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眯眯地说,“哎?多闻闻就发现其实这味儿特好闻,叫什么香啊?”沈俊彬缓缓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心中坚定地想道:这个王八蛋。分明是个大清早,严格来说连“上午”都不能算,沈俊彬却一脸不想多说话的疲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哇!盛骁脸贴在头枕上看他,乖巧地问:“咱去哪儿?你能出去多久?”“今天店里没事。”沈俊彬一本正经道,“但是我有事,我可能要出去一天。如果你困了,买完杯子我就先把你送回去。”盛骁冰雪聪明,顿时品出了这话里“我一天都有空”的味道,当即表示:“我不困。”沈俊彬:“你下夜班不困吗?”“干嘛?”盛骁挑眉看他,“你不想跟我在一起?”沈俊彬霎时没了声响。太可怕了。他想,盛骁说话太吓人了。盛骁不是第一次卖弄风『骚』引人遐想了,他感觉自己不应该再为此多思多虑,也不可以揣摩这几个字的深意,可他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受到调戏忍不住神经一紧。两股本能在他脑中争执不下,导致大脑干脆罢工,腾出战场来给它们打,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好自己到底要不要顺着这话多想。员工停车场出口处有个检查岗,员工下班经过要开包检查,驾车要开后备箱和车门检查。沈俊彬木然地开着车,木然地将车停在保安检查岗前,木然地看着盛骁和保安室里的人打招呼,木然地听着他说:“哎,沈总要出去办事,他这不是刚来历城没多久嘛,我陪他一块儿去。”那语气,好似他们相识已久。他们确实相识很久了。沈俊彬驶上甬道,停车场出口直迎着东方的朝阳,晨光穿透冰冷的空气,把路面的积雪一点点晒化。光线『射』进人的瞳孔里,仿佛也把心底多年的残雪一并消融了。他疑『惑』地问:“你真的不困吗?”“舍命陪君子。”盛骁知情识趣地眨眼一笑,“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沈俊彬听完没说什么,只沉默地开着车。不过从他平稳的驾驶来看,盛骁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闭上眼小憩了一会儿。他数不清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上一次计划怎么和别人达成亲密关系可能还在遥远的初中。很不幸,他连他的“初恋”长什么样子、名字具体是哪几个字都想不起来,只记得那时候的小屁孩们傻不愣登,在书里看到“恋爱”两个字都要脸红一下,感觉拉一下手就是私定终身。事实证明,拉一下手并不是。随着大家一年年长大,他后来又拉过很多人的手,那时不光他一个人开窍了,别人也在开窍,他不用再费尽心思计划如何设计场景和对白才能交往,不用铺垫和承诺,只要他往花前月下一站,自然有长发飘飘的二八佳人按耐不住,一切顺理成章。再后来,他在人口密集、情窦初开的学生之中越来越光鲜显眼,只要他想,那么连花前月下的约会,连过什么节、送什么礼物的心思也可以省了,他随时能够开始一场所谓的恋爱。谈得多了,他反而不知道自己在谈什么鬼东西,于是“恋爱”两个字又只存在于他的想象中。虽然神圣,但他懒得搭个天梯爬上去,摘下来看一看它的真相,也羞于对那些短暂的交往冠以这个称呼。坐在沈俊彬的车上,他觉得自己坐上了一台时光机器,他们两个人正一起穿过世事和人海,可能将要回到他有点幼稚却又十分认真的那个年代。还怪不好意思的呢。“到了。”沈俊彬流畅地将车停进了车位,“下车。”已经到了吗。他……返老还童了吗。盛骁忐忑地睁开眼一看——宏升巷。盛骁:“……”据说古时候历城的第一家客栈就开在这条巷里,后来这附近渐渐发展成了集市,现在则是专卖酒店用品的一条街,从街头到街尾,从布草、消防、一次『性』用品到锅碗瓢盆、衡器炉灶,一应俱全。这里的器皿虽然也可零售,但一眼望去都是些专供酒店饭馆的款式,再说,谁买一套杯子要跑到批发市场来淘呢。盛骁睁眼就是寒光闪闪的“王家大刀”。他觉得沈俊彬可能是真的有事。假公济私常有,假私济公十分罕见,故意说得黏黏糊糊不明不白,这臭小子。沈俊彬:“下车啊。”盛骁:“哦。”冰冷的陶瓷餐具都是些不怕冻的东西,老板们为了表示自己早起开门迎客,哪怕是透明的玻璃门也大敞着。沈俊彬挑了门面最大的一家店逛,人在货架之间穿梭,盛骁稍微一看东西就不知他去哪儿了。他凄惨地呼唤:“你人呢?去哪了啊!这儿好冷啊!”沈俊彬头也不回地应道:“在你前面,卖叉子这儿。”老板走了过来:“看看,需要什么?”沈俊彬边走边道:“先随便看看。”老板:“再往前这边就是西式了。”“我知道。”沈俊彬道,“也看看。”“你们是什么店?新开业,还是补购?”老板问。见沈俊彬没有热情地自我介绍的意思,他紧接着又道:“随便看,这一条街就数我们家最全,没我们这儿没有的东西。