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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问,上次泡的米,多少日子了?”小夏盘着货柜,看着手边的米粉存量,问。
“再有五日,就五十日了。”素问手指扒拉了下,道。
“那该制粉了,许还能撑些日子的。”小夏顾自说道。
“小夏姐,上次罗公子领的官粮挑拣完,就只有一小半能用来制粉,剩下的,咱儿只能自己个儿吃了。”苏烟两手一摊,说起那官粮就一脑门子官司。
“这京城里,就敢这么的糊弄,外省还得了。”小夏不满得叨叨了句。
这制作米粉,最最是个细致又麻烦的活儿。要选上好的粱米,要人工一颗颗的,选出色泽均匀一致的才可用,若有一个小心,制出的就算白瞎了。往往两三斤的粱米,真正能用到的,也就八两左右。接着要细细地捣碎,研磨,越是细末越好,磨到手撵动没有硬儿才可。然后便要放进专用的木槽了,用清水一遍一遍的淘洗。红颜留下的,是上好的铁梨木槽。
等淘洗干净了,再放入专门的青瓷大罐里,放入冷水,静置时日。虽说已早春二月,可是倒春寒还是冷的,只得按着冬日六十日,春秋三十日,取一个中间值。小夏便选了五十日这个数值。时日不够,做出来得粉便不滑美,那就等于这些日子白费掉了。米粉又是各种脂粉的底料,若是不够,其他的脂粉,必然会缓了工期。因此,小夏格外的上心。
“小夏姐,初九、十二、十五日就是会试了呢。”素问把一侧的紫草唇脂摆放好,随口道了句。
小夏这才反应了过来,好快,马上就要春闱会试了。离上次秋闱也不过数月,却经历了这些许多。小夏没有停手,把手上正在记录的买卖,迅速的写画着。因为年前七皇子而下的皇榜,很多行业都不敢大张旗鼓,林家的成衣铺和绣坊,生意也锐减很多。谁也不敢在这个风口上,给自家惹麻烦。小夏的出新就被迫停止了,至少得等皇榜上规定的一年之期以后,才能复苏起来。
好在,就算举国素服,这人还是要用吃,用药,用脂粉的,脂粉铺的生意,倒是一直不温不火的。月都有盈余,小夏一高兴就每人多给了些月钱。还都是孩子,有个钱傍身,总比没有的好。胭脂什么的,买的人少,自然就制的少,反正也不是主要之物。后院的几株苦水玫瑰,经过几个月的培育,已经能适应京城的气候了,这个冬季算是过了大半,并没有全然枯萎的样子。若种的好,等分了枝桠,便可以移栽到小刘村,辟出一片小地来专门种植。
“坊间都在传,罗解元这次不见得能得头名呢。”苏烟也凑了过来,午后没什么人来,这两个家伙便闲了下来。
“哦,都怎么说?”小夏看两个人有兴致,便随着一起。
“我前日从京华那边过来,听那里讲,这次京城是人流云集呢。苏杭的三大才子、浙江的翘楚、岭南的任家,还有好多好多,都叫不上名的,据说都是当地响当当的人物。”苏烟道。
素问撇了他一眼,道:“比的是学识,这儿谁能说的准,怎就应天府的比不过其他府吗?”
苏烟没理会素问,拽着小夏问:“小夏姐,若是罗公子真连中三元,金榜题名时,你就该嫁给他了吧?”
苏烟这一问,把小夏问楞了,嫁人,有这么快吗?若说没有期待,那便是假话,对于罗晋鹏一日日深入的情感,也曾在午夜梦回时,想到自己穿上嫁衣的样子。直到素问伸手在小夏面前,晃了半晌,小夏才回神过来,淡淡一笑,“还早,当日说要留些日子,什么时候我随意了,便提嫁娶之事。”
苏烟皱眉,道:“那定与不定,又有何区别呢?”
小夏看向门外本该人潮鼎沸,如今冷冷清清的大街,道:“你说空色为何意呢?”
素问敲了苏烟一把,道:“你个笨蛋!”
文昌笔
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便是形容这般情形吧。弘文这几日一直在小夏耳边,不停的重复这句。这些日子,京城的物价是水涨船高,看的小夏每每只摇头,杀价的本事,这一两月是越加的精纯了。罗晋鹏初八领取了考牌,就直接把小夏从脂粉铺,拽了出来,手中还舀着一件棉斗篷,给小夏穿上。明日就是考试之期了,说好了今日,等罗晋鹏回来一起去文昌庙呢。
素问和苏烟一个劲儿的保证,小夏只得笑着随他们了。两个人一路走着,偶尔闲话,刚到了文昌庙前街,就看见呜咽呜咽的人群。罗晋鹏下意识地拽住小夏的胳膊,唯恐她被人群撞散了去。全国当界的举子,加之之前落地不中的,又加上不少举人老爷不是孤家寡人来,这两三月,京城涌进了少说上千号人。小夏听说斜面的茶社,都把上面的楼层给开了,给举人们租住。大多的还是住在各省的会馆里。
小夏好久没在京城看见,这么热闹的场景了,乐的也撒了边,反手拽住罗晋鹏,往人群里走。晋鹏吓了个心惊,慌乱中干脆拉着了小夏带着护套的手。
“他们在抢什么呀?”小夏指着庙前的人群问。
“文昌笔。”罗晋鹏看了一眼,笑。
“我们也去抢,好不好?”小夏看了眼,觉得是好彩头,突然才想起晋鹏不能去抢,“你明就考试了,若是伤了,不好。我去!”
