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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逸昀一反适才的嬉皮笑脸,正色道:“那封信上写着——明春扶风国必来犯境,事不宜迟!”
萧无垢先是一愣,既而大骇,一股寒气爬上脊背,深浸入体。这寥寥十来个字,隐含着一股浓浓险恶意味与阴谋气息扑面而来。
他看定封逸昀,眯眼问:“这就是公子监视我的理由?”
封逸昀点了点头:“萧将军手握十万重兵在外,确实让人不放心。”
“封公子是怀疑我谋反?”萧无垢的语气隐含怒意。
封逸昀笑:“萧将军不要动怒,我本来是怀疑你,现在看来,将军确实是毫不知情。否则,我也就不会现身相见了。”
萧无垢皱起浓眉:“封公子可否把话一次说个明白。”
沈熹微这时也知兹事体大,不敢插话。
封逸昀长叹一声,当即将这封信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在金越山的见闻说了,“家父命我暗中调查此事已有半年,种种迹象都表明,令师步轻尘意图不轨。”
萧无垢冷笑:“公子可有证据?”
封逸昀苦笑一声:“这正是令师的高明之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确切证据,那封信刚刚也已被人烧毁。”
萧无垢怒道:“既然没有证据,公子何以断定是家师谋反?家师数十年隐居深山,向来与世无争,他为何要谋反?萧某自十六岁便效忠桑国,南征北战十余年,自问忠心可鉴日月——”
封逸昀接口:“萧将军的忠心毋庸置疑。但,令师恐怕要另当别论,他若无反意,为何要在金越山驯养那些毒物?”
“何以证明那些毒物就是家师驯养?”
“除了令师,还有谁能在金越山行这等诡秘之事?”
“即便那些毒物果真是家师驯养,难道凭几条毒蛇蜘蛛,就能谋反?封公子此言未免太轻率了。”
封逸昀语塞,半晌方才长叹一声:“令师行事真正是鬼神莫测,想不到他策划这么大的一件事,竟连自己的亲近弟子也不曾透露半点,实在叫人难以捉摸。”
他无奈的语气里竟隐含了三分钦佩。
萧无垢闻言,忽然心中一动,想起那一晚,在金越山苍凉的月色下,恩师用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吩咐他:“听雪谷一战距今已有五年,今春进贡之后,必起战祸。我要你主动请命出征。但是,倘若留仙写信给你,你须立刻领兵回朝——你不要问为什么,我自有道理。”
师傅何以料定扶风进贡之后,必起战祸?难道……师傅果真……
他面色黝黑,轻易看不出什么表情,心底却是惊涛骇浪,汹涌澎湃。
沈熹微与他心意相知,见他神色不对,忍不住去握他的手,刚一触及便觉他手掌冰凉,竟在微微颤抖,不由得心中一慌,待要问他。
封逸昀忽又道:“昨日萧将军为救百姓,以身涉险,我是由衷敬佩。但将军既不相信我所言,而我一时也拿不住令将军信服的证据,实是无奈。如今孟丞相与王将军相继遇害,朝中局势动荡,我只希望有朝一日,将军能权衡轻重,以天下苍生——”
一语未毕,只听得帐外战鼓如雷,杀声震天。
三人大惊,帐外已有守将纵声飞报:“厉无双发石车攻城!”
萧无垢甫出大帐,便见城上炮石飞空,尘土漫天,己军弓箭手死伤无数。他登城一看,只见敌兵数百辆飞石车拥城而列,专待弓箭手放射时,拽车飞石。
厉无双金盔铠甲立马阵前,远远望见城墙上的萧无垢,令左右数千名箭手一起放射,顿时箭势汹汹如雨来,萧无垢只得退到城下暂避。
猛听轰然声响,左侧的城墙已被飞石击塌了一大块。
这时,封逸昀忽道:“照这样下去,城墙非给这石车攻破不可。这石车专射远程,正面交锋却是累赘,不妨出关一战。”
萧无垢蹙起弄眉:“飞石如蝗,如何冲得出去?即便冲出去,只怕亦死伤大半。”
封逸昀笑道:“我倒有个办法,或许可行。”当即低声对萧无垢说了。
萧无垢顿时大喜,正要传令。封逸昀忽又叹道:“倘若再能绕到敌兵后侧,厉无双怕是擦翅难飞了。”
萧无垢闻言,双目蓦然一亮:“前几日,我勘察地形,确在东侧谷顶发现一条小道,但是极为险峻,两旁都是峭壁,而且今年气候转暖,山顶积雪已有消融迹象,稍有不慎就可能失足跌落悬崖。”
封逸昀双眉一扬,大笑:“那真是天亡厉无双。请将军派一队精兵给我,定不辱命。”
萧无垢道:“好!”
他当即命金崇勋率领二万人死守关城,挑了五千精兵交给封逸昀。另拨了五千弓箭手给柯戎,命他带去西岭伏击,见城上摇蓝旗则放箭,又调集了三万将士轻装待命,这才命马夫将马槽里的马尽数牵出,把军中供以生火的衰草前半截浸湿,紧绑在马尾上。
这一番调度完毕,他忽然挥旗传令:开城门。
守兵大感疑惑,但主帅有令,不得不从。
城下的厉无双忽见鹊鹄关城门大开,只道萧无垢顶不住飞石攻击,要出城迎战,忙指挥两队士兵冲杀上来。
敌军冲到半途,猛见城门中无数匹骏马狂奔而出,宛如洪流决堤一般,马尾上火光烈烈,浓烟滚滚。一霎时,壑谷中马蹄声四起,恍若惊雷滚地般径直往自己的阵营中猛冲过来,这两队人马尚不及回过神来,已被冲撞得七零八落,马蹄下惨叫不绝,死伤无数。
萧无垢紧接着一声令下,三万精兵倾巢而出,鼓声连天,喊声震地,气吞山河般杀向敌军阵营。
厉无双大惊失色,急命飞石攻击。这时,鹊鹄城头摇起一面蓝色大旗,西岭松林中顿时射出无数箭矢,恍若飞蝗暴雨,直杀得他措手不及。手下士兵猛见这等阵势,骇惶之余,哪里还有半点斗志?
