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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足-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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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靓哭丧着脸,她彻底绝望,化悲愤为食量,愤恨地挖着盒子里的冰激凌,却在下一秒被人夺走,并三下两下进了肚。
看着单尔信手中的不锈钢铁勺,郝靓愈加悲愤——一整套吃饭的家伙都在,还骗她说没勺子!
然后下一个瞬间她才有功夫考虑,那半桶半融化状态烂乎乎的冰激凌,可是她吃剩的,他,就那么给吃了?郝靓瞬间面红过耳,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什么。
“真是小女孩吃的东西,甜腻腻的。”人家不仅吃了,还嫌弃。反正已经无所求,郝靓恢复了光棍本色:“那你还吃半桶,贵着呢!”
单尔信抿着嘴,眼睛里都是笑意:“晚饭没啥油水吧,我请你吃烤肉!”
晚间的训练早已结束,此刻是自由活动时间,同学们有的去阅览室看书报,有的聚集在放映室看电视,还有的留在宿舍聊天,正是一天中最轻松自在的时候。
而此刻,食堂后面的一间屋子里,鬼鬼祟祟地钻进了两个人影,正是单尔信和郝靓,而那里已经有了两个人,一个是那天郝靓装晕醒来后看见的医生,脱下白大褂仍然显得白净斯文,还有一个也是军官,中尉军衔看起来面生,但冲他那张比单尔信要黑得多的脸,估计不是文职。
他们两个加上单尔信,除了年纪相近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却诡异地凑在这里。只见桌子上摆着啤酒和肉串,两人看见单尔信进来都笑得贼兮兮的,又看见尾随而至的郝靓,先是一愣,之后那笑容便由贼兮兮转成了贱兮兮。
“王勤,陆兵”单尔信随手一指,说了他们的名字,轮到介绍郝靓的时候略微一犹豫,郝靓便迅速接过话茬:“王大哥好,陆大哥好,我叫郝靓,是尔信哥哥的妹妹。”
郝靓嘴甜人靓,到哪里都吃得开,几声哥哥一叫,俩人便打了鸡血一般给郝靓又是擦桌子又是让座,另一个还扯着嗓子压着声音喊:“老大,老大,再来点肉串,饮料有吗?整一瓶。”
门帘一掀,一个胖胖的脑袋钻进来:“瞎嚷嚷什么,小心被你们连长听见。”
几人被训后都消停了一些,不多时那长着胖胖脑袋的老大也进来了,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堆肉串板筋之类,显然是刚烤好,滋滋的还冒着油香,看起来十分诱人。
老大放下肉串,又从胳膊底下拿出了个长方盒子递给郝靓,郝靓接过来一看,居然是大包装的果汁,当下十分惊喜,心想这小灶果然不一样,平常她们学员吃饭,可乐也没见着一瓶啊!
五人落座,开始吃喝,酒过三巡,郝靓才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这里地位最崇高的老大,竟然是炊事班的班长,是在座唯一的士官。
谁说军队等级森严来着,还是实权最重要啊,看看这三个军官,还不是要唯人家马首是瞻!
黑脸军官陆兵的话最多,老大最喜欢教训他,王勤则逮着机会放冷箭,单尔信最安静,但会在陆兵被欺负的说不出话时帮他一句,因此形成了相对的平衡。
上了警大之后郝靓的童花头就又剪短变成了类似于男孩子的薄短发,但她唇红齿白五官清艳,皮肤白皙细嫩又透着少女独有的象征血气充足的粉红,因此在几个大男人中间坐着十分醒目,那几人聊着聊着就不由自主地把眼光和话题都往她身上聚焦了。
“我说老二啊,啥时候认的干妹妹啊。”陆兵抢先问出了大家的心声,可惜他在那句“老二”出口时便遭到了单尔信的眼刀封杀,死小子喝多了吧!分不清阵营了这都。于是问题自然也没得到回答。
妹妹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王勤笑嘻嘻地转移目标:“妹妹的名字取得真好,姓更好。就拿我们老大说吧,他姓贾,叫贾风,你看这名字多不好听,假疯也是疯啊,给他好词就更不行了,就算叫‘帅’那也是假帅啊。”
郝靓扑哧一笑,王勤的脑袋啪嗒一下,被老大的熊掌拍中,顿时捂着呲牙咧嘴的叫:“轻点,轻点,咱知识分子就指着这脑袋吃饭呢。”
考虑到他那一掌挨得可真不轻,再看看单尔信不辨喜怒的表情,郝靓决定行行好满足他那暴涨的好奇心:“我们不是认的干兄妹,不同姓是因为我们不是一个爸。”
王勤一口肉卡在喉中,上不得下不得,他噎个半死费力咽下,陆兵已经替他把话问出来:“你们两个,一个妈?”语气相当的迟疑,和不可置信。
郝靓又笑了,眼睛亮晶晶:“自然也不一个妈。”
那天王勤和陆兵算是明白为什么说女人是天使和魔鬼的综合体了。郝靓这姑娘长着一张比天使还美丽的面孔,身材掩映在宽大的作训服下,魔鬼不魔鬼他们不知道(主要是也不敢去知道),可这姑娘的心肠却绝对很魔鬼。
人家嬉笑嫣然之间,已经害得王勤脑袋被熊掌拍,陆兵被驴子踢——单尔信那头犟驴,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吃完东西非拉着陆兵运动,陆兵不是对手,几下就被踢得嗷嗷叫。
最可怕的是,祸从口出,可人家小姑娘根本就没说什么,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啊自找的!王勤和陆兵看着从乌云里中刚刚露出脸的月亮,心想这大概真是月亮惹的祸。

