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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碗里的饭还没有吃下去多少,秦桑便回来了。两人便也端着碗,分别在她两边坐下,一声不吭地吃起了饭。
许是多了人一起吃饭,叶葵的胃口似乎好了许多,难得地用完了一整碗米饭。燕草在一旁看着,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这个时候,在他们的眼里,仍旧是叶葵的身子最重要。
能多吃东西,好歹便证明了她的胃口不错,身子也还不错。
这么一来,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想必也就会好。
毕竟是药三分毒,她怀着孩子,能不吃药自然还是不吃药来得好。
所以这顿饭,等到燕草收拾了碗筷送回厨下时,她的脸上都是带着笑的。她甚至开始考虑起来,她跟秦桑两个,往后是不是都该陪着叶葵一道用饭才是。
都说抢着吃的东西才好吃,这日日一个人吃饭,想必再好的饭菜也会觉得没了滋味吧。
她看着檐下挂着的灯笼,心里喜滋滋地想着,只要夫人能吃下东西,就算让她跟秦桑一天吃无数次饭也是可以的。
医婆说的,少食多餐,才是健康之道。
她有心改改叶葵的饮食习惯,所以直到服侍叶葵在床上睡下了,她还在想这件事,整个人心不在焉的。
秦桑吹熄了灯出来,便皱眉问她道:“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燕草笑了笑,轻声道:“我看着夫人今日吃的东西多了些,心中高兴呢。”
秦桑闻言便也露出了个欣慰的笑来,只是这笑容转瞬即逝。不但叶葵觉察到了不安,她同样也被不安的情绪给笼罩着。苍城,到底怎么样了?九爷又如何了?
说起来,流朱公主似乎也有段日子没来过了。
秦桑叹息着自去歇下了。
次日一早,她前一夜还在念叨的好久没来了的流朱公主便来了。
一大清早的,一进门,她便先抱住才起身的叶葵惆怅地道:“阿葵,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
叶葵虽然才刚刚起身,可是面上却没有一丝朦胧的睡意,只是眼下重重叠叠的青影昭示着她昨夜并没能安然入睡。
“三婶可是已经得到什么消息了?”她轻声道。
流朱公主闻声便有些要哭,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似乎立马便要从里面滚落出来。她微微别过头,忍住了,这才继续对叶葵道:“父皇终于是见了我一次。”
叶葵听到这话,便没了继续去找永安侯的打算。
既然承祯帝都已经愿意见流朱公主了,那么想必事情已经是近乎尘埃落定的地步了。
可是她似乎要哭……
好端端的,她为何要哭?
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了起来,她突然有些不敢听下去了,可是嘴却不像是自己的一般,两片嘴皮子上下一动,心里的话便已经问了出来:“皇上都说了些什么?”
流朱公主悄悄抹了一把眼角,道:“父皇虽见了我,可却也并没有告诉我什么。我问他苍城的消息,他也只说是局势未定。我又问了你三叔的事,他说仍是没有消息。”
叶崇武是跟裴长歌一道的,他既没有消息,裴长歌自然也就还没有消息。
可是这不是同之前的情况一样吗?
没有消息也就是最好的消息,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所以,她为何要哭?
就算已经拖得久了些,榆关之外又是那样恶劣的环境,可是只要还有一分希望,都该等下去不是吗?她有些厌烦起了流朱公主的眼泪,为什么要哭?为什么非得在这个时候想要落泪。
流朱公主看着她,终于是忍不住伏在她的肩头痛哭了起来。
头靠着头,叶葵附在她耳边,薄唇开合,道:“三婶,你是觉得他们已经死了吗?”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旁的理由吗?
果然,她的话音落地,流朱公主的哭声便是一滞,而后她便哽咽着道:“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父皇又那般敷衍我,怕是差不离了……”
叶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会的,若是真的已经确认了,皇上又怎么会瞒着不说?”
出征的将领战死沙场,乃是为国捐躯的光荣之事,承祯帝怎么会瞒着。就算他不高兴,那也得是嘉奖一番,厚葬了才是。就算尸体被茫茫黄沙掩埋,那也要立个衣冠冢才是。
所以没有消息兴许是真兴许是假,可是这两人肯定还没有死。
最起码,没有人敢肯定他们死了。
这就已经足够了。
叶葵笑容惨淡,挂在脸上有些像是哭。
她得打起精神来呀!
可是为什么明明心里将一切都想得清清楚楚,真的事到临头了,却还是一点也鼓不起勇气来?信念,她明明拥有支撑下去的信念,却还是觉得深深的无力。
流朱公主却只会抱着她哭,哭了许久许久,两只眼睛都肿成了通红的核桃,才泪眼朦胧地道:“我有不好的预感。”
不详。
她也感觉到了。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
看着流朱公主同往日的爽朗截然不同的软弱模样,叶葵心里的那点子软弱忽然间便消失了。
真的只是一瞬间,在她盯着流朱公主哭得红肿的眼睛时,便消失了。因为有弱者了,她便只能去努力地充当强者。一个角色并不许要太多的人去扮演。流朱公主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她又怎么能继续失魂落魄下去?
