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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若贤的大手,几乎可以遮住她整张脸。
他从指缝间看去,可以看到她面上的斑斑泪痕,就像是干涸土地上的一条条龟裂,让人感觉到无尽悲凉;可以看到她倔强地紧咬双唇,直至唇瓣泛白,毫无血色;可以看到她那双原本美丽明亮、黑白分明的眸子,如今变得如此黯淡……
他的手指,不,应该说他的全身都似已经僵硬。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是如此大的打击。他的手指慢慢地,僵硬地弯曲,似乎可以听到骨节咯咯地响声,一点点缓缓移动。
想要抚平她眉间的皱褶,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想要蕴藉她心底的疼痛。
冯若岚略微侧脸,避开他的手,淡漠道:“让开。”
“若岚……”艰涩吐出她的名字,其余所有想说的话全数卡在喉间。
所有想要安慰她的话,在她如此冷漠的语声后,变得无力苍白。
见他久久不为所动,冯若岚一把推开他,快步上前。走至冯相面前,她恭敬作揖道:“爹爹,我可以答应你嫁给太子殿下。但我有一个条件,既然皇帝下旨时,并未指明要岚儿嫁给太子殿下。如今若依妹妹既已回府,她也算得上是相府小姐。不如就让太子殿下决定,他想要娶的人,是岚儿,还是若依?不知爹爹意下如何?”
“呵呵。”冯相抬手捋了捋胡子,双眼几乎眯成一条直线,上下打量着冯若岚。柔声问道:“岚儿,你就这么不愿嫁给太子殿下?”
冯若岚眼中泪水无声滑落,哽咽道:“爹爹,上次家宴,你也看到了。太子殿下对岚儿,根本就是无意。反而他对若依妹妹,倒是令眼想看。爹爹你想想,若是太子殿下不喜岚儿,即使岚儿嫁给他,又有何用?”
上次家宴上的事,冯相又怎会看不出其中端倪,但冯若依刚刚回府,甚至还没亲口认他这个爹爹。他又怎能贸然改变主意,沉声道:“岚儿,圣意不可违。”
冯若岚撇了撇唇,嘟囔道:“爹爹,如果若依妹妹同意,你是不是就会答应岚儿的要求?”
她说的极为有理,若她不能得到太子殿下宠爱,成为太子妃又有何用?思及此,冯相有些无奈道:“岚儿,这可不是小事,你得让爹爹好好合计合计!”
如此,事情显然已经成功了一半。冯若岚笑着撒娇道:“爹爹,你就答应岚儿嘛!好不好?好不好?”
“爹爹不必再考虑,若是太子殿下看上依依这样的风尘女子,依依自然愿意嫁给他。”
突然传来的清悦声音,让众人一愣。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走远。若非她那婀娜绝美的背影,众人定不会相信刚才那句话是真实!
她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冯若岚虽觉惊讶,但一想到她有可能不必嫁给太子殿下,顿时忘记其他,兴奋道:“爹爹,你看!若依妹妹都答应,你就答应了吧。”
冯相一直看着那背影消失,总觉有些不一样!他轻微叹了口气,无奈道:“真拿没办法,爹爹答应你就是。不过,爹爹得先向陛下……”
“知道了,爹爹!”冯若岚笑着打断他的话,“爹爹,你放心。若太子殿下执意要选岚儿为妻,岚儿一定乖乖嫁给太子殿下。不会再让爹爹和哥哥担心。”
萧世家 第四章 太子大婚(下)
一个月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殿下大婚在即,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皇榜一经张贴,顿时让整个皇朝沉浸在祥和喜庆的氛围中。
传闻相府小姐容貌倾国倾城,令太子殿下倾慕不已,亲自求旨赐婚。如此一来,更添宜城一方佳话!
皇朝四大世家,冯家为首,三代家主官拜宰相,乃皇朝第一世家;孙家次之,为医圣世家;慕容世家居三,乃皇朝第一商贾世家,富可敌国;萧家为末,却是四大世家中最为神秘!
四大世家各自拥权,却也相互制约,所以百年来也算相安无事。但皇帝对四大世家还是有所顾忌,所以这百年来,虽有世家小姐入宫为妃的先例,但都只是一般妃嫔。唯有一例外:当今皇后娘娘,乃是慕容世家嫡女。
如此,冯家小姐成为太子妃一事,将成为皇朝历史上的又一例外。
喜庆洋洋,热闹非凡的背后,也有不少人在暗自揣测:当今圣上顽疾缠身,不时发作,难道他的身体早已是强弓弩末?皇帝借此次同相府联姻的机会,或许是为了给太子殿下寻找强有力的庇荫!换句话说,皇帝属意将皇位传给太子殿下!
是以,这次联姻,表面上风光无限,吉祥喜庆。背地里却是阴谋环生,各怀鬼胎。
但这些,似乎并不会影响丞相府今日的热闹。整个相府张灯结彩,通红灯笼四处高挂,大红喜字贴满了各院厢房门窗,一派喜气洋洋。
暗香形色匆匆,却也难掩面上喜色。她身后,跟着一位年长嬷嬷,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样子,面容慈祥端庄,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两人走至厢房外,暗香顿住脚步,转头对着嬷嬷道:“福嬷嬷稍等,奴婢这就去通报二小姐。”
副嬷嬷笑着连连点头道:“是,是。”
暗香推开房门的瞬间,面色微变,匆忙闪身进了厢房。反手掩上房门,惊呼道:“二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迎亲队伍就要到了,二小姐怎么还不换上喜服?”
