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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楚三年正月十九,闻书月出嫁,身后绵延的十里红妆震惊了整个四方镇。人人都说这是一对神仙眷侣,然而这桩婚事的结局却并不如神话里那般美好。
亲子夭折,丈夫一封休书另娶他人,闻书月狼狈逃回家中,却只能跟境遇更加不堪的母亲兄弟抱头痛哭。
闻湉的母亲傅有琴,祖上曾是盛极一时的大商人,后来退隐四方镇,传给子孙后代的财富多的数不清,然而傅家传到这一代,只堪堪生了傅有琴一个女儿。
傅家两老对于这唯一的女儿自然宠爱,因此在傅有琴要跟家徒四壁的闻博礼成亲时,竟然没有多加阻挠就同意了亲事。
闻博礼入赘傅家。然而入赘并没有影响两人的感情,小夫妻过的蜜里调油,后来又生了一对龙凤胎,傅家二老看在眼里,临终前将家产尽数交托给了女婿,甚至还让两个孩子随了父姓。
这是二老对爱女的一片苦心,可谁又想得到,看起来如同谦谦君子的闻博礼,背地里却是个两面三刀狼子野心的小人呢。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背后,闻博礼的庶子甚至比闻湉还要大两个月。
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闻湉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道:“姐姐今天真好看。”
闻书月睁开眼睛看他,跟他如出一辙的眉眼温婉柔和,“娘刚才还在找你呢,你又到哪里躲闲去了?”
闻湉勉力扯出个难看的笑容,“我在院子里透透气。”
“佑龄回来了?”佑龄是闻湉的乳名,怕他长不大,傅有琴特意给取了个好养活的乳名。
她捧着一个小木匣子从外面款款走进来,身材丰腴,皮肤因为常年养尊处优白里透着红,盘起的发髻乌黑油亮,只斜斜的插了一根通透的碧玉簪子,却依旧透出一股雍容的气度。
闻湉看见她的一瞬间就忍不住喉咙间的哽咽,嘶哑着声音喊了一声“娘”。
傅有琴被他吓了一跳,匆忙把木匣子递给身后的侍女,将他揽到怀里轻声安抚哄劝,“好好的怎么了,你爹又训你了?”
闻湉使劲的摇头,双手紧紧的抱着她,像一只迷路许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幼崽,埋在她怀里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绞面婆子被他这惊天动地的哭声惊得停了手,看看闻书月再看看嚎啕大哭的闻湉,满脸都是不知所措。
闻书月过去给他拍背,又忍不住有些好笑,这个小弟从小就娇气爱哭,但是也从没见过他哭成这个样子过,忍不住就想笑话他两句,“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
闻湉也知道自己太过失态,但是看着记忆中过世多年的亲人又活生生的站在面前,他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满心的欢喜跟悲怆。
哭了好一会儿,闻湉才勉强的收住声,他用袖子把眼泪擦干,抬头看笑着的母亲跟姐姐,找了个别扭的理由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不那么突兀,“我就是想起来姐姐要嫁人,有些伤心。”
“你呀”傅有琴伸手点点他的额头,目光中满是慈爱,“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些。”
闻湉垂下眼睛遮住眼底的情绪,表面上却撒娇的拉了拉她袖子,“娘你陪着姐姐,我出去一会儿。”
傅有琴不让他走,“你又要去哪?明天的流程都记清楚了?”
闻湉露出个笑容,撒娇讨饶道:“记住了记住了,我就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傅有琴没奈何的松开他,“让代福跟着你,记得早些回来。”
闻湉摆摆手,快步跑出了院子。
“这孩子”傅有琴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转身回了屋子。
出了院子闻湉脸上的笑容就淡下来,他折回院子门口,借着树木的遮挡看向窗边的母女两人,母亲拿着木匣子放在姐姐手里,两人正笑着说什么。
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太阳穴突突涨的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回到平楚三年,事实上前一刻他还在四处漏风的破旧木屋里生火取暖,母亲姐姐相继过世后,他了无生趣,却又不甘心就此死了让仇人痛快,于是就这么苟延残喘的活着,直到屋子外面传来一声轰隆巨响,他再睁开眼睛,就回到了十四年前,闻书月出嫁的前一天。
再过一晚,闻书月就要穿上凤冠霞帔,嫁到焦家去。
焦长献搂着新欢耀武扬威的画面从眼前划过,闻湉使劲的咬了咬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眼角溢出眼泪,胀痛的脑子却清晰了一些,他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随即坚定的往外走去。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让姐姐跳进焦家这个火坑。
闻湉先是回去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将梳的整齐的发髻拆散,随意的在身后用布带系住,又找了一条宽大的布巾在脖子上绕了两圈遮住脸,最后带上一顶破旧的斗笠,这才揣上银子从后门溜出去。
这桩亲事必然不能成,可婚期就在明天,正经退婚一时不可能,他只能从别处想法子。
穿过两条安静的街道之后,就是热闹的东大街,东大街是平民百姓聚集的地方,紧挨着东坊市,街道两边摆满了摊位,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闻湉微微缩着肩膀,揣着手低头从中间穿过,平凡的引不起一丝注意,他径直往东大街的尽头走去,那里是个死角,镇子上不少地痞流氓喜欢聚集在那里,没银钱用了,就拉帮结派去街上晃荡一圈,收点银钱过活一阵。
这些地痞,对于缺人的闻湉来说,倒是个不错的帮手。
街角有些脏乱,邋遢的汉子三三两两的坐在路边,看见闻湉过来,纷纷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
上一世的闻湉跟他们打过交道,深知这些人见钱眼开的德行,他慢吞吞的从袖子里扒拉出五两银子摊在手心,“要三个人,二十两银子,这些是定金。”
“什么活计?”身材最高大的那个汉子走过来,眼里闪着狡诈的光,伸手就要来拿闻湉手里的银两。
闻湉收回手,目光冷冷的看着他,“还差两个人。”
大汉哼了一声,招手又叫了两个人上前,都是跟他一样膘肥体壮的大汉,“说吧,要我们做什么?”
