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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祯帝喉间嗬嗬作响,却是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臣妾此刻可还真是盼着您能多说些话才好。”裴贵妃脸上现出一种怪异的神情来,有些怅然地道。“您若是不说,臣妾又怎能想得到,您这些年竟是一直都只想着嘉宁公主。”
她说着,终于想起了另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来。
当初的萧皇后,现在的皇后娘娘,还有玉妃……她自己,甚至于后宫中那些数不清的女子,一个个身上都多多少少能找出那么一分像是嘉宁公主的地方来。她生得倒不像是嘉宁公主,可是她记得嘉宁公主的性子同她颇为相向。这大概也就说得清,她身为裴家的女儿。这么多年来承祯帝除了不想在最开始便得罪裴家,得罪永安侯的原因之外,还能这般宠爱她,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一点?
样貌相似是一点,可若是性子相似,是不是才会让他时时觉得自己就是在同嘉宁公主说话?
裴贵妃只觉得心中冷得像是一块冰,冷得她都不愿意去碰触。
除了这些冷之外,她还能感觉到的便只剩下些震惊了。
这么多年来,嘉宁公主的名字在宫中几乎是个禁忌,根本就没有人会提及。
她竟然一直都没有觉得古怪,实在是大大的失策!
这件事,难道连曹内侍也一点不知情?
她蓦地想到了如今已经同他们站在一边的曹内侍身上,可是转念一想她便敢肯定曹内侍定然是不知情的。若是他知道当年的事,又怎么可能还在承祯帝身边呆上这么多年,而且数年如一日,那般得承祯帝的器重?所以曹内侍定然是不知的,他若是知,想必早就同当年伺候嘉宁公主殿下的那些人一样,都死干净了。
如今想来,处处都是疑点,可在这之前,她竟是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裴贵妃不由觉得自己是这般地无能,无措……
“你……滚……滚!”
躺在病榻上许久都未能吐出一句清晰的话来的人,突然间厉声呵斥起来。
只可惜,到底是虚弱至极,就算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来的话,也还是显得这般无力。
裴贵妃自然也不会因为听到了一句滚,便真的转身走人。
过了今夜,承祯帝怕是就真的再没有法子骂人了,她可是一点也不在意他此刻多骂上几句。何况就在方才,她才刚刚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她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走人。
裴贵妃见承祯帝在说完那句话后,便再次重重咳嗽起来,便故意讥讽地笑道:“皇上,您如今怎么还能有脸面叫臣妾滚?”说着,她突然俯首,厉声道:“你做下的事,便是老天爷也看不过眼!罔顾人伦纲常,做下这等无耻龌龊之事,你怎么还能有脸面活着?又是哪里来的脸面要送那个乱伦的贱种坐上皇位?”
一张粉面涨得通红,裴贵妃说得声音嘶哑,眼眶红红。
承祯帝却只能听着,一字不落地听着她的喝问,听着她辱骂十皇子跟他的话。
他无力地闭上了双目,似乎这样便能将裴贵妃的喝骂都阻在外头一边。可是这不过是徒劳罢了。该听的话他依旧一个字也不少地都听进了耳朵里。这些事,哪怕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只要想起来,便也还是忍不住觉得自己龌龊。
裴贵妃没有骂错。他是龌龊!既无耻下流又万分龌龊!
嘉宁是他最喜欢的妹妹。
从一开始,他便最喜欢嘉宁。
谁都不知道,他曾无数次在角落里看着嘉宁,看着她一日日长大,像是娇艳的花一天天绽放。粉的、紫的、红的、白的,层层叠叠,芳香四溢。叫人只看一眼,便再也挪不开自己的眼睛。这世上的事,唯有这一件,他怎么也无法放下。
做皇子时的他是不起眼的。是相当相当的不起眼才是。
兄长鄙夷他。弟弟们轻视他。姐妹们亦不喜他。因为他显然是做不了皇帝的。巴结这样的人,对他们这些公主而言毫无裨益。可是嘉宁不同,也只有她。才会脆声唤他哥哥。
也正是因为这一声声的哥哥,让他不由开始觊觎起那张龙椅来。
他要权利,要很多很多的权利!
什么都是假的,唯有权利跟嘉宁是真的!
可是当他真的挥舞着利剑砍下了兄弟们的首级,终于踏着满地的尸骨登上了那张龙椅,而后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想要去牵她的时候,她却惶恐地转身便逃。
为什么要逃?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她究竟为什么要逃?
明明这一切才是最好的不是吗?她为何却像是一点也不欢喜?
于是他将她锁了起来。
像是养一只惹人喜欢,却不听话的鸟一般,他硬生生地将她困在了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描金笼子里。冰冷的。却富丽堂皇。他喜欢她,她怎么能不喜欢他?!
他是皇帝,他要她,她就只能乖乖的给!
可是嘉宁死了。
就在她生下他们的孩子后,她死了。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她临死的时候咬着牙说的那些话。她说她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哪怕是下地狱,也要拖着他一起下才肯甘心……
可是他苦苦等着,等了足足十几年,她却从未出现过。甚至于,连个梦都不肯施舍给他。他还等着她来拖着自己下地狱呢,可是她却怎么仿佛已经将那番话给遗忘了一般?
