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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的！”
“脸上的伤是日本军刺留下的？”
“……是！”
云锦点点头，再没有说话，转身正要去问下一个人，那人却冲着云锦喊道：“你咋不问问我为啥当兵、为啥抢粮食？”
云锦停了步子，头也不回的说：“不用问，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那人突然破口大骂，志强气愤不过，就要上前，却被身边的时志飞一把拉住！
那人继续喊着：“老子不会求你们的！要杀要砍随便你们！反正一家子都死光了，老子的命本来就是捡来的！撂到哪儿不一样？”
“不一样！”云锦突然转身，声色俱厉：“当然不一样！家没了，你当兵，为了杀鬼子，你抢粮食！东四省现在就在日本人的铁蹄底下践踏着！你比我们所有的人都着急、都心疼！”云锦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该上战场！你该扛枪杀鬼子！你该带着这些兄弟们打回松花江！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你应该捧着东北的烧刀子到你的父母的坟头上去报功、去告慰！”云锦已经走到他的跟前，仰起头一双眸子紧紧盯着比自己高出两个脑袋的家伙：“可你现在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你要是死在这里，死在这些父老乡亲的手里——你连个坟头都不配有，死你都不敢冲着东北的方向！”
这番话，岂止是时志强和其他人！就连时志飞都被她喊得热血沸腾！一双虎目烁烁生辉的望着云锦！心中只剩下一句话：老子果然没看错人！
云锦的话说完，依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东北大汉！
那人回瞪着云锦的目光从暴虐到迷茫，最后只剩下深深的痛苦！最后突然一声长啸，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随着他这一跪，两旁的当兵的全部扑通通的跪了下去！
云锦这才轻舒口气出来！回身看一眼时志飞，退到一旁！
时志飞冲她狡黠一笑，转瞬即逝！看的云锦一愣，反应过来又气愤不已！
狠狠回瞪过去，人家却已经正义凛然的走到了众人跟前：“老子不懂那些大道理，也没有读书人那些弯弯肠子！老子就知道岳飞、杨家将那是好汉！秦桧、潘仁美那是王八龟孙子！是个汉子的都给我站起来！老子最看不起没骨头的软脚虾！怕死的不是爷们，但是死也要看为什么死！为了咱们的兄弟姐妹、父母妻儿死了，那是你一个大老爷们应该做的！可要是这么死了，老子都替你们窝囊！砍了你们这些窝囊废，老子都嫌委屈老子的刀！要死，那也要死出个人样来！要死，也要让那些小日本子知道，咱们中国有的是爷们！记住了！那边躺着的就是你们欠下的债！怎么还，就凭你们的良心！”
时志飞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几句话喊得眼前的大兵们一个个斗志昂扬！
不光是他们，连同一旁的土匪还有村民们，哪一个不是一脸义愤填膺、同仇敌忾的表情？时志强更是双拳紧握、两眼冒火！云锦心里虽然清醒明白，依旧被这个家伙几句话搅得热血沸腾——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中国人历来不缺乏笑谈生死的勇气！
“日本人已经打到咱们家门口来了！白天才传回来的消息，县城已经被小日本围了！最多三天，不管他们打不打得下来，都会继续增兵、继续推进！县里那帮草包肯定是守不住的，这两天肯定还会有不少溃兵退下来！乡里的保安团倒还有点儿本事，但是，撤退也是早晚的事情，能保乡里一时就不错，村里是肯定顾不上的——就是没有今晚上的事儿，这村里也没法待了……”
话音未落，四周围已经是响起了一片吸气声，虽然谈论了这么久、担心了这么久，可是真的事到临头，大部分村民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大家不要慌！先听我说，日本人再厉害也不是三头六臂，他妈的，我就不信吃了枪子儿他流出来的不是红色的血！只要我有一口气在，这鸡鸣山就得姓中姓不了日！反正村子现在也毁了，有愿意跟我上山的，拾掇拾掇天亮前就走，好歹我也是这个村子出去的，别说我不念旧情！不论老少，我来者不拒！拿得动枪的跟我打鬼子，老弱病残的在家烧火做饭！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们的。女人么……”他稍一停顿，邪邪一笑，“那就更好说了，有男人跟我干的，穿衣吃饭自然就不愁了。没有男人的，我山里有的是，到了山上保证随你挑！挑不中的，咱们绝不勉强，给爷们们洗洗裤衩也算是山上的人了！”
这话一出，四周围更是一片哗然。当兵的目瞪口呆，土匪们更是一脸的惊诧，但是不过片刻功夫就都反应过来，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扫过村里的女人们，接着就嗷的一声，全都窜出去了，只要是家里有待嫁的姑娘的，身边都至少围着三五个家伙，一个个争先恐后的绘声绘色的跟未来的老丈人丈母娘们描述着上山后的幸福生活——甚至连那两个寡妇身边都围了好几个四十郎当的大老爷们！
