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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午膳,府中老小皆在中院暖厅同桌而食。
侯门素来规矩繁多,长幼嫡庶之尊尤为明显,『妇』人更是不能与家中男人同桌同坐。不过今日不同,老太太开心,破格免了规矩,长幼嫡庶部分,可为一桌,家中男眷便又是一桌,彼此毗邻,可相交尔。
府里的人温明姝此前只接触过几个长辈,但都略知一二。大房嫡长子温明朗任大理寺卿,甚少回家中,二房独子温明漠因其父长年驻守在外之故,老太太又特别溺爱他,除了晨间做功课,一般时间他都是在京中同其他公子戏耍,只要无甚过错,老太太便不会管他。
此时此刻,他们都归于府上同处一室,这厢老太太静坐其上,柳氏于其左而入列,段氏在右,余之则按长幼尊卑依次入座,另一桌仿之。
而温明姝所坐的那个位置,正是抬眼便能瞧见段天胤。
自古以来世家的规矩都颇为繁琐,而最基本的就是“食不言寝不语”,数十人一同用餐之际,竟无半点异响,旁便的丫头替自家主子盛汤时都小心翼翼地不用汤勺触碰瓦罐玉碟,以免遭人数落。
陈梦幼年吃过不少苦,可以说是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长大了,后来就落了个胃疾,饭食里若无汤水,吃起来会格外难受。
温明姝本没有米饭泡汤的习惯,今日将半夏盛给她的那碗汤尽数沾了米饭,段氏不免多瞧了几眼。
于席上首先开口的,还是首座那位鬓发斑白的老太太,她搁下手中的金筷子,接过一旁丫头递来的手绢拭了拭嘴角,道:“四丫头,往日都不见你吃汤,怎的这会儿用汤泡上了饭?可是厨娘蒸的米饭过硬,不合你胃口?”
难得这位老太太会知晓她的饮食,温明姝赶忙放下碗筷,恭敬应道:“米饭甚软,只是泡了汤吃,胃舒服些。”一双桃花眼含着笑,余光所及,那位段都管夹菜的手忽的顿住,她眼里的笑便愈发浓了。
将近年关了,朝中的政务格外地繁忙。饭毕,好不容易挤了点时间回来吃个饭的温太傅没有多做逗留,跟老太太请了辞就去赶去宫里了。
丫头妈子们将餐桌食盘收拾完后,又有小厮进来往暖炉里添了些炭火,于貂绒软塌上坐定的老太太微微倚在软枕上,看着屋内众人,不免笑得舒心惬意。
这样儿孙满堂的日子,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能够凑得齐全,今因这二姑娘的定亲日子聚在了一起,老太太心里头舒坦,瞧了瞧那位未来的孙女婿,更是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老太太道:“咱们二闺女就是有眼光,段公子奋发至今日实属不易,状元不好当,官亦是难为。今后你得多多用些功,官场也就两个字的讲究——圆滑。朝廷将你分至刑部,你可莫要辜负了这份差。”
段天胤起身拱手道:“老夫人教导,晚辈定当铭记。”
温明言也起身附和道:“祖母放心,段公子家世清白,若非幼年贫寒,何至于今日之成就?”
家世清白?
怎的个清白法?
温明姝坐在段氏身旁,凝视着上座那个“家世清白”的人,双手在袖中紧扣。
只怕她的嫡姐,从未怀疑过,这温文儒雅的准夫君却也是个有妻有子的虚荣之辈。
老太太乐极,柳氏趁机又夸赞了自己的未来女婿几句,口中所言所意竟是比天生的王孙公子还要稀罕,坐在一旁的温寺卿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又听到伯娘在吹那姓段的,温明漠用手对着那位可欺负又可宠爱的妹妹比划了几下,趁没人注意,用唇形细细说道:“一会儿换件厚的衣裳,我带你出去走走。远郊的雪还没化,可比府中的要好看许多。”
温二爷家的这位公子虽说是嫡出,但论辈分下来他还是排行第三的,府中人都唤他一声“三公子”,平日里便没个好模样,与之相交者多为世家纨绔,段氏也时常对温明姝唠叨莫要同他戏耍,免得惹了事,到时候老太太要责的可就二房这边了。
温明姝瞪了这位三哥一眼,他便识趣地坐直了身子,眼里不乏有几分失落。
那厢段天胤还在接受着温家上下的称赞,读书人的矜持又不由地让他喟叹自己委实没有那么完美,一推二就的,谦谦君子的形象就这样凭空而生。
这般温润如玉的一个人,不免让温明姝记起了在那荒宅之内的狠辣男人。
那个连至亲骨肉都能抛弃的新科状元,如今正在太傅府邸中扮演着贤婿良人。
曾经对她的温情,如今都给了这个世家嫡女,所有的浓情,最终都败给了一个“权”字。
第4章 黎明破晓()
段天胤的笑容霎时僵住,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几乎无人察觉他的微妙变化。
“在下苦于功课,且家境贫寒,无暇亦无资格心仪他人。”他谦谦答道。
温明姝回之以浅笑遂不再多言。
段天胤攀上了温家这根高枝儿,似乎官途就已经风顺了。早前的那些日子,温明姝以为自己是不恨他的,只当是命该如此,然而当她见到那人以“家世清白”“孑然一身”的清贫身份出现在温府之中并接受着众人的赞叹之际时她方想透彻,她对段天胤是不可原谅的。
除了恨,已别无其他。
前世的债,今生来偿罢。
·
二姑娘和段天胤的亲事定下来了,一切都是那么顺利。
从暖厅出来的时候,温明姝的眼眶微红,昔日那与她青梅竹马的人、拜过天地的人,如今竟要另娶他人了。
以前她总听人说“前尘往事”“过眼云烟”之类的话,彼时的她只叹自己脑海里的前尘为何不似那云烟一般转瞬即逝,独独留了满心的恨意,让她苦痛不堪。
段氏以为她身子不适,赶忙询问了一遭,见她矢口否认,兀自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
“明姝!”
