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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的神『色』,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比这夜风还要刮骨。
但令她诧异的事,原以为古板的大哥会怒斥她一通,然而温寺卿只是瞥了她一眼,便兀自朝客栈的方向走去了。
最近都在提心吊胆地跟踪大哥,如今被戳破了,反而踏实不少。回去安安心心睡了个觉,天明之际,客栈往来之行人喧嚣声渐沸,温明朗拖着一身极简打扮的小妹到楼下吃了碗牛肉臊子面。碗里浮了层厚厚的金黄油皮,拿起筷子戳破油面挑起几根细细的面条,金黄透亮,香气扑鼻。
江南一带盛产茶叶,茶树秋季结果,入冬便自行剥落,届时则会有不少『妇』孺去茶园刨取茶果,以此变卖钱财。而这些茶果多被炸成了油,金黄清香,是不少粮行的首选油料,且因其出产盛多,故而价格极为便宜,颇受普通市井小民的喜爱。
而这碗中之油,就是茶油。浓醇酣香,油而不腻。
吃了十多年,都不曾厌倦。
见她挑着几根面条发愣,温明朗放下了筷子:“怎的,吃不惯这里的东西?”
温明姝回过神来,眼角一弯:“这面太香,我有点不舍入口,唯恐糟蹋此等尤物。”
温明朗的眉梢猛地跳动了一下,此前他还在称赞小妹落水后『性』子大变,没了往日的惹人厌,反倒是规矩了不少,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爱吃不吃!
闷头重拾筷子扒完了面食,温明朗去柜台结了账,顺道又和掌柜的说了几句话,待她吃完,两人这才出了客栈,往左边的那条小道行去。
乡野间的青草泥香在清晨渐渐蕴开,徐徐前行的马儿偷偷啃了几口沾了薄雾的嫩草嚼得正欢。离了客栈的那条小径,道路便宽阔了起来,此去一直延伸,路面也愈加平坦洁净。
“此番你定是背着二娘和老太太出来的吧。”温明朗走在前方,头也不回地问道。
穿着青褂小袄的少女慢悠悠地跟在他的后面,看不见其面相,也辨不出这句话中的喜怒,思忖片刻,她点头应道:“嗯。”
跟着温明漠留出府多次,门道也『摸』清了不少,这次出来,反倒是熟门熟路的。
只是,她这一出府便是数日,就算温太傅再怎么疼她,恐怕老太太那里是不会饶了她的。
这一点,温明姝心里是清楚的。只是,上辈子的自己死得太过冤屈,而如今段天胤正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份不择手段得到的荣华富贵,她不甘心。
为了自己、为了那还未出世的孩子,也为了温明言,就算太傅要活寡了她,她也不会放弃任何揭穿段天胤那张丑陋面容的机会。
得了她的一声“嗯”之后便再未言其他,温明朗勒住缰绳,回头瞧了一眼趴在小红马上的小妹,眉头又是一跳。
“你可知为兄此行是有公务在身?”他温声问道。
温明姝头也不抬地又回了他一个“嗯”字。
“此行路途艰难,我也是头一回来江南,路途甚是陌生,听闻江南一带偶有山贼土匪之流作祟,他们极爱抢些年少貌美的女子做压寨夫人,若真遇上,我怕是没有能力护你。且这路上所食所宿不能太过铺张,毕竟花的是公费,要报销的。你若觉得清苦,我可雇辆马车送你回京。”
“不。”
很明显,她不受恐吓。
第18章 江南之行【三】()
浮山县坐落于渭州西南边界,地势偏低,多山丘,气候也较之温和不少。
行至申时左右,温氏兄妹便入了浮山县城,此处屋舍老旧,街道上行人稀少,两道摆摊者多为老人,皆是拢袖斜倚摊前,听天由命似的等待着客人的光顾。
打一入城,温明朗便感觉到这里一派死气沉沉,勒住缰绳缓步走在街上,往来者见二人衣着气质不俗,便恭恭敬敬地让到了一旁,满心疑『惑』地注视着他们。
浮山县穷,人们多以耕作为生,常年劳作在田野间,就算再有精神,也会被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所疲倦。当年段天胤对她说,他不想这辈子就为了柴米而活,他不甘无为,不甘被生计所困。
他还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不知何时,温明朗已经下了马,握紧两匹马的缰绳在前方走着,身形俊逸,刚正不阿。
温明姝凝视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道:“大哥,你是何时开始怀疑段公子的?”
那人身形微顿,复又前行,语气依然严肃:“有人借戏班之手将真相告知于我,我又岂能不知?数日前京城就开始流传南郊之事,想来必是知情人所为。只是我有些不明白,那人既然知道事情原委,却不来大理寺作证……”
她能问出这个话来,温明朗自是清楚她也看破了除夕夜里的那出戏,难得笑了笑:“你又是何时开始怀疑段公子的?”
自从她成为温府四姑娘之后,她就时常听闻周遭的人说这位庶出小姐素日是如何刁蛮机灵的,若自己能及真正的温明姝那般聪明,又何至于让段天胤逍遥这么久?
