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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不过是屈辱人生的明证罢了。何晏之不觉打了一个寒噤,觉得从骨头缝里渗出丝丝的阴冷,有些事一旦深究起来,就好比拿着刀把骨血剔下来一般残忍而痛苦,倒不如浑然不知来得自在。
江明珠有些抱歉地嚅嗫道:“对不起啊,何大哥,我随口问的,并不知道……”
何晏之只是淡淡一笑:“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不过一样伤心悲薄命罢了。”
江明珠却明显觉察出何晏之的满腹心事。她暗想何晏之如今因为田守义之死而困于此地,心中难免忧虑,便劝慰道:“何大哥不必忧心外边的事,西谷大人把我们藏在这里,定会想法子护着我们。他本事大得很,你一定会没事的。”
何晏之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倒是不怕什么。”他笑了笑,“只是这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无着无落的,反而叫人寝食难安。况且我与西谷大人非亲非故,他为何要帮我呢?”
江明珠瞪大了眼睛:“且不说田守义不过是你失手所杀,西谷大人自然要还你一个公道。就算真的是何大哥你杀了田守义,你也是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呀。何大哥你是英雄好汉,西谷大人自然要为你主持正义。”
何晏之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竟不知道如何反驳,唯有微微颔首,轻笑了一声道:“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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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琼站在哨所之上,远远看着院子里的何晏之和江明珠,脸上却无甚表情。他的气色看上去不错,颜色红润,面如傅粉,唇若涂脂,连灰白的头发都有了些许光泽,发根处也已经黑了,如此半黑半白地披散开来,看上去颇有些怪异,却丝毫不减他的丰姿俊秀。
西谷连骈走了进来,向杨琼鞠了一躬,恭敬道:“殿下,可要属下叫人把那何晏之带上来见你?”
杨琼凝眉思索了片刻,缓缓摆了摆手:“不必了。”
西谷连骈颇有些错愕,复而低声道:“殿下原来是特意过来看看他的状况么?”他抬头一笑,“其实何必如此冒险出城,他的每日里做些甚么,属下都命人一一记录下来报告给殿下的。这留庄之中,属下布兵三千甲士,固若金汤,绝不会有任何差错。”
“连骈君,我岂是不放心你。只是……”杨琼止住了声音,有很多事,他心中自己亦尚无定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违背常理的行为。他只是静默地站了许久,方沉吟道:“后日……可准备妥当了?”
西谷连骈道:“一切都按照殿下的吩咐筹备妥当。”他顿了顿,又道,“殿下既然已经来了留庄,不如在此静候佳音。这里相较于陈州城内要安全得多,如此,属下也好安心赴战。”
杨琼道:“我在这里目标太大。”他沉声道,“万一有失,田蒙势必包围留庄。”他目光凛然地看着西谷连骈,“后天田守义的头七,我与你一道去田蒙府上吊唁,然后叫伏兵从外包抄,内外夹击,将田蒙瓮中捉鳖。”
西谷连骈大惊失色:“如此实在太过危险。”他脸色一变,“况且殿下的伤势初愈。”
杨琼沉声道:“我才是最好的诱饵。我突然随你登门,田蒙自然不备。他此番若是想再投诚于大院君,必定会想将我的人头作为厚礼,如此,必然调动精锐前来伏击我,而你则趁机派人攻打他的前门营。”杨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田蒙腹背受敌,自然会措手不及,顾此失彼,我们便可以趁机杀了他。”
西谷连骈道:“殿下的这个主意,简直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在赌。”
杨琼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悠然笑道:“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后天,我们自当背水一战,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窗外的院落,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何晏之身上,许久,垂下眸,仿佛是喃喃自语般说道,“后日我若是失败了,此生只怕是永别了。”
138。蛊虫()
马车在旷野上疾驰。
沈碧秋闭目盘膝坐在车中; 一言不发。身侧的老仆道:“少庄主; 咱们已经马不停蹄赶了整整三天的路了。您上回受的剑伤还未痊愈; 这样下去只怕身体承受不住。不如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再上路也不迟。”