说着小夏就脱开了晋鹏的手,朝那个方向挤了过去。罗晋鹏看了眼自己的手,道:“糟糕!小夏回来。”
等林小夏挤到前面,才发现都没有女子过来,不觉有点尴尬。也没有穿着书生模样的人,多是些小厮、书童帮着自家举人老爷抢的。众人看见小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高悬着的文昌笔上了。小夏也去看那笔,本以为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也不过是一只普通的毛笔罢了。
小夏出声道:“也没多特别呀!”
“姑娘,有所不知,这笔三个状元都曾用过,还有当世几位才子用来作过画呢。”人群里有人帮她解惑。
小夏嘟囔了句:“韩睿和文遥也算当时才子了吧。”
哐的一声,锣声大响。所有的人蜂拥而上。小夏哪里挤得过男子,被人潮推了出来。正要继续往上挤,就被一双手猛的一带,护进怀中,迅速地拉离人群。等罗晋鹏停下脚步,就听见那边已经有人抢得了文昌笔,小夏从罗晋鹏的怀里钻出来,不满地打了他一下。
“看,都是你吧,不让我抢。被别人抢了吧。”
“我宁愿不要那彩头,只要你就好。”罗晋鹏轻轻弹了下小夏的脑门,道。
“可是他们说,这次全国各地的才子都聚齐了呢?”
罗晋鹏低头,笑:“与我何干?”
“既然来了文昌庙,就该得个彩头才好呢。”小夏不依。
“林小夏,你几岁了?嗯?”罗晋鹏无奈。
“可是……”小夏努努嘴吧。
“你可是在担心我?你不是说有没有那连中三元都无所谓吗?”罗晋鹏看着小夏瞬间羞涩的脸颊,心里甜的泛开了花。
“才不是担心呢。”小夏口是心非的顶嘴,转了转眼睛,眸光闪动,“我有办法!”说着拉着罗晋鹏就走。
罗晋鹏以为小夏有什么法子,去不想是去跟着,那取得了文昌笔的举人身后,跟了一路,最后那人实在无奈,转身看向两个人。那人年约弱冠,目光如炬,灼灼有神,看向两个人,似不明所以。小夏站了出来,罗晋鹏拉都没拉住。小夏对着那个男子,灿烂一笑,宛若玉兰般柔和,尖尖的虎牙,却显的可爱。
“不知姑娘跟了在下一路,意欲何为?”男子开口询问,都跟着绕了大半个文昌庙了。他想当看不见都不成,那姑娘灵动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似一种可爱的小动物。
“想借你文昌笔一用。”小夏直接说出了要求。
“哦,只是借?”男子打量下小夏身后的男子,清新俊逸,品貌非凡,将这姑娘环顾在他的气息之下。
“对,只是借,片刻就还。”小夏道。
男子打量了两人半刻,吩咐道:“僮儿,舀笔来,磨墨。”
小夏拉着罗晋鹏,走到了庙内跨院的墙边。一水的墙面上,布满了各种留下的墨迹,有的狷狂,有的规整,有的圆润……小夏之前听文遥讲起,这墙曾留下不少才子高官,少年时的墨迹,便觉得好玩,要来看上一看。既然那笔,状元和才子都用过,便让罗晋鹏用上一用,也算是一种彩头了吧。
站在小夏身后,罗晋鹏怎会不知小夏想法,扶额,苦笑。男子将文昌笔递给罗晋鹏,罗晋鹏微微颔首,接过笔,看着小夏,满眼地宠溺,然后提步走到墙面前,执笔静默,在心中描绘小夏的眉眼。一阵风吹过,就看他猛然间撩了衣摆,跨步直立。提笔挥洒,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然优雅地淡然收笔。转身,把笔递给男子,站到小夏身旁。
男子看向墙面,上面赫然写着:「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送于一生挚爱,应天罗晋鹏。」
罗晋鹏敛目看着小夏,问道:“可知这诗的开头?”
小夏点头,小声低语:“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小夏说罢,走到男子身边,侧身福了福,抽走笔,在墙面的罗晋鹏三字一侧,写下三个字:林小夏。然后罗晋鹏默契的接过小夏手中的笔,递给男子,说了句:“今儿得罪了。”
男子回神之时,两个人已经远走,只听见姑娘的声音传来:“我们会不会太过分了,人家留的都是求功名的诗句呢。”一个人握住另一个人的手,侧目含笑,情深几许。那一幕,灼伤眼一般的炫目。
男子又看向墙面的字,张扬洒脱,却挺拔坚毅。开口道:“原来他就是应天解元郎,罗若拙。”
“林小夏!”一进了林家后院,罗晋鹏就拉下了脸。
小夏看他,听见他叫自己林小夏,就晓得他生气了。
“以后不许再胡闹,那种行为,也是你该去的吗?若是伤了怎么办?”罗晋鹏神色严肃,声音没由来的格外清冷。“今夜不许跟着我去贡院,这次人多,还不定挤成什么样子呢。”
“那弘文总要跟去吧?”小夏伴着笑脸,也不怕他,问。
“我自己随车去就好,弘文也顾不上。”罗晋鹏否了小夏的意见。
“别家也都没有人跟吗?”小夏不死心地又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