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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三少原本是想斥责自己妹妹的,可惜二少爷紧接上来的这句话触到了他的逆鳞,他眸中精光一闪,只是敷衍地叫了一声妹妹的名字,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再没有下文。
椭圆形的亭子里,只剩下了一串呼吸声,众人全部僵在那里,场面说不出的尴尬郁闷。
浅也见苏轮一个人站在亭子外,负手身后,远眺千鲤池,置身事外的模样,仿佛亭子里的都是一群戏子,而他,才是那个看戏的人。
却在此时,一旁的阿罗轻笑一声,引去了所有人的注意。
浅也听她道:“二少和四小姐原本就是一场误会,四小姐是女儿家,很多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原本想道歉的,也叫二少风风雨雨的模样给吓坏了。要我说,二少和四小姐不如就举杯相碰,饮下这代表着和睦的雪花烧,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汀兰立马道:“我不会喝酒。”
“这个无妨。”阿罗笑嘻嘻地看向浅也,“四小姐身边不是还带着一个人么。”
浅也面无表情地抬头,对上阿罗漆黑的眸子。
她勾了勾嘴角,原来,原来先前是这打算!
阿罗继续笑:“奴代主赔罪,不算失礼。不知二少三少以为如何?”
三少宠溺地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周令初不甚满意,“让一个丫鬟出来赔罪?”
“是奴婢没说清楚。”阿罗赶紧补充,“四小姐自然也要喝的。但四小姐是千金之身,所以以茶代酒,真正的酒就让四小姐的贴身丫鬟小夏来喝。为表四小姐诚意,这雪花烧,二少说喝多少,小夏就喝多少。”
想灌醉她?
浅也施了一个礼,化被动为主动:“能为咱们四小姐解忧,小夏三生有幸,即便到时候喝的酩酊大醉,也不负阿罗姑娘的重托。”
浅也看见阿罗挑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她心里冷笑。
阿罗,你一朝得势,便不放过昔日知道你所有底细的同伴。我明哲保身,不愿与你正面起冲突,可我的忍让,却换来你的得寸进尺——你想干什么?灌醉我,然后抓我的小辫子?
她轻轻一笑,当先倒起一杯酒,双手高举敬对方:“二少爷,奴婢替四小姐向您赔礼了,望您原谅四小姐的无心之失。”仰头一饮而尽。酒味醇香,有点类似前世东北的烧刀子,辣的她低咳了几声。
周令初冷哼,站在那里没有动。
阿罗道:“小夏,一杯太少,你便再敬一杯吧。”
浅也又倒了一杯,照样一饮而尽。
周令初还是没动。
阿罗理所当然道:“小夏,双杯诚意不够,你便再敬一杯吧。”
浅也依言又饮了一杯。
如此喝了五六杯,周令初有些动摇了。正当他打算等浅也手上这杯喝完就原谅周汀兰的时候,阿罗平静接口:“大小姐如今在碧落黄泉院吃斋念佛,无法过来,二少爷便代表大小姐,再受小夏你一杯赔罪酒。”
浅也倏然看向阿罗:她故意在这里提到大小姐,拉仇恨值,就是不想周令初如此轻而易举就喝酒,如此一来,自己至少还要再喝十杯——她这是要把自己往死里整啊!
却见阿罗亲自过来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小夏,辛苦你了。”
“阿罗,我头有些晕。”她抚上自己的头。
“再喝几杯吧,二少还没原谅四小姐呢。”阿罗冷漠地说道。
如此又喝了三四杯。
四杯过后,众人就发现浅也的眼神开始放空,身子不稳,表情也逐渐诡异,痴痴地傻笑起来。阿罗凑近她,担忧道:“小夏,小夏,你还好么?这里这么多主子,你可别晕倒啊……”须臾,又压低声音故意引导她,“二少也忒小气了点,到现在都没原谅四小姐,他但凡肚量大一点,你也用不着喝这么多酒。”
“对,这千鲤池这么美,光喝酒怎么够。”浅也双颊泛着红晕,一把推开阿罗,主动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二少爷,小夏再敬你一杯酒。如此良辰,如此美景,您原本是要到萃香楼听曲儿的,怪小夏,都怪小夏,一直没讨得您的原谅……小夏该死,小夏罪该万死……这么好的景色,却让您心情阴霾……”
见此,虽然众人心里都清楚她可能是喝醉了,但这丫头醉酒后竟然话这么多,二少爷和三少爷明显一脸惊奇。
阿罗皱眉上前拉她:“小夏,主子都在这里呢,不得放肆。”
浅也斜眼瞥她:“主子?啊,对,主子都在这里……嘿嘿,主子一定不知道,这千鲤池可都是一群野鸳鸯打情骂俏的地方,上一回,我就瞧见有个丫鬟在这里求着要与一个小厮相好,嘿嘿嘿嘿……”
阿罗脸色一变。
听到此处,三少爷和二少爷同时一惊:“你说什么?”
