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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口就要责骂她方才无礼的做法,苏长久已经抢先开口,“我问你,这几个月来你呆在京城是谁给你盘缠照顾你的?”刘书深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问,“自然是算命先生在帮我。”
还算他有点良心,苏长久咬着牙,“我跟你说,我们都被他骗了。当初一场大火,把我们逼得走投无路,我们都以为是镇里的那群小混混干的。现在想来,恐怕还有别的原因。我怀疑是那个叫宁远的算命先生教唆他们的。”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宁先生对我们有大恩之德,你这样毫无根据地污蔑他,岂不是忘恩负义?”刘书深一直都觉得这算命先生面慈心善,在危难之际帮了他们一把,是个大善人。更何况,到了京都,也是他在打理他们三人的出路。如今各自都有安稳之处,他是感激宁远的。只是苏长久入了宫,不知过得怎么样。
苏长久张口便想告诉他关于拿人做药引的事情,看到他身上的白袍玉冠,腰间还悬着王室赏赐的玉佩,是了,他现在刚刚进了士,封了官就是朝廷的人,自然是听皇帝的话。她若再去“污蔑”那皇帝,刘书深非但不会信,恐怕还会更加严厉地指责自己吧。
她想到这点,就怎么也说不出来。现在她面对的可不再是当初那个茶水铺的刘书生,而是刘榜眼了……
她方才沸腾起的热血一下子就冷了。又仔细想想,滕久对她也不坏,她却在这里一心想爆出王室的丑闻,一时更是进退维谷,好像弄得自己已经左右不是人了。如今也只有逃出宫廷,跟过往一刀了断,做个缩头乌龟稀里糊涂过完这一生罢了。
心中却又涌出很多不甘,家中的大火,两老的尸首,程涟衣的死,一个个画面从脑中闪过,她想要揪出那个罪魁祸首,前后想想,若说是算命先生的错,他后来对他们三人确实照顾有加,有救命之恩。若说是滕久的错,看他那样子似乎他也不知情,若说是太医院那个无良太医出错了药方,陛下的病确实是好了,连指摘他的过错都没了底气。
刘书深见她一副欲怒未怒彷徨茫然的样子,心中一时感觉毛毛的,总觉得她要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苏长久,你可不要又冲过去杀人!算命先生有千错万错,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我的命,可不是他救的!”苏长久回过神来,瞪了他一眼,见刘书深惶恐不安的样子,语气又松了,“放心,我不是莽撞的人。”刘书深默了,你是不莽撞,你是少根筋。
他静了静心,然后问她:“你怎么穿成这样出了宫?要是被发现怎么办?”苏长久看了看四周,见滕久他们没有跟上来,心想滕久也是私自出宫,恐怕不能跟他说。自己也没有回去的打算……她抬头古怪地看了一眼刘书深,“我问你,进士宴上你是不是见过陛下了?”
说到进士宴,刘书深神情有些骄傲,“自然。陛下龙风之姿,果然不是常人啊。”她打断他,“得了吧,在这里夸他他又听不到。”心中却是一阵郁结,看来自己是走不了了。
“你快点回去吧。虽然我知晓你思念过甚才忍不住跑出来,但宫中规矩多,也不能乱来。”刘书深又开始念叨,“对了,洪大哥已经娶了妻,娶的还是京市尹大人的二小姐,我告诉你一声,你心里也别难过。还有我刘书深在呢,你放心,等我做了官,立了功,第一件事便是向陛下要了你,让你堂堂正正地出宫嫁人。”
苏长久似笑非笑地听完他这段自作多情的话,“刘书深,你怎么张嘴闭嘴的都是要我嫁人,不过你要帮我出宫,可要帮到底。”刘书深眼睛亮了亮,“长久,我一定帮你!”
竟然一下子就叫得这么亲切,苏长久往后退了一步,搓了搓手臂,“喂,你别误会,我只是让你帮我出宫,可没说要嫁给你。我还是那句话,本姑娘不稀罕你!”见刘书深一副“别说傻话了除了我谁还能娶你这野蛮姑娘”的表情,苏长久嗓门一下子大了起来,几乎是掷地有声,“我是说认真的!”
刘书深本着“人艰不拆”的善心,理解地点点头。苏长久觉得他这个人就是跟他讲上一辈子也是讲不清的。他永远都以为他要娶她这是在做一件天大的善事。她抚了抚额头,真的是败给这个人了。
“你还是快点回宫吧。”刘书深又在催她,见她脸上的神情还是有些愤愤然的样子,然后自己的脸先红了一半,“难不成还要我送你回去,也不是不可以,来,走吧。”他脸上忸怩的表情让苏长久哭笑不得,气顺了不少,“你脸红什么?”
