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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光叶没有答话，而是踱步上前，忽然抬手掐了两个手诀。心念所至，火光乍现。
“不要——！”但如玉出言想要阻止，却话刚说出口，菲利克斯的身体上已经烧起了熊熊烈火。
纪光叶转头，看向她眼神中的悲伤和绝望，沉声道：“这对他来讲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你想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但是但如玉并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当火光消失之后，地上的两具身体都不见了。纪光叶解释道：“这个菲利克斯恐怕被天地之气污染已经有上百年的时间了。因为他有吸血鬼的不死身，受到的污染比其他所有人都要严重。他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作为人类的记忆和情感……”
郭大勇皱眉：“可是看起来不像啊。”
“那是因为他受到了如玉的影响。”纪光叶道，“他看到了她的画，读到了她写的书。被污染的灵魂出现了一部分清明，也让他开始对自己的状态产生怀疑，想要追寻自己的过去。但是……太晚了。”
郭大勇听他说，心中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仍在发愣的但如玉，心中对她的身份也有了一定的判断。
“走吧。”纪光叶道，“结束了。”
郭大勇听他这么说，猛然醒悟：“刚刚那片，是您的最后一片残魂？！您已经恢复了全部的记忆？”
“恩。”纪光叶点点头，向但如玉走去：“我送你回家。”
但如玉没有动作。纪光叶便毫不犹豫地将她打横抱起，迈着大步走出博物馆。郭大勇连忙跟上。
而在他们身后，结界慢慢消失。之前看上去空荡荡的展厅里，出现了不少来来往往的身影。有三两个女生挤在那吸血鬼盛宴的图画前，叽叽喳喳地指着画上的人说道：“啊啊，这个一定是阿法尔大人，你看他的眼神！”
“这个是乌斯丁吧？”
“怎么可能！这里没有乌斯丁啦！你们都不行，看我来认……恩，这是迪亚洛、娜塔莎、阿法尔大人、路易斯公爵、阿比盖尔……”
“啊，好厉害啊！不愧是把如玉姑娘的书都看了不下五遍的人！”
“哼，那当然，我可是死忠粉。”
……
…………
车开进市区，郭大勇就识相地自己下车了。纪光叶一直将但如玉送到家门口，直到车子停下来，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回家吧，早点休息。”他倾身，试图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却忽然感觉到她抓住了自己的胳膊。“恩？”
但如玉心头漏跳几拍，深吸一口气，道：“纪光叶，再让我见见阿法尔大人，好不好？”
纪光叶沉默良久，道：“他就是我的一部分。我有他的全部记忆。”
“不是的……”但如玉忍不住眼泪又流了出来，“阿法尔大人他……不一样……纪光叶，我求求你，只要再一次就好。我之前没有好好跟他说再见……”
没有告诉他我一切都好。
没有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够了。”纪光叶的声音冷了几分，脑海中前所未有的混乱。他虽然吸收了所有的残魂，但是事实上还没有完全融合，记忆和能力也在逐渐地恢复。
他的气息很乱，已经游走在要走火入魔的边缘。
如果不是他凭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力，强压下来，恐怕早就当场失去理智。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纪光叶的声音越发阴冷。
忽然但如玉只觉得眼前一黑一亮，再看四周，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纪光叶的车里，而是坐在家里的沙发上。
耳边，仍旧是那阴冷的声音：“我过两天再找你。”
但如玉愣了半晌，终究抱着膝盖靠坐在那里。内心的挣扎和迷茫不断扩散开来。
第 96 章
已经过去几天了，但如玉吃饭睡觉一切如常，甚至码字也能坚持着做下去。在所有不熟悉的人看来，她仿佛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是之前那个如玉姑娘。
高产，有才，睿智，冷静。
但是在她周围的人，比如许芬妮，比如贺雨婷都看得出来。她心事重重，情绪极度不稳。
好几次，许芬妮推门进去，都想跟但如玉说，不要再写了，不要再看了，休息一下吧。
她的脸色苍白，红血丝布满了眼底，看上去分外憔悴。
可是，但如玉却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几乎每一次，都是说完正经事，便不再看她，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许芬妮走出但家，在门口又看到了那辆车子。她知道，车是谁的，里面坐着的是谁。哎，她叹气，心想，小情侣吵架了，她还是不要多参与多嘴的好。不管好坏，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夫人。”张妈从外面走进来，“还没走呢。”
