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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改天吧!”失落地正要转向回去。
“孜然姐,”他叫道,我抬起头来,两米之外也能清楚地看到他那漆黑的眸里闪烁着璀璨光芒,“你帮我一起把车子擦干净了,我就陪你去黄浦江边!”说着咧出一个笑容。
“好啊!”我大声说道,和他一样,也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给,接着,”说话间,灿笑着向我扔来一块刚洗净的抹布。
看着滚滚流淌着奔向远方的涛涛江水,想到那天也是此时此景,在这里碰到了蹲在地上抽着旱烟的张伯,我心里越来越惆怅,许是因为触景生情,坐在我旁边猫盹儿也一言不发,愣愣地望着前方。
“张伯拉着我回来时,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了……”不知道是在替张伯隐瞒,还是在推卸责任。
“我知道,我爹死前都说了,”猫盹儿打断我的话,像是什么都已经知道。
“我应该觉察到的,如果早点发现,可能还有救……”我吞吞吐吐,开始有点语无伦次,“对不起,猫盹儿,”我嗫嚅着说道。
“孜然姐,这不怪你!”话音中不带喜怒,但语气却十分笃定。
我一听,含泪带笑,像一个含冤的犯人沉冤昭雪,终于无罪释放,大大地松了口气,但另一头,却又仿佛被什么死死地掐住,扣得紧紧的,像真的做过错事,应该要受到必要的惩罚才能得以安心,而如此轻而易举地赦免,让我觉得心中有愧。
不知道说能什么,怎么安慰他,只有陪他静静地坐着。
逝者已矣,就让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随着老人的离去,一起尘封吧,时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孜然姐,”猫盹突然叫道,我转过头,看向他,他眼睛清亮,泛着碧波,“你说过,跳到黄浦江里的人,他们会和江水融为一体,最后和江水一起流到想去的地方,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别人都是这么说的!”我应声答道,没想到短短几日,那日天真懵懂的猫盹儿竟会问出如此惆怅的问题来。
远远地望着大江彼岸的太阳,阳光正对着我们,斜斜地照过来,打在我们身上,在地上投上凝重的影子,清晰可见。
“猫盹儿,”良久,我终于下定决心,决定要去看看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老人,于是转过头,看着猫盹儿问道,“张伯葬在哪里?我想去祭拜一下他。”
猫盹儿的身子摇了一下,只见他拧着眉,然后转过头,看向我,目光中没有了光华,变得有些呆滞,仿佛在极力地克制着心中的痛楚,半晌,才将头转去,看向前方举起手来,轻声道:“就在那里!”
顺着他的手,我遥望过去,只见滔滔江水不注翻滚。
“我爹就葬在黄浦江里的!”他含着泪,说道。
一颗心轰然炸开,我感到整个身子都在剧烈地抖动,原以为,最难堪的不过是像吴嘉文说的那样,用一块席子或者被子卷着,找一块寸掌大小的地方作为最后的归宿,然而,那个老人,那个凄苦的老人,最后的结局竟是尸骨全无,连唯一能证明他曾经来到过这世上的凭证也消失殆尽,荡然无存。
“我爹六十多了,但只有我一个孩子,知道为什么吗?”他第一次用这样低沉的声音说话。
“为什么?”我顺着他的意思追问道,看着他,心中泛酸,只想耐心地聆听他接下去的话。
“我不是爹的亲身儿子……”
听闻此言,我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东西再一次抽搐。
他声音平静,接着说道:“我上面本来有个哥哥,但穷人家的孩子命不好,长到十多岁,害了疟疾就死掉了,后来的一个大雪夜,爹拉着黄包车回家,经过屠宰场,在满是血腥的垃圾堆上发现了冻得全身通紫的我,就把我给带了回去,捡了一条命,”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爹怕我像哥哥一样养不活,所以给我取了个阿猫阿狗的名字,得以寄命祈福”。
我瞧着猫盹,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前方,并无太多表情,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而自己心中却十分踏实。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直到九岁多,打伤了邻居家的孩子,她娘跳出来就骂我是野孩子,说我是从垃圾场捡回来的,我不信,哭着喊着去问我爹,他无奈,就将事实告诉了我。那时还小,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便离家出走,想去找自己的亲生爹妈,流浪了几天,终是自己养活不了自己,饿着肚子准备回家,不巧在巷口却碰到一伙喝醉了的流氓,看我长得细皮嫩肉便要拔光我的衣服,我爹恰好赶到,与他们打了起来,他们人多,爹打不赢,但却紧紧地护我在怀里,没有伤到一丝一毫,而爹却口吐鲜血,流血不止,那伙流氓看我爹伤得不轻,怕出人命,一下子全跑光了。
后来来了几个街访,才将爹抬回去。你没见到,那天爹满身都是血,我被吓坏了,爬在爹身上只知道哭,后来,爹醒了,还躺在床上没法起身,颤巍巍地将手摸进怀里,掏出两块蛋糕,说道:爹就是十年前的今天把你捡回来的,今天就是你的生日,这是你一直想要的外国馒头,以后别再离家出走了。