厉无双见桑军如此气概,已生怯意,忽见身后火光冲天,一阵惊天动地呐喊,又一队精兵从天而降,冲杀过来。领头的正是昨日的那名神勇马夫,但见他手起刀落,片刻间斩落十余人。这一队人乃是萧无垢挑选给封逸昀的精兵,个个彪悍勇猛,身手了得。
厉无双直吓得肝胆俱裂,急命退军,当先纵马往祁凌关逃去。封逸昀目光如电,眼见乱军之中一名身穿金甲的彪悍大汉往西南奔逃,忙将手中的弯刀振臂扔去,厉无双听得背后刀声,急忙回身横剑一挡,直震得手臂发麻,心下更惧,抽剑朝马腚一刺。他的坐骑本就是一匹宝马,这时吃痛更是撒蹄如飞。
封逸昀岂肯放走他,立刻飞身抢了一匹马,顺势夺了一杆枪,纵马紧追过去。二人一逃一追,眼看厉无双的坐骑要到关口,他忽得大喝一声,力贯双臂将长枪掷出,直如长虹贯日急电碎空般刺去,正中厉无双的后背。眼见他一声惨叫,落马而亡,封逸昀方才重又杀回阵中。
敌军眼见主帅落马,士气尽丧,兵败如山倒,死伤不计其数。
一番昏天暗地的厮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直到日头西落,谷中尚存残余的数千敌兵,奈何扶风男儿血气刚猛,宁死不降。萧无垢不忍杀害,遂下令放他们回去。
当晚,萧无垢清点兵马,敌方虽伤亡惨重,几乎全军覆灭,己军也折损了两万余人,心中痛惜,竟全无半点喜悦之情。
当下传令犒赏全军,自己登上城墙,只见谷中尸横遍野,茫茫白雪尽被鲜血染红,死寂中竟透出一股妖异的精美,令人心惊肉跳。
忽听身后有人轻叹:“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刚一回头,一壶酒迎面飞来,当即伸手接住,仰头喝了一大口,只觉得一股辛辣热气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胸口的郁气稍有缓解:“今日多亏了公子的妙计,这壶酒,萧某敬公子。”
封逸昀也不客气,二人对饮而尽,并肩立于关上,望着那一片满目疮痍的茫茫大地,静默良久。
萧无垢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长叹:“我这双手杀孽深重,血债累累,这一辈子怕是难以洗清了。”
封逸昀一向飞扬的眉梢暗淡下来,苦笑:“历古以来,战争都是强者生存,却苦了天下的庶民百姓,为他们君王的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便是成千上万条的人命,可落入这条历史长河里,却连一滴浪花也不曾溅起。”
他轻叹一声,话锋忽而一转,笑道:“所以,我这一生只爱美酒佳人,不问功名权贵。”
萧无垢闻言猛又想起沈熹微,心中隐隐作痛。他自打见了封逸昀,便竭力克制自己的感情,可他越是按捺坚忍,情愫越是汹涌澎湃,一会儿希望封逸昀是个彻头彻尾的浪荡浮夸子,如此自己便可以理直气壮地带走沈熹微,不必满怀愧疚;一会儿又希望封逸昀只是暂时的少不更事,本质还是个一块无暇美玉,这样沈熹微日后跟了他也不至于受什么委屈……这等千头万绪在心底不知辗转了多少遍,虽短短二十几个时辰,他却感觉像在炼狱里煎熬,痛楚难当,比之自己的前半生还要漫长痛苦。
这一刻,听他这番话说得通透洞明,竟比许多浑噩世人都要明白彻悟得多。虽说他的浪荡轻狂在攒花城是人尽皆知,可看他这两日的行径分明是个磊落睿智的堂堂好男儿,又见他一双明目神光璀璨,身姿挺拔隽清,与沈熹微确是天作之合,顿觉满嘴涩苦,心中愈增伤感。
封逸昀见他神色黯然,目光凄楚,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想了!”
萧无垢深吸一口气:“封公子,有一件事,嗯,有关我与熹微郡主……”他忽然变得口吃,面色涨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个指挥十万精兵尚且镇定自若的大将军竟突然之间胆怯起来。
封逸昀久经风月场,眼波微转已知其意:“萧将军,昨夜在城下,你与郡主之间的情意,我都已经听到了。至于,我与熹微郡主订有婚约这件事,将军想必也知道了。”
萧无垢面色更红,待要解释,封逸昀忽然伸手阻止他,正容道:“萧将军,我这个人天性放荡随性,不喜束缚羁绊,熹微郡主身份尊贵,跟着我这种人只怕是太委屈了她。倒是将军,你为人豁达宽厚,与郡主不失为一对佳偶。我衷心祝福你们。”
这番话说得极为诚挚恳切。萧无垢顿如雷轰电击,他千思万想,也料不到封逸昀竟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也不知是喜是悲,竟自呆了,愣了半晌,才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