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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走到了院墙上爬满了刺玫花的那户人家,王氏这才松开了玉芝的手,随手摘了两朵浅粉色的刺玫花,笑吟吟一左一右插戴在了玉芝的丫髻上,端详了一番,道:“我的闺女真好看,随我!”
玉芝悄悄松了口气,好奇地看着王氏手里提着的瓦罐——前世小时候在乡下,到了收割麦子或者挖红薯的季节,家里大人都去了田地干活,才六七岁的她呆在家里做饭,够不着锅台,就站在凳子上熬稀饭或者下面条,用瓦罐装了,在瓦罐口放上一个碗,碗里放三个煮好的鸡蛋——爹一个,娘一个,哥哥一个,唯独没有她自己的。
后来进了永王府,大约是因为对鸡蛋有了执念,玉芝很爱吃鸡蛋,不管是白水煮蛋,还是茶叶蛋,抑或蒸蛋炒蛋,她都喜欢吃,一直吃到快吐,后来就再也不吃了。
她也摘了朵刺玫花,一边拿着玩,一边问王氏:“娘,家里的衣服都是我洗么?”
王氏叹了口气:“你三婶一家三口的你三婶自己洗了,其余的都是咱娘俩洗,你奶说你小姑不能沾凉水,一沾就浑身长疙瘩!”
玉芝:“。。。。。。她们可真不要脸!”
王氏气得笑了:“可不就是不要脸!”
见四周无人,玉芝凑近王氏:“娘,你攒了多少私房钱?”
王氏抬手拍了玉芝一下:“小丫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玉芝轻轻道:“我担心今日天不好,咱家的猪肉卖不完,想学着做卤肉,需要炭炉、砂锅和八角、桂皮等香料。”
王氏诧异道:“你听谁说的?可别瞎折腾!”
玉芝抬眼双目盈盈看着王氏:“娘,是先前一个来买肉的外乡人说的,我把他说的卤肉方子记在了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她双眼中满是坚定:“娘,若是咱娘俩能赚到钱,等将来祖母要卖我,咱们就可以趁机脱离陈家这陷人坑了!”
玉芝单薄的双肩瑟缩了一下:“我看别人家,譬如秀兰家,就不像咱就这样不把儿媳妇和孙女当人看,咱娘俩呆在陈家,要么被累死,要么被卖掉,没有一点指望。。。。。。”
王氏半日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让娘再想想。。。。。。”
母女俩很快到了自家的肉摊。
陈耀祖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接过瓦罐坐在凳子上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王氏见有顾客来割肉,忙拿了围裙围上,站在肉案前招呼客人去了。
玉芝趁人不注意,悄悄摸下了发髻上插戴的那两朵刺玫花,放到鼻端嗅了嗅,珍而重之地放进了袖袋里。
按照大周民间的风俗,女子插戴鲜花是很自然的事情,只是她前世在王府呆久了,虽然喜欢鲜花,却总觉得插戴了满头鲜花怪羞耻的。
玉芝微笑着和东边守着八角大料摊子的赵大嫂打了个招呼,也走到肉摊前帮忙去了。
她担心自己不帮忙的话,陈耀祖会觉得她没用把她赶回家,因此勤快得很,除了站在那里剔骨头上的肉,还负责收钱和用戥子称碎银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妥妥当当。
一直到了后半晌,秀兰这才慢悠悠走了过来。
玉芝总觉得秀兰似乎有点不一样,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秀兰重新梳了头,蘸了桂花油用红头绳绑了个虚笼笼的圆髻,还插戴着一支早开的杏花,嘴唇搽得红红的,身上换了件白滚纱漂白布窄袖衫,系了条大红绣花锁边裙子,细细的腰间还系着一个银红纱香袋儿。
秀兰本来生得就齐整,这样一拾掇,虽然也不见得更美,更显眼倒是真的。
见秀兰走路也秀气了许多,玉芝不由抿嘴笑了。
秀兰见玉芝笑她,也笑了起来,拎着裙摆跑到玉芝身边,笑嘻嘻问她:“我这样妆扮好看不?”
玉芝含笑打量着秀兰。
秀兰是所谓的黑里俏,细腻微黑的鹅蛋脸,浓秀的柳叶眉,丹凤眼,高鼻梁,真的很好看。
她真心实意道:“秀兰,你长的很好看,喜欢你的会觉得你很美,觉得你不美的是他眼瞎了!”
秀兰被玉芝夸得美滋滋的,挽着玉芝的胳膊道:“玉芝,还是你会说话,我哥老是叫我小黑妞!”
玉芝笑:“那是他不会欣赏。”
秀兰眼神变得黯然:“我爹。。。。。。活着的时候也叫我小黑妞。。。。。。”
玉芝见她伤感,伸手揽住秀兰的腰肢:“那你就更要好好活着,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你爹知道他的小黑妞活得自在快活,想必心里也是欢喜的!”
秀兰心里一阵熨帖,睨了玉芝一眼:“你饿了两天,怎么变温柔了?若是以前,我若是这样说,你定会哼一声,然后道,‘你爹虽然死了,毕竟活着时疼你,有的爹还不如死了呢’!”
玉芝:“。。。。。。”
原来先前的玉芝口角那样锋利呀!
