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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谏言,远处却传来急急的马蹄声。只见一个穿着青色铠甲的将官一边驱着马,一边高声喊道:“七王!七王留步!王罕有令,命您速速回营!”
赫连赤丹勒转马头,冷冷看着来人。那人到了近前,翻身下了马,躬身叩首道:“七王请回,王罕已经升帐,只等七王回营。”
赫连赤丹心中固然不悦,但见赫连哲木朗特意派了身边的近臣前来相请,也不好拂了兄长的面子,便“嗯”了一声,扬鞭策马,率着众人朝西北方向疾驰而去。数十匹马排成一列,扬起一人高的沙尘,在烈日下泛着肃杀的光芒。
待进了大营,赫连赤丹也不下马,驱着马径直来到主帐前,口中高声喊道:“三哥!三哥!我回来了!”
帐中传来一阵轻笑,赫连赤丹心头一怔,便扔了马鞭一跃而下,挑帘进得帐来,果然看到赫连哲木朗正端坐在虎皮椅上,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中原文士的打扮的英俊后生,剑眉朗目,仪态儒雅。只是此人的五官较之中土人士更为深邃,颇有些赫连族人高鼻深目的英姿,与赫连哲木朗坐在一处,倒是有三四分的相似。
赫连哲木朗见他木然站在一边,便笑道:“老七,愣着作甚?连咱们八弟都不认识了么?”
沈碧秋站了起来,冲赫连赤丹拱手道:“见过七哥。”
时隔二十余年,再次见到失散多年的手足,赫连赤丹心中不免有些激动。虽然数月前已经知道了八弟沉舟的下落,但今日却是头一回真正见到沈碧秋,浑然之间,赫连赤丹有种身处梦幻的恍惚。他跨步走上前去,呆呆看了沈碧秋半晌,终于一把抱住对方的肩膀,低低唤了一声“老八”,声音之中隐隐有些哽咽。此时此刻,憋在胸中的那些怨怼仿佛都已经无足轻重,他甚至忘了赫连娜布拉敏,忘了拉敏的丈夫便是眼前的沈碧秋。
沈碧秋亦唏嘘说道:“七哥,小弟也是近年来才知晓自己的身世。当年国破之日,我年纪尚小,多亏了兄长们的掩护,才能逃出升天。”他眸中含着泪,望着赫连哲木朗和赫连赤丹,哽咽道,“三哥,七哥,咱们今日能够兄弟重逢,实在是苍天有眼。前些时,我还找到了浮舟,他如今尚在江南,过些时日便能与哥哥们手足团聚,幸许是父王在天之灵庇佑着我们,要我们兄弟几人收拾旧山河,报此血海深仇!”
赫连赤丹排行第七,与八弟沉舟和九弟浮舟年龄最是相近,儿时也常玩在一处,感情自然深厚一些。二人持手相看泪眼,抱头痛哭了一阵,赫连赤丹转身对哲木朗道:“三哥,你早便已经同老八接上了头,为何一直把我蒙在鼓中?我几番进言,劝你攻打陈州,你只是不动声色,原来你早就同老八商量好了么?”
赫连哲木朗道:“老七,你的性子最沉不住气,平日里更是无所顾忌,我瞒着你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他示意二人坐下,又道,“八弟如今在江南有了一定的根基,正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自然要深藏不露,若是被清廷察觉,咱们便要失了中原腹地的根基。”哲木朗冷冷一笑,“沉舟方才说得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们不但要报父仇,还要一雪国耻。”他握紧了拳,“收复失地,恢复国祚,进而灭了大清,一统中原。”
沈碧秋拊掌附和道:“三哥乃是人中龙凤,是我们兄弟中的翘楚。常言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们几个弟弟自然要如小星一般拱卫在三哥的周围,为三哥披肝沥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赫连赤丹亦是心潮澎湃,站起身来朗声道:“如今找到了八弟和九弟,我们兄弟们都集聚了,自然要重振河山,立马燕京城,杀了杨家那个老娘们!到时候三哥你黄袍加身,也做一回中原的天子!”他说得激动起来,突然若有所悟,便问哲木朗,“我原先不明白三哥你为何突然自封王罕,原来你已有起事的打算了么?”
哲木朗捻了捻唇边的髭须,淡淡道:“这是老八的主意。”
沈碧秋笑了笑,缓声道:“三哥欲南下牧马,而今之计,当时是要先将漠北一百三十余屯收入囊中。只是赫连博格心怀不轨,总想分食一羹。中原人有句俗话,叫做“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是不成”。赫连博格与清廷向来是穿一条裤子的,还有赫连无殊……”他顿了顿,看了哲木朗一眼,“二哥虽然至今下落不明,却是咱们的心头大患哪。只怕他如今已经投靠了清廷,反过头来与我们作对。倒不如三哥趁势并了东西两屯,真正做了王罕,到时候清廷又能奈我们何?”
哲木朗举起案上的酒盏,小酌了一口:“老八所言很有道理。如今陈州大乱,正是天赐良机。”他放下酒盏,沉声道,“咱们成败在此一举。”
沈碧秋眸光一转,微微笑道:“三哥,咱们要先借赫连博格的手除掉西谷连骈和杨琼,到时再凭着为大清皇子复仇的借口,除掉赫连博格,你便真正做了王罕,清廷鞭长莫及,又能奈我们何?”他握住赫连哲木朗的手,“三哥,那时,咱们里应外合,必将大清亡于杨真真之手!”