恰至此时,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从身后传来,段氏和温明姝不由齐齐转身瞧去。
温明漠匆匆系好小厮批在他肩头的大麾,抄过廊子大步迈向后院的卵石小径,在段氏跟前一丈开外的那颗矮松旁站定,拱手见礼:“姨娘。”
旭日从他的侧颜滑过,俊逸的面容宛若和田美玉。
段氏浅浅一笑,却没多说什么。温明漠望向她身旁的人,嘿然道:“明姝,可要去三哥家中戏耍?”
段氏眉梢轻轻跳动,赶忙接过话道:“明姝身子尚未痊愈,这会儿不宜外出。”
温明漠笑道:“姨娘这话就见外了,不过是一道石墙的事,怎就是‘外’出了呢?”
这小少爷不仅贪玩,还嘴贫。段氏正要说个什么,被温明姝抢过了话头:“娘,明姝近日一直在阁里,颇有些乏闷,权且去二叔府上走走,当是解解闷。”
“这……”明姝自小就与她这位哥哥亲近,『性』子也随了他的野蛮古怪,两人在一起闯下的祸怕是三天三夜也数不过来,本也是乐意让明姝出去透透气儿的,但每每想到此,心里便有些发虚。
温明漠见情况有异,遂大步上前,拉住段氏的手开始撒娇:“姨娘,您最疼侄儿了,这些日子妹妹身体抱恙,侄儿不便与她戏耍,心里甚是牵挂,我的好伯娘,您就放宽心吧,妹妹去我那里,定不会让她受冷受饿的!”
虽说这三少爷不怎着道,但念及他只在自家府中,倒也兴不起多大的浪子,加之他从小就没了娘,又跟段氏走得近,倒也似个亲骨肉,他若是开口求段氏个什么,段氏定没理由拒绝。
罢了阻止的念头,段氏叮嘱了半夏几句就允了明姝去了将军府。
骁骑将军府邸与太傅府相邻,单是从外头看,屋建就甚是宏伟,在富宁街这一代可谓是令人敬仰。正门前的大理石阶旁坐着两尊威严的石狮,看门的小厮精神抖擞,尽管鼻尖冻得发红,仍是俨然伫立。
温明姝随着三哥入了正门,前院有几名家丁正在打理院中草木,见少爷和太傅府上的四姑娘到来,齐齐停下手中活计见了个礼。
温明漠随意挥挥手后便领着大病初愈的小妹去了暖厅,他虽不常在府里,可这暖厅的炉火却从未停过,推开门便是扑面而来的暖意,拂在脸上,无比舒畅。
将军府内不如太傅家那般壮阔,除了前院主厅,便只有雕梁画栋的三座主楼,老太太跟了太傅,而温将军之妻也已辞世多年,家中极少有人在,故清净不少。
“前几日为兄从一朋友处讨了种名唤‘长寿果’的山核桃,其皮极薄,果仁醇香。”温明漠把小妹按在了软椅上,拾起搁置一旁的火棍在炉中搅了几下,炭炉中的火花立即发出哔剥的声响。眨眨眼,他也寻了张凳子坐定,又道,“这山核桃在齐国境内片叶不生,是从东大洋彼端海运而来的。先皇在世时也只曾吃过一次这玩意儿,颇受赞誉!后来朝廷禁了异国海运,便不再上贡,直至新帝登基方才重新开放海关。明姝,你可想尝尝?”
温明姝道:“依你所言,此物极其罕见,连先皇都只尝过那么一次,如今被我等所用,岂不是对朝廷的大不敬?”
温明漠横了她一眼:“你怎的也学了大哥,出口即是官腔?我把你拉过来便是与你私下尝用的,在我心里,你可比这果子还稀罕呢!以往你可不是这样的,咋落了回水,也学得二姐的贤淑了?”
半夏在一旁捂嘴窃笑,咯咯的笑声传入耳中,难保不会吃上他的一记白眼。
在打趣的间隙里,已有小厮呈了碟满满的灰褐『色』山核桃上来,个个都是拇指大小,浑圆的身子圆润饱满,只需轻轻一捏,如纸般薄脆的皮儿就嘎嘣一声应声脱落。
温明漠将手里那颗黄灿灿的果肉塞到了温明姝的嘴里,眉目间满是讨好的笑意:“如何?”
轻轻咀嚼,顿时便有一股浓香充斥在齿间,酥脆的山核桃肉跟水似的就那么溶在了口里,吞咽至喉后仍有余香绕齿,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