爹当时伤得很重,没有力气,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短短的一句话,顿了好几回才说完。爹一说完,我就伏在他身上,大哭道:以后您就是我亲爹,我再也不离家出走了!那天,我想了很多,我亲爹亲妈不要我,把我扔在垃圾堆里,是爹把我救回来的,如果没有爹,我早就死了,是爹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以后,我就只有他这么一个爹”
他声音笃定,转过脸来看着我,眉宇间带着懂事与稳重,只是眼圈有些微红,看了看我,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那天,我就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挣很多很多钱,让我爹和我娘过上好日子,以后我要保护他们,让他们再也不被人欺负!”慢慢地,他的眼圈红得更甚,突然,“哇”地一声扑到我怀里,“可是,还没等我赚到很多很多钱,还没等我有能力保护他,他就已经不在了!爹,爹……”
猫盹儿哭喊着,叫得撕心裂肺,令我也肝肠寸断,我紧紧地抱住他不注颤抖的身躯,抚摸着他的满头黑发,半响,我含着泪,沙哑着道:“那只是一个意外,那只是一个意外,”,我重复着,不知是在安慰着自己,还是在安慰仍在我怀里不断啜泣着的猫盹儿。
他擦了一把眼泪,微微止住了抽搐,接着说道:“爹说,他在黄浦江边长大,喝的就是黄浦江的水,自己就是黄浦江的一部分,他说,所以,他死后自己要和黄浦江融为一体,让我把他葬到黄浦江里,”说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一边号啕大哭,一边抽泣,“可我……可我……知道,他是怕花钱,他是想给我和娘多留点钱,他是怕他死后,我和娘因为他而受苦,他是怕他死后还拖累我和娘,他一辈子心里脑里想的都是我们,可是,我没用,我没用,他死了,我连一块地都不能买给他,我连他唯一留下的尸骨都保不住,孜然姐,我真的很没用,我真的很没用……”
听到这番话,我的心也像被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不停地撕绞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个老人,心中所记挂的还是怕家里担心,要快些赶回去,一心为儿子着想,怕他知道自己所受的屈辱,伤心难过,他的一生,他的一辈子,为的仅是保全这个在风雨中摇曳,随时可能塌陷的家,这个因为有他,因为他的屈辱忍耐,委曲求全而得以保存的家。
此时,我已无力再安慰猫盹儿,只能紧紧地,紧紧地搂住他,颤动的双唇,再也发不出任何音节,因为,我早已泪流满面。
许久,我翻滚欲裂的心终于平静下来,猫盹儿也终于不再抽泣,我轻轻拍了拍了,说道:“猫盹儿,张伯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和你娘能够生活得安稳幸福,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带着你娘,好好的活下去,这样,张伯才能够安心地随着黄浦江水,去他想去的地方,”轻轻摸着他的头,我深吸了一口气,轻声抚慰道,“你可不要再让他再操心!”
猫盹儿抬起头来,看看我,用瘦小的手指擦了擦眼角的泪光,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我动容地笑笑,许久,我拥着他静静地坐着,看着天边夕阳西下,直到晚霞满天,才轻声道:“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说着拉着他起身,转身离开堤岸,走过几步,总觉得有些许不舍,复而回头张望,只见满天金色的晚霞映在江面上,泛出波光粼粼,光华熠熠。大江东去,水天之间赤色一片,恍惚之间,竟看到那赤色的江水载着那个安祥的老人奔向远方。
、11第九章 打抱不平
“嘉文,”端着瓷杯,我瞄眼看着吴嘉文,有点撒娇地叫道,“我今天心情不错,要是没有重要的事,可不可以,让猫盹儿带我去逛逛?”我抬起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他正看着今天的晨报,听到我如此说话,放下报纸盯看了我良久,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道:“知道猫盹儿心情不好,你想带他出去走走散散心就直说嘛,我会支持你的!”
我顿时兴奋,跳起来仰着头闭着眼笑着嚷道:“嘉文,我爱死了!”突然之间,恨不得跳到他怀里腻上一番。
忽然,腰上一紧,一股清幽气息扑面而来,我睁开眼一看,吴嘉文的脸近在咫尺,只听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也爱你!”
我一声,大脑顿时空白,什么也不知道说,愣愣地只知道眨着眼睛。
“我们结婚吧!”只听他接着说道,那声音温暖如玉,温情绵绵。
听他这话,我整张脸顿时火辣辣发烫,想必通红一片,一路走来,和吴嘉文也算患难与共,不是没有想过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但此时经他这么直露地说出来,却令我突然之间心乱意麻,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呵,周妈!”瞟眼看见周妈,我赶紧将吴嘉文推开,掩饰地捋了捋耳边的头发。
“周妈!”吴嘉文瞧见周妈,也叫了一声,声音略有些不满情绪。
“我出去了,一会儿就让猫盹儿过来接你!”他拿起椅背上的外衣,闷闷地扔下这句话,便出了门去。
看着他失望得无精打采的背影,我掩着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