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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大人细细诊脉,又将魏七的眼皮子翻开瞧上几眼,确是无甚大碍。
他朝安喜点头,安喜见此却朝他挤眼摇头。
张知无法,只得将那些个郁结于心,惊吓过度,血气两亏的由头捡了禀告圣上,又道需好生将养,两三日后方能醒,只是身子太虚再不能受惊劳累。
圣上竟都信了。
众人心下稍安。
御医退,安喜问,魏七该如何处置。
皇帝道:“抬去侍院,派人照看。”
“嗻。”
今夜总算安生了。
第二日午时,寿康宫长乐敷华的小佛堂内,万仁祥正将昨日深夜乾清宫里头发生的事向太皇太后禀报。
后者闭目跪在面容仁慈庄严的释迦牟尼金像前念经。
万仁祥话毕,太皇太后睁眼,宫女们扶她起身,向正厅那头行。
“ 你方才说皇帝昨儿夜里又幸了个太监 ”
“ 回老祖宗的话,确有此事。那小太监名唤小方子,前几日新得圣上宠爱,或许是恃宠生娇,昨儿晚承幸时不知怎的竟惹恼了圣上,圣上大怒,下令当即杖毙。”
“ 哼,不识好歹。” 太皇太后至罗汉床上坐下,手中佛珠串缓缓旋转。
“ 现下如何?” 若是人未打死,便需寿康宫出面。
“ 受了几十来下,兴许是仍有些情分,圣上到底心软,留罪奴一口气打发去掖幽庭了,可想是那人自个儿也没脸面再赖活,一根裤腰带就走了。”
“ 算他还有几分识时务,免得哀家出手。”
“ 回老祖宗的话,您说的正是。”
“ 前些日子皇后将魏七提去坤宁宫问话提点,哀家便觉着她做得很是不错。这些个奴才,得了点子宠幸便为非作歹,若不整治服帖罗,怎能安生侍奉君主。” 太皇太后缓缓道。
“ 老祖宗您说的极是。”
“ 这个不安分,去了便就去了,那个也要盯紧些,虽现下有前车之鉴威摄了一番也切莫大意,皇帝塌上人可是万万不能松懈的。”
“ 嗻。”
寿康宫没有料到,这条消息是安喜亲自滤了一遍再从手指缝中透出来的。
魏七醒来时已是这日晚间。
他昨儿虽有必死之心但真撞的时候到底骨气不足,还是不敢死。是以拿捏着分寸并未用尽全力,只想着若是自个儿这头能缓一缓,小方子兴许能捡回一命。
塌前候着一个面生的太监,瞧上去三十岁上下。此时见魏七醒,便凑过来问:“魏爷,您醒了?您渴么?”语气平平却又带着点恭敬。
方桌旁坐着的另一个奴才听了这话起身离去,应是去向上头报信。
魏七缓缓转动眼珠子,粗粗打量现下的处境。这不是他自个儿的他坦,不过这并不是最要紧的事。
“公公,小方子呢?”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像是怕听着什么不好的消息。
“回您的话,罪奴。。。已经走了。”
“走。。。走了?”魏七嘴唇哆嗦,“何时。。。何时走的?”才说了这几句话便已是气短。
“回您的话,昨个儿夜里您这头出了事儿后,圣上便叫人停了杖罚,令人将罪奴拖去掖幽庭,应得了杖毙的令,执杖的奴才下手便未留情。然挨了二十几下后好歹还留着一口气,可今儿晨间,掖幽庭的奴才来报,道他一条裤腰带将自个儿吊死在房梁上了。”
魏七大吓,怔怔地望向头顶上头的房梁,实在无法想像小方子是怀着怎样绝望的心将自己吊死在冰冷的掖幽庭中的。
是我害了他,还是没能逃过,虽事先料想过,可真发生了却仍是错愕。
魏七心死如枯槁。
他头上缠着白纱,面容苍白消瘦,干净的纯白亵衣下形骨愈发纤细,不堪一折。
新住处宽敞华贵,却好似囚笼,将小小一个人锁在里头,永不得自由。
第二日午间安喜来探。
他只在魏七塌边坐了一会子,什么也没多说,一声叹息,“ 魏七,认命罢。” 帝王看上的人,认命罢。
魏七认命了。
又三日后的夜里,他自内廷监出,由驮妃太监扛去龙塌。
扛人的两个太监对视一眼,皆感觉到肩上人的消瘦,轻飘飘没什么重量了。
养心殿内平静一如往常,然还未到西暖阁魏七便已开始发抖。
抖成这样,也真真是可怜,驮妃太监心叹。
人落,床幔四垂,人退,宫门闭。
半晌仍无动静,皇帝将手中书卷放下,抬眼望向脚边。
魏七缩在他腿旁发抖,连脑袋都见不着,只小小一个团。
这是畏惧了。
皇帝抬脚碰他『露』在外头的长发,轻轻踩住,凉滑非常。
魏七却似被谁用针在扎,紧紧缩在一处,却也逃不开。
“出来。”皇帝沉声道。
又两瞬,褥子里闷闷憋出一声嗻。
前几日的事后,他再如何惧怕也万万不敢拖至帝王的第二声命令出口了。
魏七垂着脑袋瑟缩着钻出来,像入了冰窖中一般哆哆嗦嗦没个停歇。
皇帝冷眼瞧他,背上脊骨显现,腰腹越发纤瘦,竟无多余的一丝血肉。
前者皱眉,才几日功夫,打发人去伺候都没能养回来。
魏七沿褥子旁的一丁点儿空隙缓缓地爬,愣是没挨着皇帝半分。
可爬的再慢也有要见光的那一刻。
眼上白纱垂落,魏七茫然睁眼,皇帝的一双眼眸越发深邃,积威已久,无人能捉『摸』得透。
目光短短相接的一刹那,魏七面『色』煞白,慌忙垂眸。
他往旁边小幅度地缩,眼泪滑下来落到明黄绣繁复龙凤吉祥纹的方枕上。
这也太过。
第52章 伴君伴虎()
皇帝将人一把拽过来; 翻身压住。
“躲什么?”