第30章 :人间阴阳(四)()
“你说什么?还有这等事?!”二少爷脸色无比的阴沉。
浅也望着他,嘿嘿直笑:“奴,奴婢听到了……那丫鬟说喜欢那小厮,给他做妾也没关系呢……”
阿罗抢话道:“小夏,你喝醉了,怎么胡言乱语起来。”
“我没醉,没胡言乱语。我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晚,那丫鬟说的所有的话——什么不求别的,能在哥哥心中有个位置就成——”
“混账!这种不知廉耻的话也说的出口!”这一声是三少爷吼的。
阿罗偷偷瞄了一眼三少爷,见他的脸色漆黑如锅底,比二少爷还难看。如果,如果三少知道说这话的人是自己……想到这里,她额头不由冒出一阵冷汗,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望着小夏翕动的嘴唇,她双手冰凉,只恨不能扑上去拿针缝上她的嘴。
只听三少爷问道:“你是哪一天听到那对狗奴才说这种话的?可看见是谁了?”
浅也迷蒙地摸了摸自己脑袋,想了一会儿,不确定道:“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不,不记得了……”正当阿罗暗自松一口气的时候,却见她忽然一拍脑袋,似乎是想起来了,“是,是沙南王住在府中的那一晚。”
阿罗听的三魂失了六魄,脚下一轻,险些没站稳。
“说,看见的是谁?”三少爷的眼中一片冰寒刺骨。
“是……”
正当众人伸长耳朵,准备听下去的时候,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脆响,噗通,有人倒地晕死过去。周汀兰最先回头,指着地上的人嚷道:“呀,她怎么了?”
——天地良心,咱们的阿罗姑娘,再次不负众望的,晕倒了。
横生枝节。是继续听浅也说下去,还是首先处理阿罗晕倒的事,这要分个主次。显然,阿罗在三少的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只考虑了一瞬,他就亲自抱起了阿罗,朝自己院子走去。周汀兰一直跟自己哥哥是一伙儿的,此刻见哥哥离去,自然也不想留下看二少的脸,随即也跟了上去。
原本热闹的亭子里,顷刻就只剩下了二少爷周令初,浅也和苏轮。
二少爷追问:“你刚刚说,那对偷情的狗奴才是谁?”
两个主角都走了,告诉你这个炮灰有什么用?
浅也在心里腹诽。一抬头,对上亭子外面的苏轮,打了个酒嗝,摇头晃脑道:“唔,好像,好像是一个人……”
“废话,我就是问你,是谁?”
“一个男人?”她望着苏轮,乐了,“还有一个女人?”
“男人是谁?女人又是谁?”周令初的耐性不多,这句话已经在暴躁的边缘了。
急什么,不知道跟醉鬼说话就得这样么。谁让你刚刚一点都没有怜香惜玉之心,让我喝了那么多酒。
浅也心里恨恨的,说出来的话自然更加风马牛不相及,“金钩钩,银钩钩,说话要算数,不然是小狗。金钩钩,银钩钩,说话要算数,请你伸出小手手,一二三,三二一,钩了钩呀钩三钩……”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二少听得一阵莫名其妙。
终于,一直不说话的苏轮开了他的金口:“二少,她这是醉了,今晚恐怕问不出什么东西了。”
“不是刚刚还条理分明地回答周令祎的话么?”
浅也正在想这个周令祎是谁,便听苏轮淡淡讥诮道:“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有时候,这醉酒也是要看人的。”
二少爷表示有听没有懂。
苏轮继续道:“四小姐她们恐怕不会再折回,她又醉着酒,若就这样放任她回去,我担心她会失足掉下千鲤池……如此,明日府里又要多出一条尸体。二少且将她交给我,我自会将她安全送回。”
……
……
月明星稀,秋风猎猎,卷起了两人的衣摆。
浅也头重脚轻地走在前面,苏轮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一路无话。
越走,浅也觉得头越疼,太阳穴那里火辣辣的,她揉了揉额头,觉得连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注意到她的反应,苏轮在后面凉凉开口:“塞外江州雪花烧,味极浓烈,入口如烧红之白刃,进腹若雪花之冰凉,后劲最大,俗语言三碗不过外江州,便是连塞外那些壮汉都不敢多饮,你倒生猛,连饮十一杯不怯场,让我敬佩的很啊。”
小子,阿姨在饭桌上千杯不倒的模样你还没见识过呢,这点酒精度算什么。
刚这样想,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阵难受,她赶紧蹲了下来。
唉,到底不是自己的身体,这不,稍微一点后劲,就受不了。
她蹲在那里恢复精气神,苏轮不知何时站到了身边,伸出手,递来了一个石榴。
石榴,解酒?
咦咦咦——?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手上的东西。天要下红雨了?苏轮竟然转了性子?
小心翼翼摸上那石榴,刚收入怀中,就听苏轮淡淡道:“我很好奇,今日如果阿罗最后没晕倒,你会不会说出我们俩的名字?”
她沉吟了一下,半晌,老实道:“绝对不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