三十二

单尔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不正常,当然,或许他一开始就是不正常的。
麒麟送子,一胎双生,说得好听,但其实也不是全然的好事。当年母亲季兰生下他们兄弟两个,一个五斤四两,一个四斤六两,整整十斤,自身损耗巨大,加上产后抑郁症的影响,让一个军旅出身的强健姑娘变成了缠绵病榻的妇人。
哥哥单尔雅的身体状况较好,被带出去交给祖父母抚养,他则因为出生时少了一斤重量,相对羸弱很多,就和母亲一起留在外公家里,有专门的医生和育儿嫂照顾抚养。
那时父亲单勇刚刚从部队转业,下了新单位又主动申请援藏,西藏三年,让单勇归来时级别来了个三级跳,也让季兰的怨念上升到了顶峰。
单尔信不知道母亲原来是什么样子的,但从外婆和几个舅舅心痛的表情和偶尔流露的只言片语中,知道她应该有着很要强很如意的岁月。先参军,后读军校,然后调到总后工作,连年的先进,一系列的荣誉,让她在年轻时的照片中,眉眼都张扬着意气,青春激扬,睥睨一切。
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一切改变。让一个那样的女子变得暴躁易怒,动辄打碎屋子里一切能打碎的东西,然后气喘吁吁地蹲下去,惨白着一张脸让勤务员给医生打电话。
身体越差,季兰就越容易动怒,越发火,身体就越差,如此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外公的训斥和外婆的眼泪,对她全然无效,只有单勇能主宰她的情绪。
单尔信在幼年时期对母亲是惧怕的,等他渐渐长大,这种惧怕变成了愤怒,对母亲,也是对父亲的愤怒。
他愤怒于父亲的冷摸,却又无法真正地去怨他,因为无数次母亲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单勇你这个孬种!你忘恩负义,没有我你能有今天?别说让你给我洗脚了,就是让你把这洗脚水给喝了,你也得照做!”
又或者是:“我知道你还想着那个贱人,我告诉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就算我死了,看你家老头子能不能答应你娶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啪”的一声,让屋子里的两个大人,还有躲在门外透过缝隙偷看的单尔信都怔住。
向来都是母亲缠住父亲厮打,打累了才罢休,父亲从来没动过她一个指头,任她如何侮辱也没还过口,这次是怎么了,谁又是母亲口中的“贱人”?
经历那次事件后,父亲很久不曾上门,最后一次两人在书房大吵了一架,父亲铁青着脸夺门而去,母亲委顿在地面如死灰,单尔信却在心里有种怪异的轻松感,终于要结束了吗?
然后直到母亲去世,两夫妻也没再独处过。母亲临走的那天晚上,他十四岁,已经有力量托住她单薄的身躯,她头发花白,面色如纸,干枯的嘴唇喃喃说着几个字,他凑近了才听清:“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
孩子,尤其是男孩子,在父母起争端的时候基本都会倒向弱者,母亲临终的凄惨让他尤其觉得她可怜,这份情绪转移给自己的父亲,就变成了憎恨,可能具体还要比憎恨复杂一点。
虽然还是个孩子,他也有了男性的自觉,站在同为男人的立场上,他自认也无法忍受母亲那阵的谩骂和侮辱,可他又隐隐地明白,其实母亲在做那样的事时自己也不快乐,而如果父亲愿意,他能完全地改变母亲,当然,重要的是,如果他愿意。
他厌恶母亲的无理取闹,却也憎恨父亲的无所作为,但他们却是他的双亲,要想发泄,要想反抗,他只能向外发展,十几岁的少年,做出的泄愤事件,我们通常称之为叛逆。
三分的叛逆,加上三分的巧合,再碰上四分的推波助澜,一个人神共愤十恶不赦的少年犯形象新鲜出炉。
于是,被参军,被上军校,一年后的探亲,却正赶上父亲再婚。
他无法忍受父亲那如初恋小伙般兴奋而又忐忑的眼神,也无法面对那个虽不再年轻却依然美艳的妇人,因为他知道,那就是母亲口中的“贱人”,和她有着刻骨的仇恨。
于是,他主动摔断了腿。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觉得自己正常了,同时修三个学位,他都游刃有余,并不逊于大家口中的英才,他的哥哥单尔雅。而多年的军队生活,为他带来了一副强健的体魄,甚至超越了先天的因素,超过了哥哥单尔雅。
在导师教官还有同学战友的眼里,他除了性格偏冷,偶尔暴躁,加上骄傲不爱理人,基本还算是个年轻有为的好青年好战士,时间长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歪树已经长直,他已经恢复了正常。
直到他碰见郝靓。
十四岁的少女,一如母亲去世时他的年龄。可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带着微笑,眼神纯净,无喜无怒无惊无惧,面容平静神色慈悲,是的,是慈悲,在她的身上他看到一种能让人平静也能让人泪流满面的慈悲,不由自主地,他就想靠近她,听她讲话,看她神色改变,证明这真是现实存在的人。
怀着这种心情,他忘了她是梁青的女儿,忘了他一开始打算横眉冷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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