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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被劫掠至此;身无分文,也没备任何礼物;空手拜访实在失礼;虽跟韩蛰说了声,想去挑几件礼物。韩蛰常年奔波,为方便办事,身上带的银钱不少,便带她上街去挑东西。
给宋重光和舅母阮氏的礼物并不难。
宋重光还在家中读书,买些上等笔墨即可,阮氏素喜华美首饰,令容便挑金钗玉镯。
给宋建春的东西令容却不想马虎。
前世傅家倾塌,若非宋建春庇护,她和母亲的日子必定难捱。后来嫁为人妇,宋建春也对她处处维护,亲生女儿般疼爱,即便她执意和离,宋建春也不曾指摘半句,还为哥哥傅益的事四处奔波。
重活一回,她去拜望宋建春,自然不能薄待。
秭归虽是县城,却是州府所在,街市热闹繁华,好东西不少,令容看了几家都不满意,见街角有间古玩玉器铺,便进去瞧瞧。
这铺子门面狭窄,不甚起眼,进到里面却宽敞古朴,摆着的却都是价值不菲的宝物。
令容原本只是进去逛逛,谁料扫了几眼,却被角落里一只玉虎吸引住了。那虎两寸高,拿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威风凛凛,神态逼真,瞧着十分眼熟。
她快步过去,捧起玉虎,翻过一瞧,底下果然是记忆里的徽记。
这可真是缘分了!
前世为给舅舅宋建春贺寿,她曾在潭州有名的玉器店里挑中一只玉虎,质地细腻,雕刻精湛,其做工、外形、徽记,乃至额头那浑然天成的乳黄王字,都跟眼前这只一模一样。宋建春属虎,那徽记的玉匠是前朝名家,宋建春素来爱他手艺,得了礼物爱不释手。
如今机缘巧合碰见,买了这玉虎送过去,岂不正好?
令容大喜,叫来伙计,问这玉虎价钱。
那伙计却甚是为难,见韩蛰紧跟在令容身后,便道:“夫人眼光倒好。只是这玉虎已经有人定了,怕是不好卖给您,不如再瞧瞧别的?咱们铺面虽小,里头东西都是东家亲自挑的——东家的眼光在秭归是出了名的。”
“已经有人定了?”令容稍觉失望。
铺子里摆着的自然都是上等,这玉虎的意义却截然不同。她满心舍不得,又不好夺人所爱,正想搁下,斜刺里伸出韩蛰的手,将玉虎接了过去。
“喜欢这件吗?”他问。
令容颔首,侧转身看着玉虎,“想买了送给舅舅。他喜欢这些。”
韩蛰会意,遂问那伙计,“是谁定的,住在哪里?”他腰间悬着漆黑的剑,眉目沉厉,那伙计想解释,又怕说不清,索性叫他们稍待,入内跟掌柜禀报了一声,过了片刻,请出一位二十岁出头的锦衣男子来。
“就是这位范公子,银子都说好了。”伙计躬身跟在后面,陪着笑,转过头却轻轻叹气。
韩蛰抬眉,“这玉虎是你定的?”
“是我。”范公子俊美秀目,一身质地不菲的绫罗,手中折扇风雅,不看玉虎,却看向令容。旋即目光一亮,桃花眼眯了眯,随口赞道:“这位姑娘好相貌。”
韩蛰皱眉,不动声色地挡在令容跟前,“多少银子?”
“二百两银子。”
“两千,我拿走。”韩蛰的语气是惯常的冷淡,有些发号施令的意味。
“哟,口气不小!”范公子轻摇折扇,看都不看玉虎,目光绕过韩蛰,还往令容身上瞟,“可惜小爷不缺这点银子,哪怕你再出十倍的价钱,不卖就是不卖!这东西小爷瞧上了,哪怕买了扔到烂泥里,也不卖!”
令容气结。
这玉虎质地出众做工精湛,怎么都不可能只值二百银子,方才她留意观察,范公子说价钱时那伙计在旁无奈叹气,显然有些猫腻。再看这倨傲骄横神态,想必是此人有势倚仗,强取豪夺——那东家既然能开玉器铺,身家必定不薄,会吃这样的亏,看来这范公子来头不小。
她心中暗恨,只听韩蛰道:“两千,现付。”
声音已冷沉许多,夹杂不悦。
那范公子横行惯了,见韩蛰气势虽冷厉,衣裳质地不算名贵,且无人随从,想必是哪儿的小将军,嗤的一笑,折扇摇到一半,“不”字才出口,手腕便被韩蛰拧住。
折扇“啪”的掉在地上,范公子大怒,立时呼痛,“你做什么!光天化日行凶么?”
“范自谦还在牢里。”韩蛰答非所问,眉目冷沉,“强取豪夺也算罪名。”
这名头报出来,范公子的呼痛戛然而止。
骄横放肆的神态稍稍收敛,他看向韩蛰,“你是什么人?”
“今日我就算废你这条手臂,你姑姑也难追究,信不信?”
“你”范公子愣住,见韩蛰眸色一沉,腕间有剧痛传来,忙道:“等等!”
“卖不卖?”韩蛰手指加力。
范公子疼得额头都快冒汗了,忙点头,“卖给你,卖给你就是!”
