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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杯里的碳酸饮料浮起细小的泡沫,上蹿下跳的。
喻兰川觉得这故事的核心思想是“傻x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一点也不引人同情,只是不知为什么,听完很容易勾起自己的烦心事。
刘仲齐新手机的包装盒还没来得及扔出去,这事兄弟俩有默契,一致决定不告诉父母——刘仲齐是嫌丢人,喻兰川是监护不利,交代不过去——于是买手机的钱当然也没地方报销。
配眼镜也不比手机便宜到哪去,好在他度数不深,可以先凑合活两天,数着日子等工资和季度奖
对了,听说这回的季度奖还不太乐观。
于严把冰镇饮料喝了:“说真的,兰爷,你有没有差点失足的经历?”
喻兰川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会没戴眼镜,他那“衣冠禽兽”气质里的“衣冠”就没了,在人民警察看来,就像个正在失足的。
就在于严以为自己要收一个“滚”字的时候,喻兰川说:“有。”
于严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
“我前些日子跟我爸要了一份自愿放弃遗产声明,”喻兰川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大爷爷留下那份遗嘱没公证过,也没有备份,遗嘱信封上写了我的名字,我爸全权交给我处理,连看都没看过。”
遗嘱里写了什么,天知、地知、死人知,剩下的,全看喻兰川的良心。
于严张了张嘴。
“放弃声明刚寄到,”喻兰川低头看着自己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我爷爷奶奶的死亡证明也都盖好章了。”
于严:“也就是说”
喻兰川意味不明地朝他笑了一下:“也就是说,我现在离八百五十万,还差一个碎纸机。”
于严咽了口唾沫,发现人民警察的直觉没有错,这个青年就是正在失足!
可是他没法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易地而处算了,也别易地了,一个月拿几千块钱的小片儿警想象不出来。
而对于喻兰川来说,没有这笔钱,他就是个负债三十年,暗无天日的房奴狗,天塌下来也不敢任性辞职。
拿到了这笔钱,他可以立刻把贷款清干净,凭他的收入,只要不沾黄/赌/毒,以后随便花天酒地,想辞职就辞职、想改行就改行、随时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大家都鄙视为了荣华富贵出卖良心的,可这不是“荣华富贵”,是自由。
人一辈子,有几个三十年呢?
于严跟他一起长大,知道喻兰川中二时期的座右铭就是“不自由,毋宁死。”
“兰爷”
他话还没说完,喻兰川的电话响了,老杨大爷打来的。
刘仲齐的咆哮被堵了回去,只好绕行鼻腔,老黄牛似的“哞”了一声,震得自己太阳穴生疼。
光头哭丧着脸说:“要是被人花(发)现,左(咱)们连则(这)种地方也不能住了吧?”
二师兄:“还不都是因为你!”
这些违法乱纪的犯罪分子,死到临头,居然还在担心租房的事!刘仲齐听了这兄弟俩担心的重点,气得要炸,于是肚子里结结实实地打了个闷雷——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快二十四小时了,他只吃了一小块蛋糕。
紧接着,可能是为了配合他,光头的肚子也起哄似的响了一声。
刀疤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细声细气地说:“师兄,快中午了,早饭还没吃呢。”
二师兄没了脾气,一言不发地出了门,买回了几斤包子。
然后这三位大流氓围着刘仲齐和包子团团坐下,二师兄跟他谈判:“我们也可以给你吃,但是你不许叫。”
英雄少年被堵着嘴,用一个巨硕的白眼说话:“你做梦!”
刀疤脸就捏了个小包子,放在他鼻子底下。
雪白的发面小包子还冒着热气,像加了一层柔光滤镜,有一块面皮给馅里的油浸成了半透明,能隐约看见里面的馅,浓烈的香气流露出来——猪肉大葱馅的。
刘仲齐:“”
由于敌我悬殊,英雄少年不支败北,在小笼包的攻打下缴械投降。
二师兄很有技巧地给他身上的绳子换了一种绑法,这样,他两只手虽然还是绑在一起,但能自己捧着包子吃饭。
半大少年本来就容易饿,刘仲齐一下嘴,根本停不下来,埋头啃了十来个小包子没歇气,噎得直梗脖子。
二师兄:“喝水吗?”
刘仲齐又愤怒又羞耻,蚊子似的“嗡”了一声:“喝。”
二师兄打量了他片刻,有点疑惑地问:“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第八十章()
此为防盗章
仔细看;石阶上的手指印上;好像还沾了一点血迹。
甘卿低头踅摸了一阵,在墙角找到了一颗扣子;上面还缠着线头;像是暴力拽下来的。
“孟叔,”甘卿回头冲隔壁正在准备食材的孟天意说,“昨天晚上您几点收的?”
“昨天啊,收得早,这两天降温嘛;客人都少了;”孟天意说,“不到十点吧。”
甘卿又问:“昨天有人在这打架么?”
