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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容挨个敬茶,又给太夫人和杨氏等人送上备好的针线,长辈亦各有所赐。
终于拜见毕,令容被安排坐在梅氏的下首,韩蛰则坐到韩征旁边。
太夫人眉目端严,勉诫了一番话,说令容既已嫁入韩家,便需按着韩家的规矩行事,往后应恪守礼节,不可越矩。
令容起身应了,等着杨氏训话。
杨氏倒没提旁的,只说令容年岁尚小,陡然离了父母怕不习惯,碰上烦难事儿或是不懂不会的,尽可去寻她。
这婆母比阮氏和气得多,令容满心惴惴地嫁进来,闻言稍稍宽怀。
随后,太夫人跟杨氏说起家务事,令容规规矩矩地陪坐。
韩家谋逆的事旁人或许不知,她却是知道的。先前那两位姑娘死得蹊跷,令容不打算步其后尘,又没指望能引得韩蛰动心软意饶了她,只能安分守己,守愚藏拙,唇边含了淡淡笑意听着,没插半句话。
两炷香的功夫坐下来,除了感觉旁边不时有目光打量她,倒也没旁的事情。
待韩镜发话让各自回屋时,男人们起身出厅,韩蛰跟在韩镜身后,只朝令容瞟了一眼便走了。剩下二夫人带着梅氏告辞,唐解忧没了束缚,腻在太夫人跟前说话,杨氏却向令容道:“吃过早饭不曾?”
“媳妇惫懒,起得稍迟了些,尚未用饭。”
杨氏便一笑,“正好我那儿备了清粥,一道过去。”遂辞别太夫人,带着韩瑶一道出门。
外头雪下得更大了,纷纷扬扬的雪片飞舞,天幕暗沉,满眼迷蒙。
韩蛰竟在廊下负手站着,似是在等人有话要说。
杨氏稍露意外之色,不容韩蛰开口,便向他道:“你媳妇身上穿得单薄,这样冷的天怕吹出病来,你照看着送回去,可别有闪失。明儿倘或她受了风寒,我只找你问罪。”说罢,挽着韩瑶,竟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匆匆走了,像是忘了方才邀令容去用早饭的话。
令容微愕,抬头一瞧,见韩蛰望着杨氏的背影皱眉,知道他不喜这差事,忙道:“夫君若有事自管去忙,我这里不碍事的。”
说罢,便叫宋姑撑起雪伞,让开道路请韩蛰先行。
谁知韩蛰单臂一伸,将那雪伞摘在手里,跨下台阶,回身见令容傻站着,皱眉道:“还不走?”
令容忙裹紧披风钻进雪里,见韩蛰神色不大好,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隔了两三步的距离。
走了几步,前面的魁梧身影陡然一顿,低头道:“想让母亲明日找我问罪?”
“夫君误会了。”令容觑见他神色不豫,忙乖觉地赶上去,借机道:“夫君腿长脚快,我有些跟不上。”
她的身量搁在同龄少女中算是修长,跟已成年的韩蛰比起来,却还不及他肩头。这会儿穿了银红洒金的披风,帽兜遮着头顶发髻,一圈柔软的白狐狸毛中露出含笑的脸蛋,两眼弯弯,呵气成雾,还挺好看。
韩蛰也知道她的短腿儿走得慢,将伞盖往她那边倾了倾,放缓脚步。
一路无话,直走到银光院中,韩蛰才停步道:“方才是想告诉你,近日朝中忙碌,临近年节又脱不开身,回门之事定在正月,你觉得如何?”
“回门的事原本就没定期限,夫君既然忙碌,何必着急?夫君瞧着裁夺就是。”
韩蛰颔首,连屋门也没进,丢下雪伞,回身钻入雪中,大步冒雪走了。
还真是奉命送她,送到就走,半点也不违抗杨氏的话。
令容笼着双手在唇边呵了呵,回屋后命人摆早饭,而后修书往金州,禀了回门的事。
庆远堂中,太夫人魏氏用罢饭,因外头雪浓,便只点了柱香,随手翻瞧佛经。
榻上宽敞,唐解忧搬了矮桌,坐在桌前临字。
一篇才临完,魏氏头顶长着第三只眼睛似的,当即搁下经书,拿过字帖来瞧。上头的小楷摹得有形而无神,与平常迥异,不由皱眉道:“怎不专心习字?”见唐解忧只管低头绞弄衣襟,心中一动,问道:“又有心事了?”
“外祖母”唐解忧迟疑了下,“那位傅家姑娘,您瞧着如何?”
“也就那样。”
“可舅母仿佛很喜欢她。”
“你舅母盼了几年儿媳,好容易有个活着的进门,自然欢些。”魏氏的目光仍落在字帖上,说话也漫不经心。
唐解忧声音更低,“可是表哥仿佛也”
“他?”魏氏总算抬起目光,“他怎么了?”
“方才我去找字帖时,听堂下的婆婆们说,昨晚表哥歇在银光院,方才虽跟着外祖父出门,却又在门口等那傅家姑娘,还亲自撑伞送她回去的。”唐解忧在榻上坐得端正,神情惴惴的,“外祖母您说,他会不会是对那傅家姑娘上了心?”
“胡说什么。”魏氏脸色微沉,“这是你该关心的?”
