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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裴琰留言,千叮咛万嘱咐,破天荒说了七八条语音,耐心地说。
“孩子,你到了洛杉矶找一家酒店,乖乖待着,机场摆渡车就能给你拉到最近的酒店。
“你哪也不准去,不准『乱』跑,家长的话你听懂没有?”
“身上带钱了吗?把卡和钱收好,洛杉矶很『乱』,你注意安全。”
“别出门逛,有些街区不能去的,你不熟悉不认识路,哪也不准去!”
他随即买了从北加回南加的机票。
然而,当他坐上飞机,裴琰这时到了洛杉矶,给他打电话,他手机没有信号……
两人的一整天,在思念中无比漫长,在阴错阳差之间度过。
都担心着对方,都太想见到,好像一刻都不能等了。在裴琰这里,当他内心拥有了一项决定、一种信念,原地等待就是愚蠢的,主动追求才是最英勇的!他的人生永远兴致高昂地奔跑在路上,而且目标明确。
庄啸在洛杉矶落地,已经设想到各种可能的意外,心平气和地接通电话:“你现在在哪?不是憋着要揍我么,我在这里让你打,你准备在哪打我?”
“哦,你到啦?”裴琰的声音夹杂在公路的车声和风声中,“我……我在高速边上拦了一辆车,往北开呢,你在哪啊?”
庄啸愣在原地,足有一分钟说不出话,机场人流熙攘眼前恍如隔世,脑子都空了。
“老裴,你,你找地儿下车,你找一个地方,等我,成吗?”庄啸说。
“哦,我,我也不知道现在开到哪了呀?”裴琰说。
“你到底拦的忒么什么车?”庄啸气急败坏想骂人,却又骂不出来,实在太担心对方了。异国他乡,冬日寒夜,琰琰在哪啊。
“可能是,超市运货冷库车吧?一黑哥们儿开的,我看他一人开车也挺孤单的,特想跟我聊,我……”裴琰还在说。
“老裴……你……宝贝,你能不能下车找一家旅馆。”庄啸心情颤抖。小猴子胆子忒大了,就敢高速路搭顺风车,就仗着自己是一只功夫猴子。
“什么——”裴琰喊。
“宝贝,让司机下高速给你找家旅馆,开个房间等我,然后把旅馆地址发给我,听哥的话行吗?”庄啸声音都有些抖。
“什——吗——听——不——清——”裴琰喊个不停。
“宝贝……”庄啸闭上眼。
“哈哈哈哈——”裴琰笑道,“哎!听见了,就是想让你多说几遍,我也多听几遍!真难得啊,庄啸,就你这种人,呵呵。”
“……”
我这种人,特差劲吧,无可救『药』。庄啸心里有愧,裴琰送他的这句“呵呵”他无从反驳,自己吃下去了。
他租车上路,在寒风中驶向心中的北方,连着车载耳机,享受着某人无休无止的吐槽唠叨。
还是那号人,一点都没变,那个神经质的兴奋过度的蠢货。
两人一起不可救『药』,怎么这么般配呢。
“好么,黑哥们儿急着赶路,只能又给我搁在高速路边了。”裴琰说。
“太危险了,不能在路边站着,快下去!”庄啸立刻说。
“我得走下去啊……路有点滑啊……不会要下雨吧?”裴琰说。
“你快走下去,旁边车速太快,我怕你出事。”庄啸说。
“你也认真开车啊,别跟我聊天走神了。”裴琰说,“美国公路上应急车道可以走么?”
“哪国的应急车道都不能走!!”庄啸感到内心的火山要爆。
“好么,知道啦,跟我妈似的……我看见便利店了,你不用担心我,我进去买点儿吃的喝的东西。”裴琰道。
“好,找个暖和地方。”庄啸说。
“啸哥……你混蛋。”不知还要说什么,就是想念这个名字,裴琰念了很多遍,念一遍就在后面加一句评价,混蛋。
“我混蛋。”庄啸说,“闷么?给你唱个歌,你要听吗?”
车窗外的树木在他眼侧飞速掠过。这些日子浑浑噩噩,都无暇欣赏沿途的风景。一个人的人生终究不完整,没人陪伴的风景在心底都留不下任何痕迹烙印。
印象里最清晰的,仍是两人在太平洋小岛的白『色』沙滩上,迎着朝霞奔跑;是他们在辉腾锡勒草原的血日下驰马,回头望着对方的笑脸。
这才是心中那片风景。人生可以这样畅快!
