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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她有些艰涩地开了口,下意识地撑起身来,注视着眼前这男子的目光,充满了浓浓的戒备与警惕。
那男子却只坐在床前面,颇有一种大马金刀的气势在。
听见陆锦惜这两个字,他两道凌厉间染着几分风霜之感的剑眉略略一扬,眸底那陆锦惜曾见过的奇异便重新出现了。
他似乎不解:“我?”
“你是山匪。”
陆锦惜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了,可在这个时候看到这个人,只觉得千头万绪交错在一起,各种想法和猜测涨得她脑仁都发疼。
那男子惊异于她的笃定,笑问:“为什么这么快确定我是山匪,而不是又一次救了你的恩人呢?”
恩人?
陆锦惜心里面冰冷的一片。
若一开始还存有那么一丁点的期许,那在听了这男子近乎于默认的一句话之后,便都崩碎一空,陷入绝望了。
她冷静地看着对方,答道:“一般的山匪没有你们这本事。我到保定之后,手底下的人曾见过你们的人,想跟,但被甩开了;前几日在道中遇劫,那群山匪的本事不比比我的人低。小小一个保定,还不至于同时有两拨这样的人一起出现。更何况,在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出现在我面前。”
不算很严密,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很敏锐。
毕竟他们也没落下更多的蛛丝马迹了。
男子的眼底多了一点点的兴味,又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是前几日遇劫?若我没记错,带你回来之后,你就躺着没醒过。”
“因为下大雨了。”
陆锦惜看了一眼那掩着的门扉,能感觉到门缝里透进来的几许潮气,但无法从这一点缝隙里看见外面是不是还有人,或者说
有多少人。
那男子没怎么听懂她这话。
陆锦惜便解释:“我的护卫告诉我,在到达京城之前天气都很好,不会下雨。而你们已经打劫了我,既不奸也不杀,必定另有所图,猜来猜去应该是跟盛隆昌有关。所以,九成的可能,你们并没有走出很远,天气变化的原因跟地点没关系。”
“你很聪明。”男子听完,看了她有片刻,然后点了点头,竟然夸赞了她一句,接着却道,“只是可惜了,我听我弟兄们说,有个给你赶马车的,半路上竟然弃了马车逃走了。你的护卫,并不是很忠诚啊。”
这话落在陆锦惜耳中,实在透着一种隐约的怪异,可要说哪里奇怪,又实在不好形容。
或许,是这整句话都不对。
她手搭在棉被上,掌心微汗,脑袋里的念头电光石火,顷刻间已闪过了千万,最终决定如实以告:“是我让他弃车逃走的。他会回到京城,去搬救兵。我虽不知阁下是什么身份,但料想不是什么简单人。你若现在放了我,还有一条活路,我可以答应不追究。”
“放一条活路,不追究?你的口气,可真是不小啊。”男人微微一眯眼,眉梢却是微挑,一副好奇模样,“你再有钱,能跟盛宣合作,可也不过是个商人。即便回头那愣头青真的搬来了救兵,或者报了官,你以为我会怕吗?”
“我不是商人。”陆锦惜淡淡地否认,然后补道,“我是京城大将军府武威镇国大将军薛况的遗孀,当朝一品诰命夫人。”
“”
她话音落时,坐那凳上的男子瞳孔陡地一缩,目光如雪剑霜刃一般,透过她眼眸,穿透了她整个人!
在陆锦惜看来,这应当是一种震骇和忌惮。
可是,仅仅过去了片刻,这男子眼神便变得古怪,接着便如同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一下笑出了声来。
“哈哈哈”
陆锦惜坐着,有些僵硬。
她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
对方却已经将他微凉的手掌重新伸出,一点也不客气地掐住了她精致而苍白的下颌。
同样微冷的眸底,带着几分嘲讽和戏谑,要笑不笑模样。
“大将军府在京城,谁不知道大将军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怎会出现在保定?更别说与人行商做生意了。你要是大将军夫人,那老子还是大将军呢!”
第124章 智者千虑()
“老子”两个字;从对方嘴里冒出来;总给陆锦惜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些违和;但这种粗犷的感觉又好像很适合。
她无暇细想;只是在心里暗叹棘手。
是的;他没质疑错。
大将军夫人陆氏;平日里的确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更不用说是来到这种荒山野岭,还跟盛隆昌做生意了。
是个人都不会相信。
她看了对方半晌。
对方也看了她半晌。
最终是陆锦惜先开口;一副自己先前什么大话都没有说的模样,面色十分镇定地改口道:“你说得对,我的确是骗你的;我不是什么大将军夫人。”
“”
改口太快;也太镇定了一些。
更不用说
他根本没料到,她竟会这么轻描淡写地改口!