韩蛰这才松手,取银票递给伙计,命将玉虎包起来,递给令容。
令容喜出望外,心里一合计,今日已花了韩蛰不少银钱,回京后该补上,遂盈盈笑道:“舅舅属虎,所以买这玉虎给他。今日多谢夫君。”
“谢什么。”韩蛰淡声,侧头觑她,“他也是我舅舅。”
说的也有道理,和离之前夫妻一体,也无需分得太清。
令容转而问道:“方才那人夫君认识吗?”
“是河东节度使范通的儿子,仗着范贵妃胡作非为。”
难怪!范家巨富却还如此强取豪夺,从河东跑到归州地界耍赖,活该被韩蛰教训。
令容抱着玉虎,心满意足。
两人走出很远,范公子还站在玉器铺子门口,满目恼恨。直等两人背影消失在街角,他才回身入内,喝命伙计找来笔墨,将韩蛰和令容的相貌画出来——能迅速记住旁人相貌,半分不差的画出,形神兼具,这算是他最突出的天赋了。
可惜这天赋没用在正事上,大多用来记仇报复了。
礼物既已齐备,回客栈的路上,令容又随手挑了几样首饰。
韩蛰临行前往关押长孙敬的客房走了一遭,两炷香后出来,召樊衡单独嘱咐了几句,让他将长孙敬带往山南节度使处,回京后不许张扬此事。归州即属山南道,樊衡应命,带了四人随行,押送长孙敬离开。
韩蛰跟令容用过午饭,也动身前往潭州。
归州到潭州不算太远,韩蛰来时孑然一身,疾驰如电,回程带了令容,走得倒颇慢。
途中经过一处名胜,还带着令容去逛了一圈。
晚间宿在客栈,两人仍旧同榻而睡,相安无事。
翌日天气晴好,令容这一路都是金环束发,为免宋建春挂心,特地请伙计找了妆娘,梳个漂亮的发髻,一扫先前的阴霾丧气。
金簪挽发,珠钗斜挑,耳边点缀明珠,乌鸦鸦的发髻盘起,娇艳明丽。
令容揽镜自照,甚为满意,这才跟韩蛰前往宋家。
正是晌午,宋家宅邸紧邻州府衙署,宋建春忙了整个前晌,才要用饭,听见门房说锦衣司使韩大人带着金州的表姑娘来拜见,惊愕之余喜出望外,亲自出来迎接。
宋重光听见了,也觉意外,忙跟在身后。
门房早已接了韩蛰的马和大小包裹,满面含笑的请二人绕过照壁往里走。
令容前世初至潭州,就是住在这府里,后来宋建春升任刺史,宅邸也不曾变过。从外头街巷到门口石狮匾额、照壁花厅,这府里的一草一木,整整七年时间,全都深深印刻在她脑海里,甚至比金州的娘家还要熟悉。
前世活了二十年,幼时模糊的记忆不算,烙刻在她脑海的大半事情发生在这座府邸。
丧命重活,在傅家时,她只觉得庆幸。
到了这里,刻意遗忘却深深印刻在脑海里的记忆全都翻涌而来。
她记得初至潭州时娘亲的伤心病弱,宋建春眼角的潮润,记得宋重光的甜言蜜语和狠心背弃,记得无数个睁眼到天亮的夜晚,记得韩蛰的闯入和唐突话语,记得临上京前她坐入马车,宋建春骑马陪在旁边——当时宋建春的言语,她甚至都记得清清楚楚。
令容藏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
甬道拐角处,宋建春爽朗的笑声传来,初冬阳光尚且和暖,迎面而来的男人魁梧健朗,并非前世阴雨中的痛心悲伤。
陪在她身边的不是伤心的娘亲,而是她的夫君韩蛰。
那一瞬,前世记忆与此刻情景碰撞,令她喉头微微发热。
“舅舅!”令容快步上前,盈盈行礼。
吃醋()
暮春一别;宋建春已有大半年没见令容;欣慰之下;忙搀扶起来。听旁边韩蛰也拱手叫了声“舅舅”;更觉意外;含笑请往厅中。
宋重光紧随而至;见过韩蛰后;看向令容,“表妹,许久不见。”
令容亦行礼问候;“表哥。”
十六岁的少年郎身量竹子似的往高窜,站在熟悉的宅邸,渐渐跟记忆重叠。
令容竭力不去想旧事;跟着宋建春往里走;进了垂花门,见舅母阮氏迎来;便也见礼。到得厅中;令容将礼物奉上;宋建春见了玉虎自是欢喜;阮氏也颇喜欢那金钗;唯独宋重光的笑容颇为勉强,摩挲笔墨;仿佛出神。
很快宴席齐备,众人挪往厅中用饭。
宋建春最初的惊喜过去;见令容和韩蛰孤身而来;别说仆从丫鬟,事先连个打招呼的信都没递,不免疑惑,道:“娇娇这回是来潭州,没带人跟着吗?”
令容瞧着韩蛰,抿唇微笑不语。
韩蛰便道:“这事原本是我疏忽。南边冯璋谋逆的事传到京城,令容担心舅兄,特地回金州探问消息,谁知被刑部走失的一名犯人撞见,挟持南下。因怕她出岔子,锦衣司一路尾随,到归州地界,才有惊无险地将她救出。她在府里总记挂舅舅,特地过来探望。”
宋建春目光微紧,看向令容,“那贼人可伤了你?”
“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