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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嫂口里推辞着“那怎么好意思”,却还是伸手接过了玉芝切的几片卤肉,眉开眼笑道:“玉芝,你帮我看着摊子,我去买个烧饼,用烧饼夹了卤肉吃!”
玉芝自然答应了。
如今正是二月底,天气暖和了许多,榆叶梅和桃花开得正灿烂,街上随处看去,都能看到一片如云似霞的红云。
原来这西北小镇的春天也这么美。
玉芝正看得心旷神怡,吃完了烧饼夹卤肉的赵大嫂又端着碗来了:“玉芝,我瞧你有一个泡茶的小茶壶,还有茶没有了?若是有,给我倒一碗吧!”
玉芝提起小茶壶,给赵大嫂倒了一碗,笑眯眯道:“赵大婶,这是最便宜的大叶青茶,你可别嫌弃我这茶不好!”
“我还嫌你这茶不好?”赵大嫂笑了,“我自家连茶都没有呢!”
玉芝也笑了起来。
见玉芝笑得开心,赵大嫂这才把酝酿了半日的话问了出来:“玉芝,大婶想问你件事。。。。。。”
玉芝挑眉看向赵大嫂,雪白晶莹小脸上一双大眼睛盈盈若水。
饶是赵大嫂一向以自家女儿的美貌自傲,看到这样美丽的玉芝也不禁感叹——陈家的玉芝真是西河镇的一枝花啊!
赵大嫂不由道:“玉芝,你近来可是长高了不少,有了大姑娘模样了!”
玉芝微笑。
她如今不肯在吃上委屈自己,只有身体健壮,才有力气支撑着她去寻找阿沁。
赵大嫂实在是不好意思问,可是为了自家闺女,不得不问了:“玉芝,大婶看你和许大人的小厮寒星看起来很熟,能不能求你件事?”
玉芝忙微微一笑,道:“赵大婶,我和寒星也不是很熟,也就他来买卤肉说过几句话。”
说罢,她双目盈盈看着赵大嫂,等着赵大嫂的下文。
赵大嫂想起先前自己对着王氏和玉芝母女吹牛,脸有些红,热热的,低声道:“我想问问寒星,我家秀兰如今在守备府怎么样了。。。。。。”
玉芝当即答应了:“下回寒星小哥若是来买卤肉,我一定问他。”
她和秀兰是好友,自然关心秀兰的情形。
赵大嫂听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忙又叮嘱道:“你私下里问,别让别人听到了!”
玉芝都答应了。
这时候王氏搀扶着陈耀祖回来了。
玉芝忙迎上去,扶着陈耀祖在靠墙放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爹,你觉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回家歇着?”
陈耀祖摇了摇头。
他不想回家和自己那个爹呆在一个院子里。
从小到大,他挨过爹娘无数的打,这次是真伤到心了——爹娘太偏心了!
王氏拿过自己的那个旧袄搭在了陈耀祖身上,口中道:“医馆的大夫给你爹包扎好了,说没事!”
玉芝忙道:“娘,你和我爹都饿了吧?我去馄饨店要三碗馄饨咱们吃了吧!”
王氏想到馄饨的美味,忙又补充了一句:“再买三个芝麻糖烧饼!”
陈耀祖听了,忙直起身子道:“这也太浪费了。。。。。。”
王氏睨了他一眼,故意道:“算了,豁出去过吧,反正挣了再多银子,也要被老二家搜刮走,或者成了娇娘头上戴的花翠,身上穿的新衣,嘴里磕的瓜子!”
陈耀祖:“。。。。。。”
玉芝抿嘴一笑,起身买馄饨去了。
陈耀祖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馄饨,他端起碗,把里面剩下的鸡汤也都喝了,意犹未尽道:“晚上要是还吃馄饨就好了。。。。。。”
玉芝笑眯眯接过碗:“爹,放心吧,一碗馄饨你闺女还是孝敬得起的!”
陈耀祖也笑了起来。
这会儿阳光正好,暖暖照在身上,他有些渴睡,便闭上了眼睛。
玉芝见状,便拿起王氏的旧袄,盖在了陈耀祖身上。
陈耀祖之所以被陈富贵打伤,应该是因为他为了妻女反抗了,这样的爹爹,玉芝还是很愿意孝敬的。
从西北边境的甘州,向东南走到京城,中间路途千里,她和王氏两个弱女子想要去京城,实在是千难万险,若是有陈耀祖这样的强壮男子跟着要好得多。。。。。。
到了傍晚时分,玉芝说到做到,果真又去馄饨店叫了一大碗馄饨,还给陈耀祖买了十个鲜肉包子。
安顿好陈耀祖,玉芝和王氏商量了一下,去面馆要了两碗羊肉臊子扯面。
陈耀祖吃了一口鲜肉包子,满足得叹息了一声——以前只知道挣钱养家,哪里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
见爹爹两口吃完了一个包子,玉芝不禁笑了起来:“娘,幸亏我买了十个包子!”
王氏也笑了:“你爹饭量大!”