男子越发觉得有意思起来;掐着她下颌的手指略松了松;却似乎对她面颊感了兴趣;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起来;让她脸颊上那一块皮肤都有些发红。
声音留则多了几分变幻的莫测;尾音上扬。
“哦?又说不是了。既然不是,口气还这么大;那你到底是谁?”
陆锦惜黑白分明的眼珠轻轻一转,微微咬唇;仿佛是想说;但又有些为难和犹豫。那眼角眉梢的神态,竟有几分羞涩。
落在男人眼中,便成了若有若无的妩媚。
他摩挲着的指腹忽停,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微颤,带得眼神都暗了几分。
但这屋内只有一盏油灯,本就很暗,陆锦惜难以察觉。
陆氏的五官,尤其是那两道弯弯的细眉,是比她原来的眉要柔和婉约一些的,少一点锋芒。所以当她按自己往日习惯,虚伪做出那为难又有一点羞怯的神态时,根本意识不到这跟她想象中的神态会有怎样微妙的差别。
她只是笑了起来,低眉垂眼,说出了一句传到京城能吓瘫大半达官显贵甚至是皇帝的话:“实不相瞒,我是太师府顾大公子的心头好,与他有私。你想要钱,我想活命。你放了我,大公子会带钱来,而我还能劝盛宣放掉保定盛隆昌分号。您看如何?”
第125章 狐狸与兔子()
“”
“”
屋子里的沉默;忽然就变成了死寂;气氛无端端地变得有些让人悚然;头皮发麻。可这时候;陆锦惜还不很清楚这种变化的原因。
男人看着她的目光;深极了。
第一次;她理直气壮地说出自己是大将军夫人的时候;他没忍住笑了起来;
第二次,她镇定自若地收回自己说的话,又说自己不是的时候;他感觉到了略微的诧异;
可这第三次
她竟然敢说自己是顾觉非的心头好,还与其有染!
这个女人
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搭在她颊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些。
一双注视着陆锦惜的眼眸,也危险地眯了起来。
他慢慢划开一抹笑;像是小船在冬日笼满雾气的湖面上划开了一道涟漪;有一种带着压迫感的从容不迫:“盛隆昌我的确是有兴趣,你的提议也很动人。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能做到?再说;听闻太师府大公子顾觉非平素不近女色。的确是你要活命;我要求财。可你先说自己是大将军夫人;又说自己是太师府顾大公子的姘头;改口比翻书还快,我怎么敢相信?”
“不近女色的人多半不是真的不近女色;不过看女色够是不够,合不合心意罢了。”
约莫是觉得对方那“姘头”两个字实在刺耳;陆锦惜微微皱了皱眉;说话的声音也冷淡了不少,但依旧镇定没有半点心虚和慌张。
“我话就说在这里,其他的你爱信不信。至于说服盛宣放弃保定分号,我自有我的办法。”
不知道的人听了,只怕要以为她是山匪,而对面的男人才是人质呢。
这话说得太超然了一些。
男人听了之后,沉默了好半晌,屋里的气氛也随之再一次地陷入了死寂。
“刷拉拉”
雨水敲打,又从屋顶山流淌下来,在屋檐下汇成一束一束的珠串,坠落在地面上,让这本该安静的夜晚,充满了喧嚣。
陆锦惜忽然有一种近乎窒息的错觉。
对方这时候已经收回了手,一动不动地坐在她床榻前面,两手放在膝盖上,腰背却挺得笔直。即便一脸络腮胡,也挡不住那种沉稳又摄人的气魄。
他像是一座的雕像。
揣度人心,将人的心思把握在股掌之间,向来是她所擅长的。可在这种连空气都仿佛要为之沉凝的时候,她竟然一点也无法揣测眼前之人到底在想什么,又或者要如何处理她。
这种不着天不着地的无力,让她十分难受。
死寂,持续了起码一刻。
对方没有动,陆锦惜也不敢自顾自就躺下来,只坐在那床上,与他对视。
直到三声被雨水响动压低的叩击声从门外响起,简单,但节奏有些奇怪:“叩叩,叩。”
听见这声音,她险些吓了一跳。
男人的眼角也在这一瞬间跳了一跳,而后眸光一闪,终于笑了起来:“我没记错的话,在保定大街上撞见你的时候,你是妇人打扮,那就是嫁过人了,却还敢跟太师府的大公子勾搭到一起。如此放荡不守妇道,若让你夫家,或者是太师府知道”
嗤。
陆锦惜心里面翻了个白眼,暗道顾觉非怕是巴不得闹得全天下都知道,破罐子破摔好迎娶她进门呢。
当下便假笑道:“要想闹得人尽皆知,我无碍,你随意。”
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害怕啊。
这让男人面上的笑容浅了一些,也终于多了几分森然:“是吗?不知你可有儿女,夫家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