“跟我来就知道了。”闻湉刻意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的神秘深沉,快步领着三个人往镇子外走去。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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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睛在几人身上溜了一圈,笑眯眯的问道:“几位客官是来找姑娘的?”
闻湉点头,拿出一锭银子放进她手里;“要一间房,再找几个姑娘过来。”
“几位跟我来。”老鸨眼睛贼溜溜打量着人事不省的焦长献;但是大汉将人扶着;她看不清脸,再看看手里的银子;她谄媚的笑了笑,扭过身子就领着几人进去。
厢房在二楼;老鸨带着几个姿色尚可的年轻姑娘站成一排,让闻湉挑选。
闻湉随手点了四个留下,就让其他的人离开。
焦长献早就被扔到了床上;估计是药起了作用,红色的帷幔内时不时传来点动静。闻湉又拿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你们四个;好好伺候里面那位。”
姑娘们上前将赏钱收好,应了一声是;然后才施施然走进里间。
“焦公子!”里间传来三两声惊呼,焦长献显然是常客;闻湉随手点的姑娘也能认出他来。
几声慌乱的惊呼过后;随后就是推搡跟碰撞的声音;片刻后;又传来身体倒在床铺上的沉闷声响。
闻湉一动不动的坐在外间守着,没过一会儿里面就传来淫靡的动静。
三个大汉听的频频咽口水,闻湉又坐了一会儿,确保不会出差错了,才带着人悄悄离开。
一整瓶的金风散,足够焦长献折腾上一天一夜了。
等明天焦家发现人不见了,再从青|楼里将人找出来,也足够搅黄这场婚事了。
回到码头,老渔夫果然还在那里等着,一行人上了船,又趁着月色悄悄的返回了四方镇。
按照约定,闻湉将剩下的银子结给三个汉子,想了想又多加了十两,“今天晚上的事,不该说的少说。做得好,以后的活儿也还是找你们。”
一晚上就挣了三十两,就是三个人分,一人也有十两了,足够他们快活一阵子。
为首的汉子将银子接过去,态度比之前恭敬许多,“爷放心,不该说的,我们兄弟一个字儿也不会往外蹦。”
闻湉点点头,依旧像来时那样,微微缩着肩膀,揣着手慢吞吞的消失在夜色中。
夜色已深,闻府的偏门已经关了,闻湉看了看一人多高的墙壁,将斗笠取下来扔了,找了个垫脚的地方,就灵活的爬了上去。
围墙不高,就是砖瓦凹凸不平,硌的闻湉手心生疼,他打小就娇生惯养,皮肤比寻常人娇嫩许多,前世颠沛流离的苦日子过了好些年,也没能改掉这娇贵的毛病,不过是堪堪让他变得能忍耐一些。
现在这副身体,还从来没有吃过苦头,白嫩的手心不小心按在尖利的瓦片边缘,顿时就划出一条深深的口子。
殷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出来,手心一阵钻心的痛,闻湉咬紧牙,忍着痛从围墙上跳下去,然后把脖子上的布巾扯下来包着手,急匆匆的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代福正在门口打盹,闻湉放轻了脚步,趁着他瞌睡的时候从旁边绕过去进了屋里。
顾不上处理手上的伤口,匆匆换回自己的衣服,又将脖颈的长命锁取下来放到一边,闻湉胡乱将披散的头发重新束起,到镜子前照了照,除了眼眶通红像是哭过,其他的都跟出门前一样。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才皱着眉头将手上的布巾拆下来,布巾被鲜血浸湿跟伤口粘在了一起,扯下来的时候闻湉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他用力咬着唇,忍住眼泪将手心的血渍擦干,才颤抖着声音喊代福进来。
外面打瞌睡的代福被吓了一跳,紧紧忙忙的跑进来,“公子你总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