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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太上皇和太后那边另有人照应,这边只是夫妻俩带着昭儿吃,备的菜倒不多。
韩蛰一眼扫见食材佐料,便猜得大概,随后捞起刀在肉块上划拉了下,“樱桃肉?”
“还有百果蹄,这两道是最想吃的。”令容两眼亮晶晶。
韩蛰颔首,尖刀在指尖挽了个花,手起刀落,将肉切成樱桃大的肉丁。这事于他轻而易举,姿态闲庭信步,手底下却飞快。
昭儿原本趴在令容怀里,瞧见这样子,立时挣扎着下来,跑到韩蛰身边,抱住他大腿。
“你想切?”
“肉。”昭儿眼巴巴抬头看着他。
这小家伙,看来是成天跟着令容跑厨房的,韩蛰没理会,两条修长的腿稳如泰山,任由昭儿抱着他的腿穿来穿去,钻假山洞似的玩耍,不时抬头张望,被上头的动静吸引——可惜案板太高,他还爬不上去。
不多时锅里油热,令容已将装着佐料的盘子备在旁边。
肉块下锅,加上黄酒、丁香、茴香爆炒,香气四溢,过后再加些盐水和糖水,不止令容,就连昭儿都闻着香味往跟前凑。
他毕竟还小,令容怕不小心烫着,只好将昭儿抱走。
待樱桃肉出锅,小家伙比令容还急,趴在外头树下的矮桌旁,眼睛直勾勾盯着喷香的樱桃肉丁。令容挑了块软烂的吹凉,慢慢喂给他,昭儿吃得满脸欢欣。只是他毕竟还小,令容怕不好克化,少喂了一点点,浅尝辄止。
遂吩咐宫人陪着,将刚蒸好的蛋羹喂些给他,令容仍回厨房,跟韩蛰美滋滋地做菜。
蚕豆炒麻雀、笋煟火腿、鸡汁豆苗和肉汁小香菇相继出锅,另一边煮到半熟的主体也被调来打下手的宫人挖去筋骨,填了胡桃仁、松仁和火腿丁进去,扎起来接着煮,等煮烂了装进陈糟坛放一宿,滋味极好。
令容手捧菜盘,一道道摆在桌上,韩蛰亦缓步而出。
树荫浓翳,昭儿趴在桌边,面前摆着小小的碗盏,令容坐在他旁边,一只手揽着儿子,一只手挟菜尝了尝,抬头时,笑生双靥,“好吃!”
昭儿唆着小瓷勺,也含糊道:“好吃。”
几道菜旁边,有切好的瓜果,甜软的糕点,令容拈了小块,喂给昭儿。
树影参差婆娑,日色西倾将暮,韩蛰在令容身旁坐下,冷硬的脸上带着笑意。
幼时父母龃龉,韩镜又严苛威仪,他每回吃饭都是跟韩征一起。后来有次去章家玩,章公望夫妇带着他和章素兄妹一道用饭,夏日里井边清凉,那菜色未必多出彩,吃在嘴里,却别有滋味。
那时他年纪还小,心里觉得羡慕,不知怎的就记住了那场景,至今仍旧清晰。
心狠手辣、冷酷悍厉,背负锦衣司使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声一路走来,韩镜、韩墨都以为他心系至尊权位,所求的是俾睨天下、傲视四方,会为那至尊皇位联姻纳妃,制衡权术。
唯有他知道,此生最盼望的,莫过于此。
娇妻稚子,烟火香气,一家人围桌而坐,其乐融融。
他是帝王,也是夫君,是父亲。
番外3()
建兴四年五月;端午才过;细雨霏霏。
京城外的官道两侧杨柳早已葳蕤;枝叶匝地;雨丝淅沥。年轻的男子策马而来;在城门口勒马驻足;将避雨的斗笠摘去;瞧着巍峨城楼、逶迤高墙。
一别数年,城楼上飞檐翘角,面貌未改半分;气象却已截然不同。
高修远一身霜色锦衣,两袖潮润清风,昔日少年隽秀的轮廓渐而硬朗;眉宇间多几分冲淡气度;满身清隽如旧。雨丝飘落在脸上,带着凉意;整个城楼笼罩在朦胧烟雨里;车马川流;卫兵值守;威仪却安谧。
雨水打湿他的头发;渗入脖颈、淋得衣袖潮湿。
高修远浑不在意,将那斗笠挂在马鞍前的小铁钩上;催马入城。
他因刺杀甄嗣宗而被判的罪名在韩蛰登基大赦时就已赦免,三年前就已非戴罪之身。这数年四处游历;回国家乡龙游县;也去过北地和岭南,沿路风霜将少年白皙的肤色吹得稍换,那股灵秀却化为仙风道骨,随心行止,徜徉山水,修习音律。
若不是前阵子碰见傅益,得知傅锦元这些年打探他下落的事,他仍没有回京的打算。
高修远确实没想到,傅锦元竟然还会记得他。
但被人惦记,终归是让人欣喜的事情,那一次会面后,高修远游历的脚步便像被绳索牵系住了似的,忍不住想回京看看——他知道韩蛰平定叛乱、功劳至高,已登帝位,知道令容位居中宫,抚育太子,独宠后宫。
年少时的心事深埋心底,从她踏进韩家府门时,便似隔着天堑。
如山头明月,可仰望,却难以触及。
高修远闭上眼,仿佛还能看见她站在阴暗的牢狱里,隔着一道铁门,婉言劝说,将彼时消沉而无望的他,从深渊拉回。
循着傅益留的口信到得傅家门前,外头有一丛竹林掩映,雨声滴答。
高修远翻身下马,想取出名帖请门房递话,府门开处,却有位管事打扮的人走了出来。那人手里撑着黑漆漆的伞,却一眼看见他,有些诧异似的,直勾勾盯了片刻,才小碎步跑过来,“这位是高公子吗?”
