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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说笑间,内监尖锐的嗓音自殿外传来:“太后驾到!大院君驾到!”众人闻言齐齐起身,罗襦逶迤,裙袂轻扬,跪倒了一地。不一会儿,大殿四门齐开,先是两列宫娥鱼贯而入,屏息侍立于两侧,随之,四个引领太监手持拂尘走到主位前候立。肃穆之中,大院君刘南图搀扶着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走进殿来,那老妇穿着一身洒金祥云纹的吉服,头戴珊瑚熏雕九凤冠,身后各有两个掌扇宫人持着雀翎明罗扇,望之庄严威仪,正是太后刘素姬。
众人齐齐叩首,朗声道:“参见太后娘娘!参见大院君大人!”刘素姬微微颔首,含笑着说了声“免”,便由大院君相搀,到主位落座。众人这才起身,诸宫眷依次而坐,其余命妇则分列两旁,由禀礼太监引领,依次到刘太后面前跪拜祝寿。
霎时,“祝圣母皇太后万寿无疆,圣体安康”的祝颂之辞不绝如缕,刘素姬端坐于殿上,不住颔首,喜笑颜开,她的目光一一略过众人,终于落在了坐在最末席的杨璇玑身上。刘素姬的脸色陡然一变,笑容亦凝固了下来,她轻咳了一声,道:“那里坐着的是璇玑吗?来,到哀家身边来。”
巨鹿侯夫人卞佳氏此刻正站在命妇之列,听言便料想是皇太后要替闵柔帝姬指婚,不免喜形于色,朝杨璇玑微笑示意。杨璇玑却只是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上殿来,朝刘素姬盈盈一拜:“璇玑祝皇祖母寿与天齐,福泽绵绵。”她的声音低低的,仿佛诚惶诚恐,许久,却不曾听到刘素姬的声音,她自然不敢抬头,只是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殿内霎时安静极了,只听刘太后冷冷一笑,道:“今日是哀家的寿诞,璇玑,你穿成这个样子,是替哀家祝寿,还是在诅咒哀家啊?”
杨璇玑惊恐地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刘素姬,道:“璇玑惶恐。”她手足无措地跪着,身子微微颤动,手指不停地绞着裙幅上的刺绣,眼底泪光盈盈,模样极是可怜。
坐在下边的容太嫔叹道:“青色是为不祥之色,宫中极少有人穿。今天乃是老佛爷的寿宴,帝姬怎么这样稀里糊涂的,搅了太后娘娘的兴致。”
杨璇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仿佛所有的血色都已退去,她颤声道了句“皇祖母息怒”,眼中却落下泪来,以额叩地道:“孙儿一时大意,忘了规矩。”
刘素姬却紧紧盯着她衣服上的花纹,脸上的怒气仿佛更盛,厉声道:“这衣服是哪里送来的?”
杨璇玑哽咽道:“是……尚衣局……”
刘素姬一拍桌案,头上九凤口中所衔的珍珠不住摇晃。近旁坐着的刘南图急忙扶住她,低声道:“母后息怒,今天是您的大喜之日,怎可为了一件衣服坏了好兴致。”
刘素姬指着杨璇玑道:“哀家还能有什么好兴致!你且看看她身上穿着的是什么?当年的妖言惑众又要死灰复燃么?真是阴魂不散!”殿中诸人见太后震怒,无不噤若寒蝉。容太嫔“呀”了一声,低声道:“阿弥陀佛,方才倒是没瞧仔细,祥瑞蒲牢?帝姬,你这次真正是闯了大祸。”
杨玲珑款款离席,走上前来微微福身道:“皇祖母,璇玑年幼不懂事,您何必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原也是孙儿的错,没有做好姐姐的本分,未曾提醒幼妹遵守宫仪。”
刘太后看了一眼杨玲珑,颜色稍霁:“难得你还懂些事。”
刘南图在一旁缓声道:“璇玑,尚衣局送来什么衣服,你便穿什么衣服么?你怎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难道身边也没人提点你?”
杨璇玑泪落如珠,浑身都在发抖,此刻,她跪在大殿的中央,惶然无措,楚楚可怜,乞求般地看着刘南图,道:“大院君大人,儿臣真的不是故意的。儿臣亦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重重叩首,口中不住重复道,“皇祖母请息怒。”
刘南图转过身向刘素姬行了一礼,劝慰道:“母后,想必璇玑也是无心之过。许是尚衣局那些管事的失职,说来说去,倒是儿臣约束内宫不力。今日是您的寿宴,见不得血,待到明日,儿臣定好好整治一番这些无用的奴才。”
刘太后依旧愠怒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杨璇玑,缓缓道:“除了尚衣宫,还有帝姬身边的一干近侍,都要好好整治,该打的打,该撵的撵,重新换一批懂规矩的人伺候着。帝姬年幼无知,又懦弱可欺,若是身边再没有一个提点的人,下次还不知道会闯出甚么祸来。”
杨璇玑啜泣着俯首谢恩。刘素姬厌烦地挥了挥手,杨璇玑这才缓缓起身,她一抬头正对上刘南图含笑的双眼,不由地面露感激之色,低着头退了下去,才走了没几步,门口却传来一个低柔的女声:“是甚么事惹得母后不悦?”
