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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王妃点点头:“长公子也是念旧的人,毕竟傅嬷嬷也是玉蔻的干娘。哦,不是,已经是聂夫人了。明珠,只是长风居里没有个老练的嬷嬷也不是正理,不若你从晋王府再借一个来?”
明珠目光微微闪动,不动声色地望了望顾王妃,当年楼王妃和离而去,府中三位侧妃各有优势,顾王妃最终能一跃成为继室正妻,果然不是只凭着柔弱姿容。
这简单的两句话听着温柔体贴,里头全是架桥拨火。傅嬷嬷的干女儿,只能是王府的丫鬟,断然不会有更高的地位。如今顾王妃特特提起予钧顾念傅嬷嬷是因着玉蔻,那要暗示什么?当年予钧曾经对这个叫玉蔻的丫鬟有心思?
另外,长风居没有嬷嬷,不是从玄亲王府内部调人,却要从晋王府借人,那不是明着打玄亲王府的脸?
明珠压下因为乍闻予钧昔年□□而生的些许情绪,回望顾王妃:“长风居人手很够,如果按着王妃的提议向晋王府借人,那就是明着向外宣扬王府家人不和,臣妇虽不敏,也不会做这样打王府脸面的事情。”
顾王妃侧了脸,叹息幽幽:”这是哪里话,我也无非是想叫你们小夫妻遂心些罢了。”
玄亲王对明珠愈发不满,只是自持身份,不愿直接开口呵斥儿媳。
明珠却觉得很有意思,入京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面对着传说中后宅女眷的心机与技巧。顾王妃言语中的潜台词也是厉害的紧,意思就是虽然向晋王府借人会打玄亲王府的脸,但是顾王妃也愿意忍了这个羞辱,而这自然更说明了予钧和明珠就是要打了自家王府的脸才能如意。这样的话明珠不能不回应。但顾王妃做出这样柔弱的姿态来,明珠无论说什么,以她一贯英朗大方的风格,在玄亲王听来都是气势更强盛的明珠在压迫顾王妃。
此刻在旁侧予铎楚丹姝夫妇、并其余的玄亲王诸子诸侧妃将退未退,皆是心中尴尬。这位大少夫人实在是一如传说,平素不见就不见,一见就要起风波。只是不知眼前此情此景,又要如何应对?
明珠微微一笑,抬头望着玄亲王和顾王妃,声音沉静:“郴州战事急如星火,京中政局一触即发,外人政敌虎视眈眈。这个时候,王妃身为王爷的贤内助,不妨多花心思向皇后娘娘尽孝,或是向着与王爷更有助益的亲族世交多加来往。长风居一个奴仆更替去留,实在不值得王妃花这样多的心思劳神。王爷是人中龙凤,功业社稷,河山万里,还望王妃多为王爷的大格局着想。”言罢一福,见顾王妃和玄亲王都微微怔住,便含笑告退了。
晚间予钧回到长风居,便听说了此事,不由拍了拍明珠的手背:“做的好。当年母亲还在王府时,也很被顾侧妃的这个柔弱姿态挤的十分为难。”
“嗯。”明珠点了点头,给他拿了热茶过来,便又去整理衣服。
予钧半倚在坐榻上,随口叹道:“我这一去,最短也要三个月。你在京城里,多往晋王府走动。王爷再如何,也不能不给晋王爷脸面,宫里不要多去。我走之后重山会接手一部分羽林卫,但是他根基还浅。万一有人拿你做文章,情势会很复杂。”
明珠将衣柜关起,又坐回妆台前:“嗯。”
予钧不由侧目:“明珠?”
明珠垂下眼帘,片刻之后才转回身子:“顾王妃说,傅嬷嬷是聂夫人的干娘。”
“聂夫人?”予钧心下了然,支起身子,伤口微微碰了一下,便故意哼了一声,流露出痛楚之意。
明珠果然关心,立刻上前扶他:“你慢些,碰到伤处了?痛不痛?”
予钧顺势握住明珠的手,紧紧拉住:“若得你心疼,便不痛了。”
明珠脸上一热,却并不敢推他:“少浑说,你没几日便要去郴州了,好好养着才是要紧的。”也没有将手硬抽出来,只顺着坐在了榻边。
予钧望着她,心里只觉得愈发满足。明珠外表刚硬果决,内里却柔软至极,一行一动的细节之间都在顾念着他,生怕再让他吃苦受伤。予钧稍稍正了脸色:“聂夫人名叫管玉蔻,原是母亲身边的医女之一,也是靖舅母的小师妹。当年母亲和离而去,玉蔻便留在长风居照应我。聂毓之是珩舅父的门生,原是寒门子弟,毫无根基,是靠一篇文章得了靖舅父的青眼,后来转而推荐给珩舅父。英国公府退离朝堂之时,如今的中书省主簿聂毓之在当年才得十七岁,还没有出仕,也因而并不引人注目,便以伴读的身份与我一起读书。我元服之后,顾王妃为表贤德,便提议要给我挑通房丫头,彼时聂毓之与聂夫人已然彼此有意,我自然是要成全的。至于顾王妃或是傅嬷嬷怎么想,你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明珠心里芥蒂稍去,只是还不免去探询予钧:“那当年你就真的不曾动心么?”