月儿身着雪白底衣,墨黑长发披散肩头,眸光黯然。她坐在铜镜前,愣愣盯着镜中人影。就连暗香进来,她都没有发现。
暗香蹙了蹙眉,瞥眼看了看桌上的凤冠霞帔,微微提高声音道:“二小姐?”
月儿这才回过神来,面色有些苍白,慌乱问道:“暗香,现下什么时辰了?”
暗香扑哧一笑,小心拿起桌上喜服展开,“二小姐,让奴婢先伺候二小姐更衣。福嬷嬷已经在门外等候了,她可是宜城最有名的全福之人。有她替二小姐梳头,二小姐以后一定会和和美美。”
月儿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些许无助,任由暗香替她穿上一层又一层的喜服霞帔。每一层华裳,都似在她身上裹上一层无法撕扯开来地束缚。
艳丽的大红色,越发衬得她丰姿迨丽,天然绰约。暗香不由赞叹道:“二小姐真美!”
“呵呵,是吗?”月儿面上毫无喜色,淡淡道:“让福嬷嬷进来。”
暗香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恭敬道:“是,二小姐。”
福嬷嬷被领进门来,看到月儿的瞬间,不由暗暗惊呼。眼前女子,是她见过最美的女子。但美则美矣,就是少了点什么?
正当福嬷嬷冥思苦想,一直盯着月儿看时。站在她身侧的暗香掩口窃笑几声,嘟囔道:“二小姐,你看,福嬷嬷看你都看呆了。”
“暗香,不得无礼。”月儿数落了一句,转而看向福嬷嬷,柔声道:“有劳嬷嬷!”
“呵呵,小姐有礼了!”福嬷嬷应了一句,迎上前来,“老朽先替小姐梳头。”
话音刚落,福嬷嬷拿起桌上崭新的檀木梳子,一边替她梳头,一边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月儿眉眼低垂,让人看不到她眼底的失落。但是她那噏动微颤的长睫,无声诉说着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暗香一声惊呼:“大公子。”惊得月儿蓦地睁开双眸,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转瞬就被她假装的清冷所取代。
冯若贤站了良久,看着镜中如此美丽的她,心跳突地加快,让他无法控制。这种异样的感觉,虽非第一次,还是让他感觉到慌乱震惊,最终一语不发地默默转身离开。
月儿从昏黄地铜镜中,模糊可以看到他的身影。是因为她眼中的水雾,还是这铜镜的关系,让她无法看清他的脸。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从今以后,他只能是你的长兄!
“兄长吗?”月儿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转而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笑意,匆忙转过头来。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若不是暗香之前那一声惊呼,她或许会以为,这只是幻觉。
因为她突然的动作,正在帮她盘发的福嬷嬷双手收紧,顿时让月儿疼得倒抽了口气。“嘶!”
福嬷嬷停下手中动作,急切问道:“是不是老朽手脚太笨,弄疼了小姐?”
无论是这身大红嫁衣,还是那珠光宝气的凤冠,还是此时正在打理的发髻,都在提醒着月儿,她即将成为太子妃。月儿无奈地笑了笑,淡淡道:“无妨。”
梳理好发髻,福嬷嬷这才小心替她戴好凤冠,高声道:“恭贺小姐大喜。”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太子妃的凤冠乃是九翚四风冠,前部翊以二珠翠凤,皆口衔珠滴。而前後珠牡丹花、蕊头、翠叶、珠翠穰花鬓、珠翠云等。有三博鬓,极为华美。
只是片刻,月儿就觉这凤冠压得她极为难受,待福嬷嬷走后,忙小声吩咐道:“暗香,过来。快帮我把这凤冠暂时取下来。”
暗香匆忙掩上房门,无奈道:“二小姐,这样不合礼制。若是让旁人看到了,指不定数落二小姐什么呢!”
“哦。”月儿应了一声,吩咐道:“暗香,去看看迎亲的队伍到了没有。”
暗香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窗外,恭敬道:“是,二小姐。”
暗香退下后,月儿蹙了蹙眉,沉声道:“什么人?出来。”
话音刚落,一紫色身影突然从窗外翻身闯进房间。他银色面具遮面,看起来有些冷然诡异。月儿抬手按住胸口,往后退了几步,另一只手向后撑着桌子,稳住她略微发抖的身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男子迎上前几步,待看到她的身体一直向后躲避时,忙哑声道:“依依,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来,只是想要问你,你答应嫁给太子殿下,是不是迫不得已?你可愿跟我离开这里?”
月儿慢慢稳住呼吸,思绪飞转。心中暗道:他既然能喊出她的名字,定是她认识的人,那就一定有这样的可能:眼前男子,是满春院的人。照他的身形来看,他似乎是……
“三儿?”月儿瞪大眸子,不可置信地轻呼出声。
像。眼前女子像极了他的依依姐姐,但是,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