一时间把云锦看的目瞪口呆！这还真是峰回路转了！
可是回头看看干爹，云锦一颗心冷了下来——时大叔并不言语，远远蹲在一旁，闷头吧嗒吧嗒的吸着旱烟！
很快的，大部分村民都被说动了。不愿意上山的，除了几个固执的老人，就是刚才一场混乱中有亲人死去的村民，他们能够放弃报仇就已经是不容易了，再要求他们跟那些当兵的一起上山、一个锅里吃饭，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再有就是几个家里有姑娘的，也不知道是被土匪们的热情吓住了，还是对时志飞的承诺存着疑虑，犹豫再三，大半都表示不想上山！
云锦平静的陪在干爹跟前，望望欲言又止的干娘，云锦笑着摇摇头！
时志强早就按耐不住了，又不敢明说，只好拼命地冲云锦使眼色！
云锦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但是，老人们的固执和对土地的依恋根本不是她一两句话能够劝动的！略一思索，云锦接过干爹手里的洋火，帮着干爹点燃一锅新的旱烟，这才轻轻的开口：“爹！让志强上山吧！我陪着你和娘！只要你和娘不走，我就不走！咱们哪儿也不去！”
时大叔看看身边乖巧的云锦，眉头紧紧锁着，一言不发！
大娘看不过去了，过来推一把老头子！
时志强已经再喊了：“不行，要走一起走，要不然我也不走！”
时志飞已经往这边张望了好几遍了！犹豫着到底不敢过来！只拿眼神不断的示意志强。志强忍不住了又要开口，被云锦一把拉住，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勉强老人！
时志强憋着满地转圈，时志飞终于忍不住，一扬鞭子走了过来——几步路，他一边走，一边把鞭子甩的炸雷一样：“快点儿，快点儿，要走的快走，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拿了，那个扛水缸的，还有那个破墩子，都给我扔了……”
走到时大叔跟前，鞭子往腰上一插：“二大爷，我知道我不孝顺，长这么大净惹你生气了。我也知道，你看不上我当土匪！可现在这世道，不当土匪没活路啊！算我求你，跟我上山吧！等打走了小日本子，我一定跟你下山来，别说老老实实的种地了，就是让我拖棍子要饭我也陪着您二老！”
“哼！”时大叔冷哼一声，这样的鬼话，别说是老爷子了，就是云锦也不会信他！
“大爷！你……你不顾着自己，也不顾着我大娘啊！这些日本鬼子不是人啊！等他们来了就什么都晚了！”
“哼，你那山上就安全了？就能保证小鬼子打不上去了？”老人依旧冷冷的，但是语气总算有些松动，时志飞赶紧笑着凑上去：“嘿嘿，大爷，你还不知道呢？现在我不光是咱们鸡鸣山的当家的，这附近几个山头也都归了我管了！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也是好几百人呢！”
老人一扭头，冷哼一声。
时志飞无奈，阴沉着脸看看云锦再看看时志强，一咬牙，转身就要走。
却听身后老人突然冒出一句：“志强陪着你姐上山！照顾好你姐！”
时志强先是一乐，接着反应过来父亲的意思，就是一惊：“爹，那你呢！”
老人默默吸着旱烟，再不言声！
云锦乖巧的跪坐在干爹身后，就像往日坐在炕头上一样，抬手开始给干爹揉起肩膀来：“爹，让志强自己去吧！我陪着你们二老。日本人来就来吧，东北让日本人占了这么多年，中国人也不是就死绝了！我就不信一点活路没有，再不济，咱们一家三口死在一块儿，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不是？”
老人握着烟袋的手一抖，到底没有言语。
志强还想说话，被母亲拉住，拽到一旁：“你还不知道你爹的脾气？再啰嗦，连你也不让走了！云锦年纪轻轻的，长得又好，按说不该留下，可是，真要上了山……”时大娘朝那边的土匪们一努嘴，“也未必就是好事！”
“娘，不是还有我吗？”时志强脖子一梗，“我看谁敢欺负我姐！”
“指望你？我还不如指望志飞呢！就你这毛躁性子，你能顾着自己周全就不错了！既然云锦不想去，那就先这样吧！你先上山去看看情况，志飞要是真能说了算，有你们两个在，回头再把云锦接过去也不迟！”
时志强无奈过去把情况跟时志飞说了，时志飞远远地往云锦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只见云锦微笑着正跟干爹干娘说着什么，说的两位老人眉头舒展了不少，一家人其乐融融！
时志飞回过头来，四周看看，走的留的，大多都已经收拾停当！抬手猛地一甩鞭子，长鞭在半空中炸起一声脆响，大喝一声：“回山！”
土匪、村民、当兵的，乱哄哄，呼啦啦，一行人搀扶帮协着，骑马的，推车的，先走的已经蜿蜒上了山道，后走的还没有迈出村子，远远看着还真有点浩浩荡荡的意味！
这样一比，就显得留下来的村民零零散散，分外寥落了！
云锦扶起干娘，跟着干爹和村民们往外走，走出操场的时候，时志飞、时志强正等在路边！
老爷子目不斜视的向前，云锦也就目不斜视的跟着，时大娘看看两个孩子，到底也没有一句话！一家人肩挨着肩的擦身而过！时志强望着父母的背影扑通一声跪下，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
时志飞已经翻身上马，时志强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