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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染关了电视,熄灭了灯光,然后抱住白书一安稳地睡去。
梦是黑白的吗?还是彩色的?
花染曾经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过这样的问题。
是黑白的吧,因为她从来没有梦到过色彩。
她的梦里充满了荆棘与泥沼,每前行一步都会遍体鳞伤。可如果不前进的话,等待她的就是无尽的深渊与坠落。
往前走,只能不断地往前走。就算明白前路没有人在等待自己,就算明白再怎么走下去都只是一个人,就算明白即便是做梦也没有可以梦到的人。
被戴上枷锁,被穿上铁靴,被拴上巨石。
她跌倒,再爬起来,看见的是满目疮痍与自己空荡荡的心口。
因为麻木所以不会再觉得痛,因为麻木所以连什么时候遗失了心也不知道。
这个梦她做过很多回,每做一遍都让她更明白一个道理:原来人没有心也可以活下来。
可是,为什么又梦到了这个场景呢?明明这个梦境最近已经不再侵扰她。
花染有些害怕。
被温暖浸润过的身体再一次接触到这样的寒冷让她不禁心生恐惧,脚下发软。
是因为什么呢?
她抬头望向了那一成不变的晦暗天空,阴云依旧严严实实地遮掩住了阳光。
是因为什么
突然,她的耳中传来了巨大的声响,有烟花一般绚烂的光芒在她眼前的天空中炸开。那声音此起彼伏,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似乎就在她的耳边。
烟花跟随着这些声响遍布了天空,把她黑白的梦境渲染成了五光十色的模样。
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滑下,流进口中却是甘甜的味道。
一定是光芒太过耀眼了吧?
可是她却一点儿也不想把目光移开。
像是在回应她的期待,天空中最大的一个烟花没有消散而去,反而渐渐聚拢,变成了一只长着透明翅膀的妖精。妖精穿着白色的仙女服,戴着可爱的花圈,捧着一颗红宝石般的苹果向她飞来。
“新年快乐,染姐姐。”
花染看到了白书一的脸,看到她稚气又明媚的笑容,也终于看到了乌云之后的太阳。
苹果似乎是从火中生长出来一般带着灼热的温度和剧烈的脉动,还散发着甜蜜的香气。
她呆呆地看着白书一轻柔地把苹果放进自己的胸口,空荡荡的感觉瞬间被闷热胀痛和酸涩悸动取代。那个感觉有点难受又有点舒服,就像把身体浸泡在热水中一般。
“小白”
小精灵一边亲吻她的胸口,一边像是念咒语般轻轻地道:“不会痛了哦,不会再痛了。”
花染不知道自己的心今后还会不会痛,会痛也没有关系,她只知道,她的新年已经来了。
“新年快乐。”
新年第一天的懒觉绝对不是那么好睡的,鞭炮声响起的那一刻,被窝里的两个人默契地动了一下。
大冬天又是放假,任谁也不愿离开温暖的被窝。白书一蹭了蹭脸边柔软的枕头,把耳朵彻底埋进那之中。
她做了一个梦,一个虽然有点悲伤但又很开心的梦。她梦到自己在天上飞,梦到自己变成了烟花,变成了小精灵,还梦到了染姐姐和妈妈。她们一起唱歌,一起跳舞,一起去看山看海。
这样好的初梦,她还想再继续做下去。
可是她的枕头好像不太听话,起伏得太厉害了一点儿。
是因为枕头也变成了小精灵吗?
“白,小白?”
花染看着趴在自己胸口上,怎么也不愿意睁开眼的白书一,终于找到了心口又热又闷的原因。
虽然她刚才已经听给自己指路的老板娘说过,这家药店的主人就是刚才的那两位顾客,但从进药店门到此时手上冲着冷水,她还是对这个小妹妹的热情有点反应不及。
第八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从镇里到村里又需要二小时的车程;等她回到村里已经下午五点。她原本想先去拜访教她刺绣的花婆婆;可因为刚好赶上饭点;最后决定去自己曾经的家看一看。
花家村是个百余户的小村子,坐落在海拔1000多米高山的山腰上。这里的人家家户户都姓花,花染家曾经是村里唯一的医生。由于位置原因,花家村过去十分贫困落后;不过近几年由于旅游资源和一些高山蔬菜茶叶项目的开发,村民的生活水平显着提高了不少。
3月的高山上气温还相当低;不过花染运气不错,最近几天放晴,因融雪而泥泞的道路因此已经晒干。比起两年前,村里现在的夜晚明亮了很多;花染就着屋子里漏出的灯光和明亮的月色向着自己曾经的家走去。
口中呵出的白雾在月光下显出迷离的质感;再见过去破旧的房屋所在之处已化作一片平地,她一时有了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原本的旧房子和两亩地不过抵了四千两百块钱,十五万五千八百块,她永远记得自己离开这里时身上背负的是多少钱的重量。
家家户户都差不多是这个时间吃晚餐,所以村道上除了花染空无一人。虫子在这种季节还不会出来,也听不见鸟雀的鸣叫,周遭安静得只有风声,和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响。
两年她一共还了两万;而这其中有一半是利息;还清之日仿佛遥遥无期。在他人所谓青春的这个年纪;青春早已离她远去。
花染驻足了一会儿;直到身上确实感觉到了彻骨的冷意后才离开。
村长家坐落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是一栋三层的排屋,算是村子里难得的好房子。房子前不远处有个水泥浇筑的广场,是村子里集会的地方。
“村长爷爷,村长爷爷?”院子的门和一楼客厅的门都没关,花染站在院外叫了几声之后才走进去,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也迎了出来。
“啊?是、是染丫头回来了吗?”老人的眼神和耳朵似乎都不太好,不过声音特别宏亮,说着一口方言。
“是我,村长爷爷,我回来了。”
“哎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还说天那么黑,要不要叫你栓子哥去接你呢。”花建国几步下了台阶,花染赶紧上去扶他。
“不用的,我还认路呢。大哥二哥还有小妹和伯伯婶婶们还好吗?您老的身体怎么样了?”