他只能暗暗看着老十。
可是老十生得同嘉宁一点也不像,性子也不像……
他无数次想要从老十身上找出一点嘉宁的影子来,可是终究只是徒劳……
“咳……”承祯帝吃力地咳了一声,嘴里涌出血沫子来,脏了他的下巴跟前襟。
裴贵妃束着手,眼神冰冷刺骨,道:“活着吧,起码活过今夜再说吧。大好的一场戏,你若是不能亲眼看一看,未免也太可惜了一些。”
最后一个“些”字拖得悠悠长长,越过空荡荡的宫室,一路飘了出去。
是夜子时,已经落了钥的宫门大开。
新晋的荣国公容梵领着一队兵马直奔五皇子所在的泰西殿而去。
半个时辰后,五皇子身首异处,血染泰西殿。
“大人,现下该当如何?”跟着容梵入宫的副将看着血泊中的五皇子,皱眉问道。
这件事,他总觉得不妥当。都已经忍了这么久,却在马上就要送流朱公主去阿莫比和亲的节骨眼上动手处置了五皇子。最重要的是,竟然让他们在宫里动手,这难道不古怪?可是容梵也的的确确是接到了皇上的手谕,事情的确便是这般安排的。
然而何止是他们这群人觉得心神不宁,容梵也同样觉得惴惴不安。
而且承祯帝吩咐下来的只是让他们在今夜入宫,将五皇子诛于泰西殿中,并没有指示下一步的命令,只是让他们静观其变。
他虽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可是今夜宫门的确是大开的。若不是承祯帝的意思,朱勋的御林军是吃白饭的不成,怎么可能会就这样放他们带着兵刃入宫来?
“且等一等。”容梵踢了一脚地上的五皇子,心里厌恶至极。跟着这样的人伏低做小这般久,此刻想起来便叫人觉得恶心不已。好在事情总算是要了结了。用不了多久,他便也就不必再继续同那个为了获得五皇子信任而娶的夫人做戏了。
想到自己那个看上去娇娇弱弱,的确也蠢得可以的夫人,他就忍不住想起叶葵来。
昔日叶家的二小姐。如今裴长歌的夫人,真真是叫人难以忘怀……
他甚至忍不住想,如今裴长歌已经死了。叶葵不过一个孀妇,年纪轻轻便没了男人,若是他真的不嫌弃,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困难才是。毕竟裴家,也没几日可支撑的了。等到裴家也倒了,叶葵便更是孤苦无依,到时候事情只会比他所想的更加容易才是。
可是转念一想,似乎事情又并没有他所想的那般容易一般。
他所知道的那个叶葵。绝不是个什么普通的无知妇人。若不然。他也不会才见过几面。便忍不住对她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可还真是念念不忘……
容梵想到这个词,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于是便真的打算笑一笑。
可是嘴角的弧度还没有咧开多大。便僵在了那。
突然被打开的大门口,站在朱勋身边的那个身影,岂不就是裴长歌?!
若不是因为实在是太熟悉那人,还有裴长歌眼角下那颗殷红的泪痣,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看到的人是裴长歌的双生哥哥裴长宁了!可是怎么会?裴长歌明明已经死在了苍城啊!
这样想着,他便大声喊了出来:“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面的人提着剑,脚步轻快地走近,脸上带着讥诮的笑意,用那个他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声音道:“可惜了,没能如你的愿。”
“好!太好了!”容梵的眼神慢慢地从不敢置信变成了极致的厌恶跟仇恨。“你活着也好,我倒是可惜了没能亲自让你死在我剑下!”
他对裴长歌一直都处在一种无法抑制的嫉恨中,所以在见到本以为已经命丧苍城的裴长歌时,他说着狠话的同时,全然忘记了还要去想一想为何已经被众人认定为死人的裴长歌,会突然出现在泰西殿,又会跟御林军的统领朱勋在一道。
可是等到他终于想起来该先放下自己的那点子私心,好好问一问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夜风自大开的门口吹进泰西殿,很快便将一室的血腥味道吹散,任由它们飘得满皇城都是。
像是一个信号,容梵的这支队伍被裴长歌诛杀在泰西殿的时候,叶崇武领着的人也到了十皇子面前。可怜的少年,明明什么也不知情,却也再没有知情的机会了。
十皇子毙命。
一直被软禁中的皇后被曹内侍赐以三尺白绫,却并没有将她直接杀死。连皇后自己也没有想到,她竟然活了下来。而原因,不过是裴贵妃觉得如今还不是她该死的时候。
皇后做了这许多年的皇后,一入宫便是皇宫,从未受过冷待,哪里能明白那些身份低微的人都过着怎样的日子。
就这样让她死,实在是太便宜她了。何况今夜承祯帝都还没有死,她又怎么可以死。
所以,皇后领着那三尺白绫入了冷宫。
死不死,皆由她。
可是足足过了三个月,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