这摆的都是些样品,后面仓库还多着呢,随时能出货,量大量少都出。我建议你如果是新店开张的话可以考虑在咱们这一家买齐,量大了好给你优惠,是?我这开了二十多年,不是开两天就没的小摊,以后你要补货也方便。”沈俊彬:“是,你这儿货很全。”“那当然了。”老板随手拿了个叉子,“要是做西餐,我推荐你买这种,威斯汀的款,咱家全套都有。”沈俊彬掂了掂:“只能说是同规格。”老板:“是,但是卖得很好,全历城数得上号的西餐厅用的都是这一种。our meeting啊,f&c啊,基本上经常在外面吃饭的,人家拿到手上一看就知道是高档餐具,用这个,餐厅、菜,档次全都提上来了。”“客人到我那儿吃饭,用的餐具跟路边的小店一样,不是没有新意吗。”沈俊彬把叉子还给老板,笑得有些怜悯而无奈,“我是想不开了给它们抬身价,还是贬低我自己呢?再说,我不爱跟小店蹚在一趟浑水里啊。”“哎哟!那还都是小店呢?”老板把叉子往盒里一丢,殷勤里多了几分讥讽,似笑年轻人大言不惭,“行,那您随便看看,啊,看好了喊我。”老板头也不回地走了。待老板走远,盛骁上前问:“你看完了吗?”“你瞎啊?”沈俊彬低声骂道,“当然没有。”出于尊重宾客的习惯,他不但不会自己到处宣扬做了谁谁谁家的生意,同时也不喜欢和爱炫耀这些事的人打交道。不过这家店餐具规格相当齐全,趁老板走开,他正好能清静地仔细看一会儿。盛骁:“我突然困了。”沈俊彬:“……”这没用的东西。他胸中一口恨铁不成钢的气冲到嗓子眼儿里,张口想骂这家伙两句,谁知一颗大脑袋却忽然轻轻落在了他肩上——在琳琅满目的瓷器货架之间,在无人可见的角落里,盛骁把下巴抵在他肩头,闷闷不乐地说:“我想回家。”
第39章()
沈俊彬的脑海里有一张表格; 由时间、计划、注意事项构成。早些年这张表格是手写笔记本式的,改动时要涂涂抹抹,后来随着他的工作经历和见闻日渐丰富; 行业敏感度提升、经营嗅觉敏锐; 这张表格逐渐清晰规范,变成了模块化的电子屏显; 并按照紧急等级标注了不同颜『色』,时不时在他思想中闪一闪。没有人在背后驱赶他; 或者说; 这里没有人敢在背后驱赶他做什么; 但临近十二月,在目不暇接的订单间隙那些模块的闪动频率越来越高,让他每日上班都不得安宁; 他强迫症状就快要忍受不了了。一些计划迫在眉睫,百端待举,必须要落实到每一天的日程里才能按时完成。不过……“必须要落实”和“落实”之间有着微妙的不同。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那个男人刮净了胡茬的下巴线条利落,像大老鼠锋利的门牙; 什么都敢啃; 什么都能啃得动; 压到他肩上的一瞬间; 无形中一口咬断了他大脑和身体之间的数据线。现在; 数年如一日正常运行的显示屏断电了。接不上了,接不上。最熟练的检修工来检修也想不到竟会有这么一只大老鼠钻进他心里; 痛下黑手。沈俊彬把车开到小区,在大门前停下,没有熄火。盛骁的眼睛炯炯有神,亮得像黑猫警长:“停那儿,停那辆黑车的前面。能进去吗?”沈俊彬没看车位,反而看向犹如回光返照一般的指挥者。他在心里掰着手指头怎么数都数不明白:我去了他家,那我的餐具谁去选?同类型的餐厅谁去考察?企划书谁来写?谁去跟业主沟通,争取资金?年底业务繁忙,他并不经常有这样整日的空闲,即便偶有,像前两天那样突降暴雪的天气也不适合出来调查。鱼和熊掌不可得兼,“欲为”和“应为”这对冤家总是冷不丁地背道而驰,各抒己见,把人的一颗心拉扯得血『液』逆流。沈俊彬茫然无言地看着副驾座上的人,可那人的脸上只写了颠倒众生,没有写标准答案。“嘿!”盛骁在他眼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那儿,看到了吗?快去,等会儿来车了。”沈俊彬推了档把,朝那个车位开去。停好车后,他提着刚买的一套和风直筒杯关了车门。盛经理最好不是又想索赔,不然他立马点煤气把楼炸了。“刚才那老头,我看了就烦,笑得比他妈……那个谁,还丑。”盛骁不知想到了什么,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沈俊彬想了一圈,没想明白:“谁?”“也没谁,就是太丑了,丑得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参照物。”盛经理信口开河也能开得理直气壮,“你别去他那儿了,回头我带你去逛,咱们沈总要去也得去个有点档次的地方,是不是?”沈俊彬眼前一亮:“哪儿?”盛骁清清嗓子,顾左右言它:“哎……我现在真是走不动了,等我睡醒,我带你去就是了。”这个曾信誓旦旦地说“我们都应该珍惜信任”的男人显然在开空头支票,看他眼神放电就知道他是想通过非常规手段来获取支持。沈俊彬虽然天真欠奉,但导电『性』能卓越,没什么损耗地就把那些眼神统统接收了下来。冬日的天幕甚高,太阳也挂得极远,远到似乎根本不想管北半球的死活,随便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