“都好都好,我身体还好着呢。染丫头你手怎么那么冰啊,快进屋进屋。”
花染扶着花建国进门,大家似乎刚吃完饭,几个男人坐在饭桌旁,一位中年妇女正在收拾桌子。
中年男人吧嗒吧嗒抽着烟袋,见花染进来对着她点了点头。青年男子表情冷漠,仿佛没看到她一般。倒是年纪稍轻的一位男孩,见到花染进来笑着叫了她一句。
“小染,你回来啦。”
“大伯,婶婶,大哥,二哥。”
中年妇女“嗯”了一声,收拾完桌上的东西转进了厨房。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花染抿了抿嘴唇也不再开口。
花建国却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一边拉着花染坐下,一边问道:“染丫头吃晚饭了没?我叫你婶给你下碗面。”
“不用了村长爷爷,我已经吃过了。”花染极力露出笑容,坐下以后就从背包里往外拿东西,“对了,我给大家带了礼物,不知道”
“礼物就算了,花染你什么时候能把钱还回来?”年纪稍长的青年在几人当中表现得最冷漠,这时候开口也彻底把气氛弄僵了。
“栓子,你乱说什么!”花建国大声斥责孙子,花染已经低下头去。
“我说什么?我们家借了她最多的钱,可这两年她还了多少?我娶不上媳妇是因为谁?你病了不肯去医院又是因为什么?当初要不是你帮她把其他人的钱还了,她能走出村子?”栓子眼神厌恶地看向花染,“当初不肯嫁人,出去也不知道做什么勾当,该赚不少钱吧?衣服穿得都是名牌了,却没钱还我们吗?”
“住嘴!”花建国气得手抖,随手抓起身边的烟灰缸就要朝着栓子砸去,“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爹都不敢这么和我讲话。”
“爷爷,不要。”花染吓了一跳,赶紧拉住花建国的手。
中年男人仍旧沉默地坐着,似乎完全没有看到这些场景。反倒是进了厨房的中年妇女听到动静跑了出来,跟着劝阻花建国。
年纪稍轻的男子见事不好,赶紧推着自己大哥走,“大哥你少说两句,小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先上去吧,不要再惹爷爷生气了。”
“怎么,东子你还喜欢她?还奢望能娶她呢?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
“住口!”沉默良久的男人终于开了口,在他厉声呵斥中,栓子似乎也偃旗息鼓了。
“栓子啊,别撅了,快走吧,让你爷爷消消气。”中年妇女见花染拦着花建国,赶紧把大儿子拉走。
花建国身子骨没有过去硬朗,又不敢强扯花染这个女孩子,弄到最后只狠狠地把烟灰缸砸到了地上。花染进门不到五分钟就发生了这种闹剧,他只觉得老脸都没地方搁了。
“染丫头啊,栓子的话你别放心上。唉,晚上还是住你妹妹的房间,你早点去休息吧。”花建国和大儿子一起住,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孙女如今在镇里读书,花染如果回来一般会和她一起睡。
“嗯,我知道的。”花染勉强笑了一笑,强忍住眼泪,坚持着把带来的东西一一送到每个人手上。
“小染,你不要在意大哥的话,他最近在研究种菌子,成果不大好,心里有点烦。”
“我知道的二哥。”
花染知道栓子为什么会这样,所以也无法对他产生怨恨。当初十六万的借款,零零散散的部分都是村长家帮她还了,加起来一共有七万左右。虽然是村长,可花建国家也并不富裕,这几乎是他们全家这十几年的全部存款。
栓子年轻的时候也出外打过工,被骗去工地做了两年,断了两根手指不但没拿到赔款,甚至连工钱都没有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