刘书深低着头不说话,忽然转过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苏长久被他脸上认真的表情吓了一跳,他一本正经起来其实也是蛮好看的,尤其是那双有些大的眼睛,桃花一般,含情脉脉地望过来,“长久,当初洪三不肯出口留下你,我就知道你们是没缘分了。我没跟他说实话,也是有私心的。这几个月来,我不敢懈怠,努力考取功名,开始以为是为了光宗耀祖,后来我想明白了,原来不是这样的,我是为了你,只有做了官,有了势,我才能把你从宫里救出来。”
他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苏长久脸上的表情渐渐僵硬。
她从来没有去爱过一个人,不知情为何物。爱情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存在小说里的东西。天下男子何其多,她喜欢美男,遇到了便多看几眼,有时也会心跳脸红,但是过去便什么也没了。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深情款款地说这番话,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苏长久呆立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自己脑海里闪过的不是刘书深的脸,而是那个人……
她心底里忽然涌出一种渴望,如果做这些事的人不是面前这个,而是他,她会扑上去,一把抱住他吧。而现在,她的脚好想被胶水凝注了,站在原地不能动,也不想动。除了感动,她竟然没有其他情绪。
“呵,不会吓傻了吧。我诓你的呢,别当真。”刘书深先笑了,又露出以前那种很阴险的笑,或者是厚脸皮的笑,“你刚才是不是心动了?嘿嘿,看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呢。”
还好,他只是在开玩笑。苏长久一下子感觉轻松多了,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放松,“刘书深,你以后可不要开这种玩笑。”看到她脸上放松的表情,刘书深心里默默地疼了一下。
最后一抹阳光被天边的乌云吞没,苏长久身上深蓝色的衣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低调深沉。他忽然不想再这样虚假地笑下去。这样笑,有时候也很累。最后千言万语,都化成一句告别,“你快点回去吧,别磨蹭了。”
苏长久这次是真的转头就走了,她得赶快找到滕久他们,不然她可就真的别想回宫了。她不知道身后的刘书深正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走出小巷,一下子踏入了华灯初上的夜晚。
街边店铺鳞次栉比,随着暮色四合,夜色来临,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纷纷点亮。酒楼客栈青馆都点起了灯笼,青色黛瓦上亮着朦朦胧胧的光,远远望去一如隐在人间的银河之川,静寂中传来深处的喧哗之声。京都的夜市远比乡下小镇要来的繁华热闹。
她处在夜色灯光之中,有一瞬间的茫然,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即使古代的建筑风景她已经见识过多年,前一世的记忆依然深入骨髓,高楼大厦,灯红酒绿,那样的生活才是她真正熟悉的。而这里,她始终有种只是过客的感觉。
恍惚中,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他们现在应该也到了茶馆。到了原点,那辆马车果然还在,但是依旧没有看到滕久的身影。她站在马车边准备就在这里等人。身后的茶馆依旧喧哗声不断,说书先生的声音却可以透过这些杂乱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街上。苏长久等得无聊,有一下没一下地听了起来。
说书先生说的故事是民间轻喜话本,幽默诙谐,把里面的人说得茶水都喷一地。古代民间艺人倒是有一手,堪比现代的说相声的演员。能说会唱,词曲皆通。嘹亮的嗓音外还有点点滴滴琵琶伴奏。
街上有孩子举着冰糖葫芦匆匆跑过去,春日衣衫薄,晚风袭来,衣带飘然。就在夜晚的喧哗声里,街角终于出现了他们的身影。赵瓦手里拎着装着八哥的鸟笼,走在前面开路。而身后是两个身材颀长的公子哥儿。两个人正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中就走回了茶馆。
赵瓦先发现了马车边上的苏长久,赶紧加快脚步走过来,“苏姑娘,你方才去了哪里?陛下可是生气了。”苏长久看了看后面的人,哪里有生气的表情,她又看到笼子里的黑色八哥,“咦,怎么买了一只八哥?”
那八哥跳到笼子上,又单脚立着,然后又迈着小碎步转着圈,没有消停的时候。见到有人看自己,张嘴就是“客官,客官,请进”。苏长久扶了扶额,真是败给他们了。把人家招揽客人的八哥都买过来了。
等到他们走近,长久才发现多出来的一个人竟然有些面熟,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总觉得这人在哪里看到过。祝公子注意到这蓝袍小厮老是盯着自己看,忽然感觉浑身不自在。哪有男人这样看一个男人的?
滕久看到她自己回来了,嘴角微微一勾,还没来得及扯出一个完整的笑就马上收敛回去了,故意冷着脸看了她一眼,然后吩咐赵瓦把笼子交给她拿。“祝公子,我们进去。”说完就转身迈进了茶馆,背影似乎有些不悦。祝缎马上收回落在苏长久身上的视线,跟了上去。
赵瓦偷偷地跟苏长久说道:“苏姑娘,待会陛下要去的地方,你可不要大惊小怪。”
苏长久却还在看那个祝公子的背影,方才转身那墨发一扬,她就想起来了,这不是倾州城那个成衣铺的帅哥掌柜么……她觉得哪天她要去问问他用什么洗发水来洗头的,竟然把头发保养得这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舞坊
祝缎并不知道滕久的真实身份,他们相识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一场而已。因为是在倾州城认识的,他便以为这主仆俩是来京都游玩的,无意中就有了当东道主的意识,一心想带着他去见识见识京都人物风情。
而一番谈论后,滕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