贺雨婷即便在家里，也是端庄娴雅。她微微皱眉：“他这是守了几天了？”
“第四天了。”
“潮升，给纪家打个招呼吧？”
但潮升坐在沙发上，翻着报纸：“早就通过消息了。我说你也别太担心，也别操心。小年轻谈情说爱的，可不都是这样偶尔闹闹别扭，分分合合的？我看正常着呢。”
“我只是觉得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我觉得挺好。起码说明那姓纪的小子在乎咱们女儿，而且有分寸。你也知道如意倔起来什么样，还说不定是谁的错呢。可是怎么样？人家纪光叶在外面守了四天，不吵不闹，不逼她，也不打扰，就等她想通了……”
“这……可是说清楚了不好吗？”贺雨婷其实不太喜欢这种磨磨唧唧的，她更喜欢但潮升这样，凡事雷厉风行，更大男人，更强势。当然，这也跟她自己比较小女人有关。
但潮升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
他搂着贺雨婷柔弱的肩膀，道：“至少，我觉得纪家小子爱咱们女儿，爱得近一分不敢，远一分不愿。挺好。”
“恩。”贺雨婷笑着点头。
比起爱人，他们更希望如意能被宠爱。
…………
但如玉知道纪光叶每天晚上下班，就会来她家门口守着。
即便他什么也没有说。
几天过去，她早已冷静下来，可内心的空洞却越来越大，让她一想起来总会一阵茫然空落，难过得不行。
纪光叶说的是对的。
阿法尔、乌斯丁、叶明时……所有这些人一开始就根本都是纪光叶的一部分。
但如玉坐在画室里，画着画着，笔下就只有麻木的线条和充满哀伤的色彩。
郭大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段故事史书上还真没有记载。甚至神仙的典籍里也没有。我是辗转托人问了当年曾经经历过这段事的人才隐约问到一些答案……那时候黑帝，也就是叶光纪大人遇到了你，或者说是前世的你……那时候你也在写故事，写神仙和精怪的故事，写修道者的故事，写天地之间的所有离奇故事。你写的故事里，有不少都流传下来了，但更多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你们相爱了。刻骨铭心……但是他是黑帝，你只是凡人，天道不容。尤其是黑帝心境摇摆，引起了天地之气的变化。后来，你的灵魂转世，黑帝做了手脚，让你能在转世中保留一部分记忆。而他也因为这一番举动被打散灵魂，进入轮回……”
太荒谬了。
但如玉当时这么说。她甚至还记得自己说这话时，纪光叶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和哀伤。
可她当真如此认为……因为他所说的相爱，所说的刻骨铭心，对她而言都根本不存在。如果纪光叶真的曾经试图保存她的记忆，那么他一定是失败了。
偏偏她爱他的那一部分消失不见，她想不起来，对她而言，和从未曾经历过有何区别？
她记得叶明时的温柔眼神，记得阿法尔大人的深情拥抱，甚至记得乌斯丁的强取豪夺。可是对纪光叶，对他所说的黑帝，却是一片空白。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王素素的微信：聊聊？
但如玉：恩。
王素素：我听说了。
但如玉皱眉。郭大勇这个大嘴巴。
王素素：郭大勇让我开导开导你。他为了黑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但如玉：……
王素素：别生气。＇吐舌头＇
王素素：他有他的意图，我有我的打算。如玉，你对我很重要，对很多人很重要。我们需要你，也需要你快乐。
王素素：但是你现在不快乐。你钻了牛角尖。
但如玉：怎么说？
王素素：你辗转的每一世，都恰好与他的残魂相遇，恰好对他心动。难道这仅仅是巧合吗？
但如玉看到这句话，心中一动，忽地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只觉一阵晕眩。
王素素：不管你承不承认，他的每一个残魂都是他的一部分，而每一部分都曾与你相互吸引。
但如玉：胡扯。
王素素：＇笑＇你是大作家，是不是胡扯，你比我清楚啦~
王素素：啊啊，人家拍戏好辛苦，要去补眠~么么哒（づ￣3￣）づ
但如玉：……
但如玉：＇晚安＇
但如玉放下手机，走到窗边。从她的窗户刚好能看到院子外面那辆黑色的轿车。她看了半晌，终于转身。
…………
晚上，但如玉做了一个梦。
一个漫长的，清晰的梦。
旖旎春色，水波潋滟。
她坐在庭院里，倚着栏杆，看那春色烂漫，花开纷繁，满心欢喜。
铺开了纸笔，她提起手腕，再看一眼眼前的风景，却在那波光之上看到了一个人影。
她于是眉弯弯起来，眯着眼，发自心底的笑了。
风拂过脸颊。水上的人踏浪而来，在她身前站定，眉目也愈发清晰了。她朱唇轻启：“叶哥哥……”
他伸出手，将她拉进怀里。
但如玉在这一瞬猛然惊醒，差点发出一声尖叫——她被自己的梦境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