他现在明白自己想错了,认知严重偏差,希望这样的领悟不会太迟。
“盼望我别去后会共你在远方相聚;
每一天望海,每一天相对;
盼望你现已没有让我别去的恐惧;
我即使离开,你的天空里;
哦你可知,谁甘心归去;
你与我之间有谁……
是缘是情是童真还是意外;
有泪有罪有付出还有忍耐;
是人是墙是寒冬藏在眼内;
有日有夜有幻想没法等待。”
……
磁『性』声音,很好听,很动情。这歌唱的,让裴琰都沉默不语了。
最后还是庄啸自己说,别再唱了,你手机要没电就麻烦了,别动地方,等着我。
庄啸下了高速,一拐弯没多远,一眼就看到裴琰。
他刹得太猛,刹车痕迹在地上画出一道曲折离奇的弧线,磕到马路牙子才停住。
暗『色』的天光中,周围有两盏路灯,映出两片弧形的光圈,裴琰就坐在便利店门口,买了三明治、薯片和啤酒,跟旁边一个常驻店门口的流浪汉边吃边聊,以瞎比画的方式聊天。
庄啸一步冲下车,盯着路灯下的人。
裴琰看着也像个流浪汉,在寒风中瑟缩,腿上裹了一条毯子。光芒照在脸侧,脸和手都冻成胡萝卜皮的颜『色』,嚼三明治吃。
这是庄啸平生唯一的一次,站在大街上,向一个人走过去,眼眶里憋了许多天的、泛着泡沫的浪花,终于溢出来,蔓延到那片洁白的沙滩上。水花特别烫。
以后也不会再有脆弱的机会。以后争取别犯这种错误。
裴琰也站起来,三明治吃了一半丢在地上,嘴边镶着一圈面包渣。
庄啸还穿着戏服,一头发辫披散,万圣节都过去了,他穿得好像半夜出来游街的加勒比海盗,不知从哪个山洞爬出来的。脸上油彩洗掉了一部分,眼线和眼影残妆还在,在灯下就是一脸花的。
第一句说什么?他说:“对不起。”
“谁要听你说对不起?”裴琰面无表情看着人,齉着鼻子,听声音就是冻坏了。
“知道错了,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跟你认错,求饶,你随便打,绝对不还手……”庄啸一字一句,就是原样重复留言中裴琰『逼』他讲的那些话
这几句语音他反复听了很多遍,都背下来了。在他脑顶按下放音键,他随时就能给对方复述出来。
“真的特别想揍你。”裴琰站起时毯子从腿上褪下去,一身落魄,眼里闪现两簇火光。火光逐渐蔓延,燃起火苗。
“你揍。”庄啸说。
话音未落,一巴掌就糊上来了。
庄啸没有防备,或者说,他防备的是裴先生的膝盖格斗动作,下意识把肋骨小腹位置一收,肌肉绷紧了准备挨踢,没想到这一掌斜着切向他面门!
他也没躲,用脸迎了。
“啪”的一巴掌,削在他一侧的耳朵、下巴直至颈动脉上。
“怎么不躲啊?”裴琰然后就惊了,语调变了,“你真的不躲啊……”
庄啸弯腰,下意识去捂耳根和脖子,一阵剧痛从软骨缝里涨出来。
“跟谁学的,你?”他喘息着问。
“跟你爸学的,你爸教我的啊,他说这招可以专门用来揍你!”裴琰实话实说。
“……”庄啸眼前发黑,无话可说,有个爹就是专门坑儿子来的。
君子报仇十年都不晚,这招“白猿献果”,结结实实地抽回庄大侠脸上。
“疼吗?”
裴琰搂了庄啸肩膀,紧紧攥住,盯着人。
“你觉着我狠吗?我怕你记不住我。过两天你又忘了,你又要甩我。”
他问。
庄啸摇头,靠着墙,把脸摆正给对方:“你再多来几巴掌,打狠点,我肯定记住了,绝对忘不了。”
裴琰没再打第二掌。他也疼。
他二指捏住庄啸最疼的下巴那地方,强迫张嘴,然后把舌头捅了进去……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靠着路灯杆子,头顶那一丛光弧,就这样攥着对方,疯狂地接吻,喘息,疼,然后再吻。干涩的舌头缠在一起,往事好像已经过去三千年了。他们享受重逢,互相让对方湿润,把对方焐热,让三千年前的回忆与此刻的甜美在现实的知觉中重合……
好像有几行口感咸涩的『液』体流下来,流到嘴边,迅速就被吸了进去。都尝到了那咸涩滋味,再被寒风吹干了脸,脸上一片生疼,嘴唇和舌却是火热的,在月下寒夜里不停追逐对方的热度,一刻也不愿让唇分开。
他们抚『摸』对方的胸膛,爱抚眼前这张脸,眼影眼线抹得更花了。
第六十五章 忠诚()
裴琰觉着他啸哥搂他搂得特别紧,几乎夹着他走路,夹在胳肢窝下、臂弯里,把他塞进车子。
庄啸临走时,给便利店门口的真流浪汉又买了一大包吃的,留下些钱,说,谢谢你的毯子,谢谢帮我照顾这个傻帽,他明天后天都不会再回来了,祝你一生平安。
“我就坐在店门口,腿上围个破毯子,面前摆个碗,是不是特像?能以假『乱』真了。”裴琰坐在车里笑。
“以后别养成习惯。”庄啸说。
“你也别养成习惯。”裴琰说,“以后,别把我扔在冰天雪地的地方,我怕冷。别让我一个人,我怕孤单。别把我丢在路的当间儿,我往前走也不对,往后走也不对,我都不知道我能往哪走。”
“以后不会。”庄啸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