子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看着我,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也只好盯着他,他突然抓抓脑袋不好意思地对我说:
“你带烟了吗?”
我连忙掏出烟和打火机递给他,他有点生疏地抽出一支,我帮他点着了火,但他谢绝了我把烟和火机送给他的好意,说自己已经戒了很久了,然后我给自己也来了一支,小房里弥漫着香烟的味道。
“我后来才想到,也许就是我已经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所以局里干脆就把我派到这边来了,要我担任联络员,没想到我还没和那个菊花的刺联系上,就被你们抓起来了。”
“这说不通啊,不是应该让你待在东瀛保住这个秘密,这么拍你过来不是让那个间谍更加危险了吗?”
“这里面是有原因的,那时候中日关系已经回暖,民间往来很多,局里判断派人过来的危险性不大,本来局里是准备提拔我的,但是我没有海外工作的资历,派我过来是叫我镀下金,和菊花的刺牵上线以后,回去好提拔的,结果刚过来没多久就被你们乱逮了起来,哎,这也是命啊。树木纵不语,春花开放,秋来红叶落,本是无常果。”
夔鼓子感叹了起来,开始吟一些像是四十九年一睡梦,一期荣华一杯酒之类的听不大明白的句子。看他感怀身世,伤春悲秋,一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样子,配上他的道装倒是和他的道士身份有了某种契合。
“怎么可能你们都打败了,而且两国之间是血海深仇,我们八路军里还会有干部愿意为你们做事呢?”
我见夔鼓子精神有点不对,希望能掌握更多的线索,便出言反驳道。
“怎么不可能?”夔鼓子手一扬,就像赶苍蝇一样,“你们解放了以后,不是有很多换老婆的换老婆,花天酒地的花天酒地,打败了我们的那时候,来接收的人,只要他的立场不坚定,就有可能被我们腐蚀啊,或者抓住什么把柄,不就只好当了汉奸给我们办事了。说实话,我对你们的大部分干部还是敬佩的,但是里面也有一些家伙根本就比我们还坏。我就只记得这些了,当初的那个时候你知道的,就是说出来你们也不信,只好捡一些你们爱听的话来说了,比如长官多腐败,局里多黑暗,我多恨他们,多爱中华文化,向往你们的光明,诸如此类的,也是说了很多的谎话啊。”
他刚才说的都是和我们以前掌握的情况不一样的,这次真的是来得太好了,不过我还是想多和他说说话,希望能从他这里多了解一些东西。
“你是在怎么被我们抓住的啊?”
“你来之前没有看我的资料吗?连这个都不知道。”
“抱歉,我来得比较急,还没有来得及。”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