“没啊;一天都挺太平的。怎么了?”
“哦;没什么。”甘卿绕过地面上的脚印和指印;怀疑是自己疑神疑鬼——也可能是哪个醉鬼在这摔了一跤;平地狗刨半天站不起来。
她开了门,伸手想把门口那个“休息中”的木牌翻过来;谁知才刚一碰,木牌就掉了下来;裂成了两瓣。
孟天意听见动静走过来;捡起裂开的木牌看了一眼,就皱起眉:“手劈的——这是什么意思?踢馆?还是有人找你麻烦?”
甘卿莫名其妙:“踢小饰品店的馆?您觉得会是隔壁杂货铺干的吗?”
“去你的;没正形。”孟天意没笑;沉下脸色;盯住她,“你最近跟人动手了?”
“怎么可能,大街上碰见劫道的,我要是身上没现金,都主动给人手机转账。张奶奶每天一见我就念佛,”甘卿无奈地一摊手,接过一分为二的木牌,发愁这东西怎么粘起来,“到底哪位英雄喝多了打王八拳啊?找我麻烦——您看我这样的,找我麻烦能有什么成就感?”
孟天意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倒也是。
俩人摸不着头脑地琢磨了一会,没什么头绪,只好各自支摊干活。就在这时,几个民警步履匆匆地走过来,逢人就举着张照片问话,后面还跟着喻兰川。
孟天意一抬头:“哎,小喻爷,于警官?”
于严把帽子摘下来,抹去一脑门的汗,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孟老板,您在这太好了。”
“又出什么事了?”
“别提,还是上次那倒霉孩子。”于严说着,掏出刘仲齐的照片,“就这小子,昨天跟家里闹脾气,离家出走了,手机定位是在这附近,您见过他吗?”
孟天意凑过去,仔细看了一眼,摇摇头:“没有,眼生,等我给你问问——杆儿!”
甘卿正在往眼睛里塞隐形眼镜,不小心掉了根睫毛在里头,异物感一下把眼泪刺激出来了,听见孟老板喊她,泪眼朦胧地探出头:“嗯?”
她还没来得及化那个非主流的妆,嘴唇颜色极淡,脸极白,一点血色都凝在眼周,在素白的底色上非常显眼,让人想起雪地里意外绽开的花。
不知道为什么,喻兰川的目光和她碰了一下,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麻烦您看一眼这孩子,”于严连忙把照片递过去,“有印象吗?”
甘卿看了好半天:“这不是那个”
于严:“对对,就是上次在这被人碰瓷的那个,您还帮忙报警来着,叫刘仲齐!附近见过他吗?”
甘卿摇头。
于严重重地叹了口气。
就在他转身要找下一个人问的时候,甘卿忽然迟疑着叫住他:“您刚才说他叫什么?”
“刘仲齐,伯仲叔季的‘仲’,齐是”
甘卿掏出手机,翻出她新加的那个“是仲不是齐”:“是这俩字吗?”
泥塘后巷没有监控,只能通过微信聊天记录判断,刘仲齐小朋友在头天晚上十点半左右,来过这里,店门口有几个不祥的痕迹、一颗扣子——喻兰川这个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哥,看了五分钟,也不能确定这颗扣子是不是他弟弟的。
如果说,就这些这还无法断定小孩不是自愿走的,那一个小时以后,他们在垃圾桶里找到的手机,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手机被人暴力砸在地上,屏幕裂成了渣,机身已经摔散了。
警报升级,青少年赌气离家出走事件,变成了绑架案。
于是大家店也不用开了,菜也不用做了,星之梦门口那一块地方被圈了起来,一大帮警方的人忙进忙出。
甘卿把聊天记录交给了警察,还被问了话,问完,这里也没她什么事了,于是她跟孟老板告了别,准备回家,走到小路口,却看见喻兰川正在打电话。
喻兰川留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那天那个敞胸露怀的德行,眼皮一耷拉,拽得二五八万一样,好像身后跟着一排照相机,等着抓拍他搔首弄姿的硬照。
是个光鲜的少爷。
但“少爷”对着电话,却又客气又有涵养,和周围的忙乱形成鲜明对比,甘卿听见他说:“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家里真的是有点事,走不开”
他话没说完,就被电话那边的人打断,甘卿隔着几步远,看见喻兰川暴躁地把眼镜摘下来,扔在警车车顶上,反复揉捏着鼻梁,表情就像想砍人,说话却依然是礼貌而且心平气和的,好像嘴脱离了身体,出来单干了:“我明白是,理解,您看这样好不好,等我回公司,保证第一时间”
电话那头就“嘤嘤嘤”地开始吠,没完没了的。
喻兰川就沉默下来,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灼眼的晴天。
及至一字不漏地把对方的话听完,他才深吸了一口气:“那好吧,我联系我部门的人处理,您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