189。知音()
杨琼失踪已经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 西谷连骈几乎是掘地三尺; 将陈州城的每一寸角落都翻了个遍。然而,杨琼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踪迹。一天一天的希望湮灭; 西谷连骈度日如年; 最初的疯狂杀戮给这座城池蒙上了死亡的阴霾; 过多的屠戮亦将他逼到了绝境。然而,西谷连骈却似乎已经不在乎了,他就如同一只扑向熊熊烈火的飞蛾; 每一天都在搏命,用血腥的武力来换取暂时的平静。
此刻; 夜已经深沉。初夏风里面裹着泥土的清香; 泛着丝丝腥味。陈州的是戈壁边缘的绿洲; 往西北去,便是一望无垠的大漠,数十个部落; 十几个部族零零落落地分散于塞北; 却是虎视眈眈地觊觎着陈州。往东南,便是通往九州十三道的要津; 是唯一通向中原腹地的走廊,亦称之为玉西走廊; 谓其在玉山之西也。
西谷连骈这几日颇是焦头烂额。正如当日杨琼所料; 莫惊雷纠集了田蒙的残部; 在陈州城之北负隅顽抗。而赫连部的东屯亦蠢蠢欲动; 赫连博格突然遣三千骑兵南下,在莫里索河北岸扎营,虽然尚未有甚么动作,却足以叫西谷连骈心惊。
赫连部族的骑兵是可以扫荡整个西北的劲旅。而赫连博格所训练的东屯之鹰更是有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攻击力。即便当年的大清第一名将欧阳长雄,也对女真人的骑兵颇感头疼。如今渤海国虽然已亡,但赫连部仍在,即使是七零八落,东西二屯的实力仍不容小觑。
事情正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杨琼生死不明,陈州却腹背受敌。更让西谷连骈担心的是,迟迟没有收到燕京来的消息,他不知道皇上到底有着怎样的打算。此时此刻,西谷连骈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杨琼落在了大院君的手里,只怕是凶多吉少。他觉得杨琼十有八九是被沈碧秋和何晏之兄弟设法掳去,然则,他料定假若自己有朝一日与沈碧秋对峙,以沈碧秋的阴险,自然会用杨琼的性命来要挟自己。在那样生死攸关的境地,他已经下定决心,即便是牺牲整个陈州也在所不惜。如果能够一命换一命,他自然蹈死不悔。想到自己能用性命来报答杨琼当年的知遇之恩,西谷连骈的心中竟然迸发出了一丝淡淡的喜悦,如同是一种殉道般的解脱。
这一个月来,他已经很少踏踏实实地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他始终把杨琼的失踪归罪于自己的麻痹大意。三十余日,他日日都在杀戮中度过,他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凡是当日归顺自己的怀远侯旧臣,十之八九都已成了他的刀下亡魂。他已经没有心思去分辨其中的真伪,只想着让鲜血流遍陈州的每一寸角落,仿佛这样可以将杨琼召唤回来一般。
有时候,他甚至想,自己当初如果可以坚持已见,将田蒙旧部全部灭口,或许能坚持杀了何晏之,,杨琼便不会失踪。西谷连骈向来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但是这些日子里,他却是极度癫狂的,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作甚么,偶尔他才会想起江寻父女也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他甚至把何晏之的那个师兄何钦之也抛在了脑后。直到有一天有人来禀告,何钦之潜逃,不知所踪,他才惊觉,还有这么一个可用的人物,本可以从他的口里探出何晏之的下落。
只是,西谷连骈已经无暇顾及这一些琐碎的事。他的心像是被人剖去了一块,因此失魂落魄。他明白,这一回,他是真真切切栽在了沈碧秋的手里。连日疲于应付战事,他不曾好好休息过一日,右肩处的刀伤迟迟不见好转,一种山穷水尽的绝望笼罩着他,然而,他却只能继续压抑着这种情绪,唯有夜阑人静之时,才能够借着箫声倾诉心中的苦闷。
这一个月来,西谷连骈未曾见过外客。冰川白鸟几次求见都吃了闭门羹。如今陈州的战事吃紧,西谷连骈更无暇腾出兵力来助冰川氏统一九黎部落,之前谈及的结盟之事便也如小舟般搁浅了下来。
冰川白鸟却并未离开,依旧照常住在西谷连骈的府上,白天见不到西谷连骈,便晚上来求见,每晚如同例行公事一般,到西谷连骈所住的院落转一圈。今夜,她亦同往常一般,携着女副官踏着月色而来,亦是照例被守门的士兵挡在了院门之外。冰川白鸟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正要离去,却听到院子里飘来若有若无的箫声。
冰川白鸟驻足倾听。那箫声忽明忽暗,若即若离,愁苦中夹杂着绝望,绝望中又迸发出丝丝的期待,缠绵悱恻,却又缥缈空灵。冰川白鸟听得痴了,怔怔地站着,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她轻声问守门的士兵:“里面吹箫的,可是西谷大人?”
那士兵道了声“正是”,那女副官却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