叶葵深吸一口气,扶着流朱公主的肩,微微用力,猛地道:“容梵的夫人夏清罗,三婶可去见过了?”
282 兵荒马乱(二)
流朱公主泪眼婆娑,闻言乍然间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反问道:“夏清罗,见她做什么?”
“她可是容梵夫人啊!”叶葵扶额,道,“而且不但如此,她更是五皇子妃的妹妹。”
流朱公主怔住,半响才迟疑着道:“你的意思是说,夏清罗手里也许有着你我都不知的消息?”问完,她忽然自己又自语了起来,“说的没错,一点也没错。容梵去了苍城,杀了沈流。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夏清罗是他的夫人,还真指不定就知道点什么!”
叶葵颔首,紧接着她的话道:“况且,有些事,她便是从五皇子妃那想必也是能知道一些的。”
她旁的不知,却知道五皇子妃跟自己的这位妹妹关系极佳。容梵领了圣旨代替五皇子去了苍城后,夏清罗跟五皇子妃的走动也愈发频繁了起来。
这原本也没什么,最多也不过就是她们姐妹感情好的表现罢了。
可是在眼下这个多事之秋上,就算是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事,指不定也有着旁人没有料想到的背后隐秘。
所以,她才会突然提议让流朱公主去见一见这位容夫人。夏家的闺女,想必是向着五皇子妃的。若是五皇子登基成帝,五皇子妃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母仪天下。到那个时候,夏家也就会一跃成为凤城第一世家。他们也就再也不必屈居于叶家、裴家、温家这样的人家之下了。
说到温家,叶葵就不由想起了温家的那位大公子。
温相生得不好,他的儿子却生得极好。凤城五公子中,叶葵没有见过的也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人而已。
同裴家一样,温相表面上是中立的。谁也不偏帮,谁也不去跟着众人踩一脚。照他的话来说,那就是他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一辈子身为臣子,他忠于的那人就是皇上,所以他也就只会站在皇上这一边。
这话听起来可真像是个忠臣所说。
可是只要稍微多想几遍,就不难发现温相这话中的漏洞。他忠诚的对象是皇帝,可却没有说是哪个皇帝。所以如今龙椅上坐着的是承祯帝,那么他忠诚的人当然也就是承祯帝。可若是有朝一日,那人不再是承祯帝了,那么他忠诚的对象自然也就要换了人。说到底,他忠诚的对象哪里是皇帝,他忠诚的人只是龙椅上穿着龙袍的那个人罢了。
而那人,到底是谁,根本就不重要。
这一点,温相可算是做的淋漓尽致了。
叶葵想着,嘴角不由微微一弯。
她突然意识到,温相这样的人,岂非就是最好的合作伙伴。墙头草,最好拔,同样也生的最牢固。因为它生存的环境其实远比i其余的植物要恶劣许多,所以它只能加倍让自己生得牢固。
然而它却又是最容易动摇跟见风使舵的。
若是有一天她真的同裴贵妃达成了协议,那么到时候温相绝对不失为一个极佳的合作伙伴。
这样的人,看似不靠谱,可是有时候却又是意外的靠谱。只要抓住了一个弱点,那么就一定可以顺利拿下他。叶葵心里慢慢地多了一丝信心。
只要撑下去,一切就都还有机会去改变。
这天下到底是谁的,这场棋局到底鹿死谁手,现在就下定论,未免为时过早。
“阿葵,你说五皇兄是不是……”流朱公主摸着自己红肿的眼睛,缓缓问道。
叶葵没有迟疑,直截了当地回答道:“若是五皇子没有那个意思,才是可悲的。”
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做皇帝的皇子难道就是还有好?身在什么样的位置,就该做什么样的事。五皇子身为皇子,长在皇家,他当然该有想做皇帝的念头。都是皇帝的儿子,凭什么有人可以继承这大好江山,做那九五之尊,而有些人却只能默默地看着?
若真的有人志不在此,的确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是同样的,一个连这样的志向也没有的人,就算真的让他坐在了那个位置上,他又能如何?
没有能做好的信心跟担当,才会连志向也没有。
所以叶葵从来都不觉得五皇子有什么错,就算陷害了太子,那也只能说是太子此人并不适合坐在皇位上。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金銮殿上高高的龙椅下,铺就的是什么?是一具又一具的尸骨!是凝结了一层又一层的鲜血!没有足够狠辣的心,就没有法子在那个位子上坐得心安理得。
软弱无能的人就算上去了,也只会日日惶恐,生怕自己也会变成下方累累白骨里的其中一具。而那些足够担当起这个位子的人,却只会想让哪些人变成下方的踏脚石。
这便是区别。
活着,原本就是这么不容易的事。
叶葵咬唇,对流朱公主道:“三婶,如今你便什么都不要想了。去想法子见一见夏清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