这时候面馆的伙计把王氏和玉芝的羊肉臊子扯面送了过来。
羊肉臊子扯面是西河镇特有的一种面,预先把羊肉臊子做成带汤浇头,然后把醒好的面扯成长面片和小青菜用滚水煮了,用笊篱捞出来,再浇上羊肉臊子浇头,就可以吃了。
玉芝在鲁州吃的扯面都是用高汤下面,味道鲜美,却有些过于清淡,如今吃了西河镇的羊肉臊子扯面,发现面很筋斗,羊肉臊子鲜香,面汤肉香浓郁,实在是美味之极。
她把整整一大碗面都吃了,然后道:“爹,娘,将来咱们进城做生意,我可以给你们做羊肉臊子扯面吃,我已经学会怎么做了!”
陈耀祖和王氏听了,都笑了起来,齐齐说了声“好”。
笑过之后,陈耀祖才回过神来——我什么时候答应玉芝去城里做生意了?玉芝这丫头也太狡猾了!
夜深了。
陈家只有正房和东厢房里亮着灯。
正房里静得吓人。
陈富贵坐在堂屋圈椅上吸着旱烟袋,屋子里太静了,邻居家狗的哼唧声,鸡的咕咕声,西邻孙氏和她男人的调笑声,在这静夜里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吸了一口旱烟,缓缓喷了出去。
烟雾缭绕中,他的身影愈发孤独起来。
以前晚上堂屋可是热闹得很,他自顾自吸烟,大儿子和三儿子陪着说话,老婆子在方桌另一端的圈椅上坐着,娇娘站在卧室门口嗑瓜子。。。。。。
如今大儿子被他打烂了头,也不肯过来了;三儿子胆大包天,借口去接董氏和玉和,居然赖在岳家不回来了;老婆子和娇娘不知道在哪里受罪。。。。。。
想到老妻和娇娇的小女,陈富贵的心一阵一阵地疼,不由自主想起了陈耀祖的那句话——“若是玉芝能把娘和娇娘救出来,然后每月我再孝敬您一两银子,咱能不能把家给分了”。
东厢房里灯火通明。
受了伤的陈耀祖靠着一叠被子在北暗间卧室窗前的竹榻上歪着。
小炕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王氏正就着油灯给玉芝做衣服。
她把针在发鬓抿了抿,继续给玉芝的裙子锁边。
陈耀祖在一边看了半日,忍不住道:“玉芝快过十四岁生日了,是大姑娘了,这裙子上衣服上怎么都不绣些花儿朵儿?”
王氏笑着睨了陈耀祖一眼,杏眼含水:“你不知道,玉芝如今长大了,不爱这些花儿朵儿的,也不喜欢鲜亮的颜色,她还让我给她做套小厮衣服呢!”
陈耀祖:“。。。。。。”
他欠身往门口看了看,见玉芝还在卧室里洗澡没出来,便低声道:“玉芝她娘,玉芝会不会。。。。。。会不会是因为家里老说要卖她,把她给吓着了,不想当女孩子也不想嫁人了?”
他以前听搭档唐二郎说过,有些女孩子天生厌恶男子,根本不愿意成亲,如今听了王氏的话,才想起来玉芝虽然爱干净,却不喜欢脂粉妆饰,也不爱戴花儿朵儿,好像真的不像一般女孩子。
王氏“扑哧”一声笑了,想了想,又叹了口气,道:“玉芝知道自己生得美丽,怕你爹娘还打着卖她进烟花巷的主意,因此不敢打扮妆饰。”
陈耀祖听了,沉默了下来。
今晚玉芝给他买的十个鲜肉包子,他只吃了五个,特地剩了五个拿了回来,刚才还寻思着让王氏热了热给老爹送去,现如今一想到自己爹娘一心想卖自己嫡亲的女儿进烟花巷,陈耀祖心里就一阵发冷,再也不提给老爹送包子的事了。
第二天陈耀祖没有去杀猪,陪着王氏和玉芝去了街上。
他的搭档唐二宝亲自送了半扇猪过来,见了陈耀祖的状况,便道:“这几日你好好歇歇,我每日让我家二郎送半扇猪过来!”
陈耀祖心中感念,紧握住唐二宝的手:“兄弟,多谢!”
唐二宝是个豪爽人,根本不放在心上,又陪着陈耀祖说了几句话,这才告辞离去。
陈家三口今日的早饭、午饭和晚饭都在街上吃了。
晚上回到家,陈耀祖、王氏和玉芝三口热热闹闹说话做事进进出出,越发显出了正房的冷寂。
陈富贵没想到一向孝顺听话的大儿子这次居然这么忤逆,心中恨极,想要去官府告大郎忤逆,却又挂念着老妻和小女,最后只得叹了口气,心道:不如去找大郎商议一番,分家的事先答应了他,其余的事情等高氏和娇娘回家再说!
第四十三章()
接下来的这两日;陈富贵按兵不动;一直在考虑着如何与大房的人摊牌。
他心思深沉;知道大郎陈耀祖被自己这当爹的欺压剥削了一辈子;已经被欺压剥削成习惯了;只要自己晾他几日;耀祖一定会先服软。
陈家三房的三口一直没回来。
陈家的田地里种的全是麦子、油菜和蚕豆;这几日也不用去地里,因此陈耀文和董氏索性以玉和要在董营开蒙读书为由,在董氏娘家长住了下来。
陈家大房的人则该做什么做什么——王氏和玉芝依旧每日卖卤肉;陈耀祖一边养伤一边继续跟着王氏和玉芝出摊,他每日卖的猪肉都由搭档唐二宝送过来。
这天晚上,外面滴滴答答下着雨;又湿又寒。
东厢房里热气腾腾。
小炭炉上的砂锅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