唐解忧咬唇不语,瞧着魏氏,眼圈儿渐渐红了。
“算了。外祖母许诺过的事自然作数,将你嫁到别人家外祖母也不放心。”魏氏仍是沉眉肃目,语气却稍稍缓和,“你还是个姑娘家,这事儿放在心里就是,凡事有外祖母安排,你越矩打探这些做什么?往后不许如此!”
“解忧知错了。”
魏氏没再计较,将字帖放回桌案,叫她再临摹一遍,布了沟壑的眉头却渐渐皱起来。
韩蛰不止是被寄予厚望的相府嫡长孙,更是高僧预言的天命之人。他五岁那年险些被天花夺了性命,相府费尽心思求医问药,又是烧香又是拜佛,后来韩蛰捡回性命,她和杨氏特地带他去寺中还愿。途中歇息时遇到位衣衫褴褛的僧人,见了韩蛰的相貌甚为赞叹,说他是天命之人,将来必定贵不可言。
魏氏当时没放在心上,后来听寺中住持提及,才得知那是位云游的高僧。
彼时韩蛰已是权势煊赫的相爷,皇家又式微荒唐,所谓天命是什么,韩家人心知肚明。
此事虽没张扬,韩镜却就此留心,对韩蛰的亲事更是慎之又慎。先前两门婚事,都是女家心怀不轨有所图谋,韩蛰查明后顺手除了,其中内情连杨氏也未必清楚。这回赐婚傅家,韩蛰探明底细觉得无虞,那傅令容又年幼不懂事,娶来正宜挡箭,好推掉旁的婚亲试探,才会点头。
只是韩镜早已告诫过,娶亲只是奉旨,摆在银光院礼遇即可。谁知韩蛰竟会上心?
魏氏眉头拧起,坐了会儿,便起身往韩镜处去了。
银光院中,令容过得倒颇安稳。
韩蛰虽是新婚,却未按制休沐,仍忙得不见踪影,除了洞房那晚歇在银光院,其他时候甚少踏足,晚间也是歇在书房。令容还没摸透韩蛰的脾气,乐得暂时躲开,只早晚去杨氏和太夫人处问安,闲时跟姜姑说说话,揣摩各自脾性。
因杨氏待她和气,处境倒不算太艰难。
这日晌午用罢饭,外间便递来消息,说是娘家兄长来探她。
令容同杨氏禀报了声,将傅益请到会客用的小暖厅。
傅益在令容出阁后没几日就启程进京,安顿了住处便来探她。兄妹俩叙别后之事,傅益得知令容嫁过来后还算安稳,不由松了口气,因厅内没旁人,低声道:“既然婆母和气,往后多亲近着她,勤谨侍奉,博个欢心。至于那位这些天还是躲着点的好。”
令容看他说得郑重,不由好奇,“他又做了什么?”
食谱()
靖宁伯府虽式微,毕竟有爵位在身,在京城也有不少往来的故旧,傅益对于朝堂中的消息还算灵通。
原本年节将近,各处衙署都想着尽快了结手头的事,安生过年。谁知前几日,京郊却有件案子报上来,京兆尹还没敢决断,便被闻讯而来的锦衣司接手——原来是当朝范贵妃的兄长范自谦在外斗殴,重伤了人,若不是那人命大,恐怕当场就打死了。
范家原是盐商,因攀上朝堂关系,挂了皇商的名号,结了几门体面亲事。
后来范贵妃被送入宫中,永昌帝为抬高她身份,授意范家捐了些军资,而后破格封了个县候的爵位。范家有钱有权,更有范贵妃的势,那范自谦的伯父又在外当着节度使,一时间鸡犬飞升,在京城横着走起来。
那范自谦今年二十岁出头,年壮气盛,常在外斗殴生事。因他府中有钱,哪怕打死了人,或是威逼利诱地封住苦主的口,或是往衙门里使些银钱,总能平息下去。
这回范自谦入山寻欢,因一位猎户惹他不快,一言不合便拔刀恐吓。谁知那猎户是个硬骨头,不吃他恫吓,两相争执起来,范自谦拔刀相向,砍断了他两条腿,还伤了眼目,撂下几句狠话便扬长而去。
亏得那猎户命大,熬过重伤保住了性命,只是昏迷不醒。
猎户媳妇见了伤心,找来兄弟,找人写了状纸,递向京兆衙门。
范自谦原本安排了人盯着猎户,免得闹出是非,谁知那边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京城,将状纸递进京兆衙门。
京兆尹虽收了,却不敢决断。
没等他想出应对的法子,锦衣司的人便闻讯上门,说猎户关系一件要案,如今被人打得昏迷不醒,怕背后另有缘故。锦衣司已得了文书,要接手这案子。
韩蛰的官职虽只四品,行事却比刑部尚书还厉害,加之他祖父是尚书令,父亲是门下侍郎,叔父又是御史大夫,一家子手握大权的高官,京兆尹正嫌这山芋烫手,见那人还持有朱批文书,当即愉快地将案子交了过去。
锦衣司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副使樊衡亲自带人,从歌坊中捉走了正寻欢作乐的范自谦。
等范家得知消息时,范自谦早已进了锦衣司的大狱。
范家自认儿子的罪名还不够进锦衣司,跑去跟韩蛰理论,一炷香的功夫便灰头土脸地出来了。随后把心一横,跑进宫里跟范贵妃告状。
范贵妃听说哥哥被人套住,便跟永昌帝委委屈屈地哭诉,说韩蛰这必是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