“我只是觉得他配不上二姐罢了。我没有大哥的脑子聪明,怀疑不怀疑的,倒是不敢瞎说。”片刻后,她从马上跃下,快步来到温明朗身旁,挽过他的手,偎上肩头嘟喃道:“大哥,你说段公子会是那样的人吗?若果如戏中所唱,他早已有了妻儿,此番又娶二姐,该如何处置啊?”
他是那样的人么……脑海中忽然忆起去年祀灶日段天胤在街头嫌弃乞儿的神态,眉梢不自然地就皱了起来。
“若真如戏中所唱,我定会为那对死去的母子讨回公道。”温明朗的眉头展平,一切又恢复了本该有的平静,“也还明言一个公道。”
·
出了县城,两人沿途多番打听,这才寻到平口村的去向,又行良久,直至天黑,方才进入村子。
吏部的册子上有简略的记载,段天胤家住平口村,因有乡绅救济,方可勉强生活。
平口村离县城不远,只是没有什么好路,跑惯了京城长街的小马驹极不情愿踏入这条烂而窄的泥泞小道,兄妹二人无奈之下只得徒步入村。
村里人户稀少,不少草木棚子都已废弃,村中的壮年多数移居县城,仅有几户老人及对村子不舍之人尚在此居住,故而夜里难得见到有灯亮的住户。
温明朗抓着小妹的胳膊不敢放手,另一只手握着一把从路旁草垛上扯的干草扎成的火把,草极枯,无松油浇灌,很快就燃到底了。
这里的路不能称之为路,只是经由来往的脚印磨平,生生踏出了一条可供行走的地皮子罢了。黑暗中传出来的狗吠声让他很是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出了问题。
当了这么久的侯府小姐,恍然间再次回到生活了数十年的乡野之地,温明姝竟有种莫名的心酸。
这方土地虽然贫瘠,可贵在安宁,无世俗之忧,无权贵之争。
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温明朗不禁在她身前蹲下:“我背你。”
温明姝错愕地后退两步,连连摇头:“不不不……”
这里的每一条路她都熟悉,甚至连路面上有多少颗石头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如今不过是换了副皮囊,前世的记忆却是悉数保存着。
这样坑坑洼洼的路,以前不知道走了多少条。
然而温明朗却不听她的话,蹲在那里像块顽石,一动不动。
她知道大哥的脾气,犹豫片刻,只得妥协,缓缓靠近,轻轻地趴在了他的背上。
“你这次出来,老三怎么没跟着你?”夜黑无光,他背着个瘟神踩在未知的路上,说话的声音有点不自然。
温明姝想了想,道:“二伯最近在家,三哥没有机会出府。”
“你若有任何闪失,我该如何向爹和姨娘以及老太太交代?”
就算长辈们能宽恕他,可温明漠那小子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温明朗叹了口气,将到口的话给咽了回去,不等安安静静趴在后背之上的人的应答,用力把她往上抖了抖,这才沿路继续向前走去。
拐过两道交错的小路,又行了数步,依稀闻得极浅的水流声,温明姝忽的想起来自家门前的有条浅水小溪,不由提起了精神,定睛一看,果见前方不远处有座与这夜『色』相悖的小茅屋,惊讶道:“大哥,前面仿佛有座小屋!”
温明朗嗯了一声,跨过横架小溪上的那方窄小的石板小桥,走到屋前,放下了背上的累赘,拱手道:“在下温明朗,途径宝地恰逢天黑,可否叨扰家主借宿一宿?”
温明姝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这一看就是个没人住的破屋,不知他作给谁看……
又重复了一遭方才的话,见仍不得回应,温明朗适才前去推了推那扇老旧的木门,木门却是应声而开,里面漆黑一片,连只老鼠都没有。
温明姝跟在他的后面进了茅屋,熟门熟路地『摸』到靠北的一面墙边,拿出了搁在墙窟窿里的蜡烛仔细点燃,屋内的一切尽数展现。
微腐的方木桌上有个青灰『色』的竹筐,里面的刺绣尚未完工,朱红的绣线牵着一件不完整的兜衣,正中央绣了个栩栩如生的小老虎头。虎头上蒙了层薄薄的灰,该庆幸的是,它并没有被蜘蛛网覆盖。
这件小衣服,是她给那尚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的。
循着光亮四下逛了一番,发现石墙后面有间极简的卧房,温明朗并没有研究从未来过此处的小妹是如何『摸』得烛火的,挑起刚被放置在桌上的蜡烛,径自绕到卧房里,借着微弱的光亮扫视了一遭四周的格局,虽然简陋,但能遮风避雨,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此处无疑是休憩的最佳之地。
只是极简的卧房里面有些凌『乱』,仿佛是贼人入室扫『荡』过一般……
逛了一圈后,温明朗出来见小妹对着竹筐里的刺绣发呆,低垂眼睫淡淡道:“看来这里是没人无疑了,不知道房舍的主人去了哪,只能冒昧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