沈碧秋睁开眼,淡淡道:“不必。”他的声音有些暗哑,“江有余就在延县; 有他在,我的伤自然无碍。如今之计是尽快和秦玉诸人接上头,明日必须赶到陈州。”颠簸的马车让他有些气喘; 他靠着车厢,缓缓运气; 却仍然忍不住咳嗽起来。
那老仆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放在沈碧秋的鼻子下面让他吸嗅; 好一会儿; 沈碧秋才止住了咳声,脸色却依旧苍白。老仆叹了一口气; 道:“想不到采芩这丫头,下手竟这般的狠。庄子里也算养了她这许多年,她却这般恩将仇报; 真是不知好歹。”
沈碧秋叹了口气:“方老五; 死者已矣。采芩人都已经死了; 过去的事便算了吧。”
方老五顿首道:“老奴知道了。”他沉吟道; “其实; 少庄主不必亲自去陈州; 只管交给手下的人去做便是。您这般贸然赴陈州; 只怕到时庄主要担心。”
沈碧秋低声道:“事发突然,十分危急。”他喘息着,低低说道,“秦玉已多次失手,实在不可靠。这次我不能将晏之的安危系在这些蠢货手里。田蒙连朝廷的话都是不听的,万一来个先斩后奏……”他捂住胸口,双眉紧缩,面色灰白,“我想想便有些后怕……”他闭上眼,急声催促道,“快些!叫他们再快些!明天……明天午时之前……无论如何……我必须见到陈州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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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碧秋下了马车,秦玉和江有余二人便迎了上来,躬身施礼。此时东方未明,晨风裹着微凉吹拂着沈碧秋的披风,他微微颔首,沉着脸走进后院的偏门,径直往内屋走去,诸人紧紧跟随其后。
此地是衮州延县的一处钱庄,距离陈州府已不足三十里路。沈碧秋在每州每县都有联络接头之处,对各地发生的大事几乎了若指掌。早在十余年前,沈眉便开始在全国十八道七十二州陆陆续续布下眼线,平日里以各种生营做幌子,有些是当铺,有些是绸缎铺子,还有歌楼楚馆,不一而足,招募了一批线人,以攫取各州各道的情报。自从沈碧秋开始接手归雁山庄后,先是借着杨琼的声势不断扩充实力,六年前杨琼被圈禁,他便倒戈杨玲珑,借着岷王的名头,私底下蓄养了大批死士,近两年又把江南八大门派收罗麾下,归雁山庄亦到了鼎盛时期。
沈碧秋解下披风,匆匆落座,有小厮上来倒茶,却被秦玉屏退了。屋中便只剩下秦玉和江有余,还有沈碧秋主仆。秦玉躬身道:“想必大公子已经看过在下的密函,我便不一一赘述了。虽然属下们还未能见到二公子和杨琼的踪迹,但是,既然二公子曾现身陈州,想必,杨琼一定也在陈州。”
沈碧秋点了点头:“我早该想到的,西谷连骈在陈州,子修来找他也算是情理之中。”他的脸色越发地阴沉起来,左手托着下颌,眯起眼睛,道,“只是,我竟然错估了子修的心思。我原本以为,以他的傲气,绝不会自己跑来陈州,那岂不是向西谷连骈来认错么?他又怎么会承认自己错了呢?”沈碧秋微微一笑,“想不到小别了一段时日,子修竟然也转了性子。”他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有节奏地轻轻叩击,“西谷连骈……最近可有什么动作?”
秦玉道:“据红/袖楼来报,他每日如常例行公事,并无甚异动,只是近半月来,没有再去过红/袖楼。那些平日里相好的歌舞伎,也没有一个被召见过。”
沈碧秋冷笑了一声:“想必是杨琼在身边,他要修身养性了。西谷连骈当年在燕京可是花了三天三夜,背下了杨琼所有的文章,为的就是投其所好。他那时就连穿衣打扮都是选杨琼喜欢的颜色,可是花了十二分的心思啊。”他朝秦玉一笑,“论起溜须拍马的功夫,这位西谷大人可是个中翘楚,否则,怎么连大院君都曾经想过招他做女婿呢?”
秦玉唯有笑着称“是”,心中却觉得沈碧秋今日颇有些反常。只听沈碧秋又问道:“田蒙还在全城通缉晏之?”
秦玉道:“今天早上还在陈州城里挨家挨户搜查,连延县一带也有在盘查。田蒙此番死了唯一的儿子,想必是要不死不休了。他已经把陈州城内一家戏苑里从上到下都捉了去,那家戏苑就在红/袖楼的隔壁,据说班主是二公子的师兄。”他偷眼看了沈碧秋一眼,又道,“据线人的消息,二公子曾经在这家青莲戏苑里登过台,唱过戏,也是因此得罪了田蒙的独子田守义,才起了冲突。”秦玉沉吟道,“二公子的处境实在堪忧,却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沈碧秋静静地听着,也不作声,许久,才淡淡道:“以田蒙在西北的权势,陈州城内,有谁可以与他分庭抗礼呢?”
秦玉道:“只有……西谷连骈。”
沈碧秋冷冷一笑:“既然田蒙还没有找到晏之,可见晏之定然还在陈州。在陈州要想避过田蒙的搜捕,除了藏身于西谷连骈的骁骑营,只怕没有第二个可靠的地方。这一点,田蒙未必没有想到罢。否则,他怎么会向岷王殿下投诚呢?”他面露讥诮之色,“西谷连骈为了讨好杨琼,自然会全力以赴。晏之八九不离十,便是藏身在他的营中。”
秦玉面有疑色,沈碧秋沉声道:“秦大当家,你须知晓,咱们都是在为岷王殿下和大院君效力,办好了王驾千岁的事,才有咱们的荣华富贵。”他拍了拍秦玉的肩膀,“若是岷王殿下他日能得偿夙愿,你们秦氏一族要恢复昔日爵位,想必也不是甚么难事了。”
秦玉若有所思:“大公子的意思,是要助田蒙除去西谷连骈么?”
沈碧秋一摆手:“岷王殿下并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