没了雨幕遮挡,容貌便能看得分明,那轮廓眉眼,显然是高修远无疑了!
管事大喜,忙躬身倾塌往里走,“从前跟着伯爷出门,见过公子几回,伯爷这几年可没少念叨公子。正好这两日他在京城,公子请到厅里喝杯茶,我这就进去通禀。”
这态度热情洋溢,令厅里奉茶的侍女都格外察觉来客身份不同,举止恭敬。
高修远坐了片刻,就见雨幕里傅锦元匆匆走了过来。
四五年一晃而过,傅锦元跟多年前似乎没太多不同,见高修远躬身端正作揖,笑眯眯地两手搀扶起来,“可算是等到你回京了!上回去孤竹山的普云寺,里头几位僧人还打探你的下落,想躲跟你切磋呢。远游这几年,想必长进不少?”
熟稔而高兴,仿佛经年久别只是弹指而已,没半点生疏客气。
高修远孤独行走惯了,瞧着跟父亲年纪相仿的傅锦元,心中暖热,“多谢伯爷记挂。这几年走了不少地方,眼界胸襟都开阔了不少。当时年少无知,行事鲁莽,怕连累亲朋好友,走的时候也没留个消息,失礼之处,还请伯爷见谅。”
“哪里哪里,能回来就好。”
高修远随着他坐入椅中,关怀得真心实意,“伯爷和夫人如今身子都健朗吗?”
“都很好,只是内子今日入宫去了,后晌才能回来。”
入宫自然是要去令容的,高修远毕竟许久没见故人,陡然听傅锦元提及,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收紧些,“皇后娘娘凤体也都安好吗?”
“都好,都好!”傅锦元笑容满面。
这府邸不算宽敞,客房却也不少,傅锦元当即安排高修远在府里住下,等傅益从衙署回来后,三个人掌灯把酒,促膝而谈。
四年多的经历,一夕间娓娓道来,就着窗外时缓时疾的雨声,不觉已是天明。
傅益正当盛年,仍旧精神抖擞地去了衙署,傅锦元歇了几个时辰,用过午饭,便带着高修远往普云寺去——刺杀甄嗣宗的时虽闹出过风波,但高修远承认得坦荡,将寺里撇得清清楚楚,寺里僧人便没受半点连累,香火仍旧冷清,风雅却更胜从前。
韩蛰登基后,加固边防、重整朝堂,京城内外渐而富足安定,风雅文事重新兴盛。
京城里卧虎藏龙,名家辈出,但论及山水,寺里住持最怀念的,仍是彼时惊才绝艳的少年公子,胸怀澹荡,妙境天成。甚至连高修远那些习作都被精致装裱,跟名家画作一道挂在厅中,供人赏玩观摩。
时隔数年,仍时常让去寺里赏画的傅锦元驻足。
雨势缠绵,沾衣欲湿,孤竹山翠色正浓,风中绿浪微摇。
两人沿着渐生青苔的石阶上去,普云寺的山门翻修过,前年又在山门里侧修了几座殿宇,屋檐墙壁雕绘佛经故事,里头却都是一卷卷书画,有僧人精心照看。
知事僧是前年新来的,却认得傅锦元,请两人入内。
绕过大殿佛堂,是后头僧人居住的禅院,雨丝被参天阴翳的古木遮挡,地上潮湿而干净,住持身披袈裟,坐在竹椅里,正在跟旁边的男童讲经。
男童瞧着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穿着绫罗,面皮白净,听得正认真。
傅锦元瞧见,便轻轻将高修远拦住,往后退了数步,先在一处客舍坐下。
高修远稍觉诧异,“那位是住持的俗家弟子?”
“算是吧。”傅锦元倒没隐瞒,“是悯帝的太子,寄居在寺里。”
悯帝是永昌帝驾崩后的谥号,高修远在外游历,知道永昌帝禅位、驾崩,原以为这孩子也难保住性命,却原来他还活着,在佛寺听高僧教导。诧异之余,不免推开窗缝多瞧了几眼,那孩子虽听得认真,偶尔却走神似的,望着树梢屋檐,眼神茫然。
待得住持讲罢,便被人陪着下山,往梅坞里去了。
——章斐就在梅坞附近的庵堂修行,会时常过去看望。
高修远拜见住持,自是两处欢喜,在普云寺住了一晚,回城的时候顺道去访梅坞,那孩子正在习字,许是佛法熏陶,许是性情使然,小脸上平静而茫然,盯着窗外摇曳的树丛,手里沾满墨汁的狼毫沾到嘴边也不曾察觉。
他能活下来,是韩蛰一念之仁。
但往后该做什么,却没人能说得清楚——虽有个封号在身,手里肯定握不住实权,更不可能科举入仕,在朝为官。高僧的指点固然能令他有所修为,却因身上的前朝血脉,很难真的割舍俗世锦绣,到寺里清寂居住。
再过两年,听的更多,懂的更多,若还这般迷茫,未必不会有旁的念头。
那只会辜负韩蛰的善意。
高修远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