众人闻声皆起身拜倒,刘南图亦从主位上走下来,跪倒迎驾,山呼万岁声中,一袭明黄龙袍的杨真真缓步走了进来,朝刘素姬拱手一拜:“母后,朕来晚了,望母后恕罪。”
79。指婚()
太后刘素姬坐在主位之上; 微微颔首道:“皇帝来了。”
杨真真对众人说了声“免礼”; 伸手扶起刘南图; 道:“大院君辛苦了。”二人携手到刘太后身边; 分坐于两侧。杨真真笑着问母亲:“母后因何事气恼?”刘素姬敛眉不语; 刘南图道:“启禀皇上; 亦不是甚么大事; 不过是尚衣局一时大意; 给璇玑送去一套青色宫衣,宫衣上的刺绣却是当年的祥瑞蒲牢; 母后本就忌讳这些怪力乱神,不免动了怒气。”
杨真真面色一沉,目光看向依旧站在殿前的杨璇玑; 道:“你怎么这般糊涂?”
杨璇玑把头压得极低,单薄的身子仿佛顷刻间就要倒下:“儿臣一时大意……”
杨真真打断了杨璇玑的话:“你也不小了; 怎么就不长些记性?”她看了刘南图一眼,继续说道,“整天只知道摆弄那些针织女红,唯唯诺诺; 身为帝姬却被下人们摆弄; 简直贻笑大方; 如何能堪重任?”
刘素姬缓缓道:“皇帝也真是说笑话了。玲珑算是咱们家里顶能干的了,也见不得皇帝如何委以重任。”她瞥了杨真真一眼; “能干的孩子一个便足够了。皇帝; 早日定下储君之位; 也好稳定天下人心。”
杨真真淡淡道:“母后的谆谆教诲,儿臣省得。”她冷冷看着杨璇玑,“下去换身衣服,再来给皇祖母贺寿。”
杨璇玑正要下跪领旨,却听刘太后道:“不必了。”刘素姬转头对杨真真说道,“璇玑性子绵软,又是个没主见的,常言道女大不中留,早日嫁了人,倒也是好事。”她接过宫人递来的香茗,微微抿了一口,继续道,“虽说长幼有序,然而,玲珑和璇玑毕竟不同。玲珑是封了王的,将来还要开府立官,自然是先选些世家子弟入府伺候着,至于大婚之事,倒是可以先搁一搁。早早遣了璇玑嫁人,也省得朝中心怀不轨之人,在皇储之位上做文章。皇帝觉得如何?”
杨真真垂眸一笑:“母后的考虑自然是最妥帖的。”她示意杨璇玑走上前来,叫小女儿在自己身侧坐下,复而对刘太后道,“儿臣在前殿已经接见了此次春闱高中的士子,其中年纪相当的有十三人,不乏名门之后,亦有相貌出众的。母后生辰,臣子们自然要来贺寿,不如宣他们觐见,也让母后好好选一选孙女婿。”
刘太后道:“从来婚姻之事无不听从父母之命,女子在家从父。”她看了刘南图一眼,“自然是大院君做主。”
刘南图笑道:“有太后和皇上在,臣怎敢逾矩。”
杨真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大院君能时刻谨记恪守君臣之仪,真是叫朕感动。”她示意身边的内监:“传承明殿候旨的十三位进士。”转而又对殿前的诸位宫眷命妇道,“内侍们先引诸位夫人到偏殿候着,等开宴时再来观礼。”
皇命既下,众命妇鱼贯退下。梁柳氏在人群之中向杨璇玑回望了一眼,脸上隐约有宽慰的笑意。杨璇玑并不看她,只是垂首坐在皇帝的身侧,屏息凝神,静默不语。
巨鹿侯夫人卞佳氏是宫中的常客,对宫中各殿各宫甚为熟悉,待出了殿门,便循着近道一路疾行来到承明殿。她在殿门口张望了一眼,果然宣旨的太监还未到,便遣殿前值守的小太监进去把自家小儿子卞思承唤出来。那小内监认得卞佳氏,又得了赏钱,便高高兴兴进去将正在与人高谈阔论的卞公子请出殿来。
卞公子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光鲜的长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甚为春风得意,一见母亲,不免诧异道:“母亲怎么到承明殿来了?”
卞佳氏一把拉过小儿子,低声道:“原是母亲考虑不周。闵柔帝姬这次犯了太后娘娘的大忌讳,瞧着皇上的意思,对她也甚有微词。这门婚事我看不成,非但帮不上你,只怕要拖你的后腿,将来若是因为闵柔帝姬而得罪了大院君,反叫我们卞府受累。”
卞思承皱眉道:“事到临头,母亲过来同我说这些作甚?”
卞佳氏四下张望道:“传令的内监马上就到,我儿,你不如说突发疾病,一时难以行走,免了这次觐见。太后和大院君那里,母亲事后会好好美言。思承,你若是去了,万一皇上和帝姬当众选了你,便是骑虎难下了。”
“这……”卞思承颇有些踟蹰,他脑海中闪过杨璇玑美丽的侧影,隐隐有些不舍,但却无从反驳母亲的话,又想到自己将来或许能飞黄腾达的仕途,总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影响了前程,便点头道:“好,一切听从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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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内眷们全部回避,杨真真先宣了朝中几位重臣上殿,众人先依次给刘太后贺寿,然后陆续落座。又上过几道茶品,门外内监来报,承明殿听宣的新科进士们已然在殿外候旨。在座的贵胄无不知晓此番乃是皇帝选婿,个个拔长了脑袋想看个究竟。片刻之后,十数名衣冠楚楚的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