躲什么?
今夜不幸你。
不用你死。
魏七摇头。
他替你死。
不,不不,不要。
句句低语反反复复缠绕在耳边,夜里时常梦到以致于惊醒。
他抖得更厉害了,垂着头不敢看人,只轻轻扭着腰蜷缩腿脚,像是想要自皇帝身下逃出来。
后者嗤笑; 单掌摁住他的小腹,强健的大腿『插』入他双腿间,魏七不能动弹了。
“ 朕问你; 躲什么。”
魏七说不出话来,只无声地流泪。
他今日这种哭法与平常很是不同,皇帝还没见过。
“ 哑巴了不成?回话。 ” 他捏住魏七的下颌抬起,心里却是微一颤。
太尖瘦; 脸上没肉。额上的伤也还未好全,青青紫紫盖在白皮子上实在是不成个样。
要说一点儿都不心疼皇帝自己都不信; 好歹宠了半年多,还特意将人调到身边当差。
只是。。。
他望着默默颤抖流泪的人。
太闹腾了,若不一回收服罗,今后还不知要想出什么更为忤逆的歪主意来。
魏七其实很怕; 也很想回话,他不敢再惹皇帝生气。
只是现下他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抵抗发抖了,空张着嘴却因恐惧失了声,半晌才回一句。
“回。。。圣上。。。的的话; 奴奴奴。。才怕。”声音细的如幼猫在叫一般,一面回话还要一面无声地哭。
不像是哑巴,倒像是个结巴。
皇帝觉着好笑,又有些得意,这奴才终于知晓怕了。
“ 怕什么 ” 他低声问,好像是真不知魏七在怕什么。
魏七怎么可能傻到说实话,他现下怕皇帝得要命。
是以憋出一句,“ 回回。。。圣上的话,奴奴才。。。怕怕再惹您生气。”
真是讨巧到叫人听了便觉着愉悦的回答啊。
皇帝轻笑,魏七却抖得更厉害了。因着上回的事,他发觉圣上笑着的时候比不笑的时候还要可怕。
皇帝逗猫狗一般逗弄了一阵后,手掌沿人的脖颈一路向下。
魏七捂住嘴才能挡住牙关间的打颤声,他的身体失去了控制,明明告诉自个儿不要发抖了,不要再惹圣上恼怒了,可却怎么也不能停下。
皇帝不得。
魏七惧怕的抵抗沉默又明显,是出自于身体本能的保护。
他一直在流泪,哭得人心烦。
皇帝看着他湿漉漉的脸,感受到他停一会儿又抖一会儿的颤动,张嘴欲斥骂又觉着无趣。
或许把人『逼』得太狠,该是时候安抚一二了。
“ 魏七,” 他停下来附在魏七耳边低声问,“ 告诉朕,你欲如何。 ”
后者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湿乎乎『乱』眨。
“ 回回。。。圣上的话,奴奴才。。。”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怕惹人生气可实在不能放松,越是急就越是哭得厉害。
皇帝耐心快要耗尽,若再没回应便打算强来。
魏七终于又道:“圣上,奴才。。。要怎么样。。。日子才能好过?”低低怯怯的,也很是困『惑』丧气。
他不问要怎么样您才能放过奴才,只问如何才能过好宫里的日子,这问法倒是聪明些了。
皇帝看着他瑟缩的模样,眼睫闪闪,头都不敢抬,心里难得生出点子怜惜。
问题很蠢,然而他也仍是回答了。
“你若是乖一些,就能好过。”
魏七依旧垂着头,喃喃道:“奴才。。。乖一些就能好过么?”
“你乖一些,朕就舒心些,朕舒心了,你也好过。”这道理如此浅显,为何还要来问。
“ 若是。。。若是奴才乖了也不能好过呢?” 魏七不知是在问谁,像是在问皇帝又像是在自问。
皇帝皱眉,不耐烦了,他自觉方才已拿出了自个儿此生不多的耐心。
可魏七却在这时抬头看他,眼神茫茫,眼眶红肿,里头含着一泡泪,他一眨眼,泪珠子就溢出来,沿眼角滑落。
皇帝轻吸一口气,好言好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