聊了一会儿之后,秀兰去帮她娘赵大嫂卖货了,玉芝闲来无事,便坐在小凳子上,拿了根黄蒿杆子在地上划着玩。
湿漉漉的沙土地,很容易就能划出痕迹。
玉芝划了一会儿,又开始想她的阿沁,想起自己不久前教阿沁背的那首游子吟,不由自主在地上写了起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前世进了永亲王府,她先是在厨房帮忙,后来被选到了永亲王林昕身边,跟着林昕去外书房伺候,这才开始读书识字。。。。。。
写完这首诗,玉芝心里一阵难受。
阿沁特别聪明,虽然才六岁,却已经会背很多诗词文章。。。。。。
玉芝忽然意识到,她觉得教阿沁背书是几日前的事,可是对阿沁来说,却是十年前的往事,说不定早忘记了。
想到这一点,玉芝浑身发冷,整个人呆在了那里。
恰在此时,有人轻轻道:“你的字习的是柳体么?”
声音清朗中带着泠泠的余音,很好听。
玉芝抬头一看,发现眼前站着一个少年,眉如鸦羽,鼻梁挺秀,嘴唇嫣红,细挑身上穿着宝蓝儒袍,越发显得清俊出尘,正是那位西河镇少女心中的白月光秦瑞!
她吃了一惊,忙用黄蒿杆子在地上乱划了一通,把字迹划乱了,这才道:“我胡乱写着玩呢!”
秦瑞双目幽深打量着玉芝——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陈屠户的女儿的字匀衡瘦硬,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的确是柳体,而且是写得极好的柳体!
她为何不承认呢?
王氏正在给顾客称排骨,见状忙让陈耀祖去称,自己走了过来,笑吟吟道:“秦小哥,割肉还是买排骨?”
秦瑞当即道:“买一斤排骨。”
爹爹已经病入膏肓,一般饭食难以克化,大夫交代了,让爹爹喝些排骨汤牛肉汤滋补滋补。
想到爹爹的病,秦瑞心情越发沉重起来,接过王氏用油纸包了又用纸绳绑好的排骨,抬眼看向王氏:“王娘子,多少钱?”
王氏刚说了句“一百五十文”,那边秀兰就笑嘻嘻走了过来:“秦小哥,你今日还不去学堂读书么?”
秦瑞沉声道:“家里有些事,我向先生请了三日假,明日就回去读书。”
说罢,他拱了拱手向众人作别,提着油纸包离开了。
秀兰眼睁睁看着秦瑞离开的背影,满眼满脸都是失望。
王氏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闺女,发现玉芝正坐在小凳子上低着头在地上乱画——先前玉芝悄悄喜欢上了秦瑞,每日都盼着秦瑞在这里经过,瞧着真是可怜!
秦瑞的爹爹是秀才,秦家家境殷实,秦瑞人长得好,书又读得好,门不当户不对,他家怎么可能看上玉芝?
看着女儿瘦伶伶的身子,王氏一阵心疼,顿时下定了决心,走到玉芝身边蹲了下去,用只有母女俩能听到的声音道:“玉芝,娘这些年总共攒了六百零五十六个钱,你若是想做卤肉,娘就尽着你使用吧!”
她只有玉芝一个女儿,既然把玉芝带到世上受穷受苦了,何必再让女儿不痛快。
第九章 买瓜子熟悉西河,为劝退狮子开口()
玉芝看了正在收钱的陈耀祖一眼;低声道:“娘;我知道了;待这件事有了眉目再说吧!”
王氏也怕丈夫注意到;忙起身去帮忙去了。
她这些钱是趁丈夫不注意时一枚一枚铜钱攒的;做了十多年生意;风吹日晒十多年;也不过攒了这六百零五十六个钱,其余挣的钱都填了陈家这个无底洞。
秀兰走了过来,搬了小凳子挨着玉芝坐下;怏怏道:“玉芝,你的字比先前可好多了。”
玉芝挑眉看她:“先前我的字也很好呀!”
秀兰“嗤”的一声笑了:“玉芝,咱俩从在秦秀才的学堂上学时就认识了;同学两年;到现在都多少年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字是什么样子?”
玉芝不能肯定先前的状况,不肯多说;只是笑:“难道就不许我暗中努力了?”
秀兰依偎着玉芝:“我知道你也喜欢秦瑞;你是不是想暗中习字;好让秦瑞更喜欢你?”
玉芝想了想秦瑞的模样;心道:这秦瑞怕是没几岁吧?
她看向秀兰:“我说;秦瑞今年到底多大了?”
秀兰喜滋滋道:“秦瑞和我一般大;也是十四岁,不过他十四岁已经这么高了,等十六岁会长到多高呢?到时候他这么高;我这么高。。。。。。”
秀兰在欢喜地畅想美好如画的未来;玉芝脑海中却浮现出十六岁的林沁的模样——如今的林沁会长成什么样子?会长多高?长得像谁?
她越想越难过,不由叹了口气。
秀兰听玉芝叹气,忙道:“哎呀,玉芝,别不开心了,我允许你也喜欢秦瑞,还不行么?”
玉芝:“。。。。。。”
她如今虽然身子是十三岁,可是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已经二十三四岁了,想到自己染指才十四岁的秦瑞小哥,她就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