予钧苦笑:“聂夫人是靖舅母的师妹,虽然有主仆之分,却到底在辈分上差了半级。更何况英国公府刚退离朝堂那两三年,正是王爷时不时还叫人讥讽的时候,若不是皇后娘娘护着,我说不定就叫王爷活活打死在王府里,哪有什么旁的心思。”
明珠不由反握住予钧的手:“什么叫活活打死?你……”
第90章 春景知别()
予钧眉目平静:“都是陈年往事了,母亲身为亲王妃和离而去,王爷的脸面上实在是难看极了。另一方面,珩舅父做左相国的时候权倾天下,英国公府乍然抽身而退,整个政局正是天翻地覆的大清洗。所谓此消彼长,楼家退了,自然就有旁人顶上。王爷不免多有不顺不遂,那阖家上下最让他看不顺眼,教训起来又名正言顺的不就是我?”
明珠听的心里好生难过,虽然她少逢大变,痛失父母,然而随后霍陵救助扶养,待她珍重爱护如同公主一般。后来她回到连江寨报仇建功,固然有许多刀光剑影的江湖浴血,但终究是被属下们忠心簇拥,也有霍陵并师门许多长辈支持帮助。相比之下,予钧身为皇家与英国公府的子弟,可谓是三亲六故一人不缺,然而年少的他却在锦绣富贵的王府之中,被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样磋磨苛待。
予钧见明珠的眼光沉痛犹胜自己,不由笑了笑,低声宽慰道:“没事的,都过去了。”又顿了顿,终于轻声道:“我心里,从来没有过旁人。只有你一个。”
明珠不妨他居然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句话,瞬间便呆住了,直怔了几息才慢慢脸红起来,口唇动了动,便低了头。
予钧轻轻唤了一声:“明珠?”
明珠只觉自己的心仿佛陷入了无边的快乐甜蜜,似乎有什么情绪要满满地溢出来,她重又抬起头,脸上深深的笑容是藏也藏不住的欢喜,迎着予钧热切的目光,轻轻的,也是清晰的回答他:“我也是,心里只有你一个。”
予钧心里欢喜,见明珠秀美的脸庞上犹带浅浅绯色,望着他的眼光是满了这样的甜蜜与爱恋,不由向前探身,在明珠的唇上一吻。
明珠见他靠近,瞬间心如擂鼓,手脚仿佛都在发麻,呆呆不动,任由予钧的气息这样欺身而进,唇上便觉一热,不由闭上了眼睛。
良久之后,两人终于重又分开,明珠面红过耳,眼帘半垂:“你……你小心身上的伤。”
予钧亦在整理自己的气息,强忍身上的伤痛,不由对此番受杖的伤势更是怨念,他离京之前怕是没机会了……
三月初五,玄亲王府为五公子予钰的亲事向淮阳侯府下聘,预备迎娶五少夫人叶怡竹。
予钧的伤势终于恢复了大半,走路行动皆渐渐自如,只是赶往郴州的预备也到了最后关头,予钧直接宿在了京城之外的京畿军营,只是多带了随身医士,并没有再回王府休息的时间了。
明珠此时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了些新婚分别、独守空房的落寞。但王府此番结亲,仪典比前次楚丹姝的还要煊赫隆重,而明珠身为长媳的责任,也比上一次更重,要在婚仪当日出来招待女眷宾客。明珠叫染香去暗中打听了一下,似乎这是出于玄亲王的授意。只是目的是在于进一步试探,还是只想让长媳出来为柔弱的顾王妃分忧,那就很难说了。
明珠对这样仪典宴会的琐事并不愿意花太多精神,但更不愿意留下什么把柄再惹出事情来。所以当从顾王妃手里接了一块王府的花宴对牌之后,明珠便叫大方稳重的澄月带了过目不忘的墨音,又点了擅理账目商事的隋绡和精于配色装饰的采绿,四人一同去打点有关叶怡竹婚仪当中所有的花宴招待琐事。
顾王妃理事素来是叫人在表面上挑不出大问题的,叶侧妃更是精明外露,对明珠打发来的侍女们客气的很,只是叮咛起来啰嗦非常,又加派了许多小丫头以打下手的名义围着团团转。
澄月原本出身于百花谷,是最早跟随明珠的人之一,近年来更成为白翎的副手,愈发能够独当一面。应对着叶侧妃的絮絮啰嗦,澄月也不急不恼,只是一厢叫墨音留神听着,一面自行安排自己原本的计划。叶侧妃虽百般的不放心,然而几日折腾之后发现澄月几人配合默契,行事老练,人人都写一手漂亮的好字,墨音和隋绡更是对记事算账敏锐无比,将那些酒器杯盏名录只看一次便记得清清楚楚,什么点心菜品的数量计划信口可答,叶侧妃终于也放下心来。
三月初九,终于到了予钧率军赶往郴州的日子。
按着以往惯例,这样的出征是由钦点的礼官代为相送,女眷家属皆不得至。但予钧此番前往郴州,一来责任重大,二来予钧自奉旨成婚以来,除了因罪禁足、因病休养之外,便几乎是日夜操劳在禁宫防卫和京策城防。而三月初九之前的最后三四日,伤势基本痊愈的予钧更是不眠不休地忙碌在京畿军营,完全没有时间再回长风居告别妻子。对于予钧的这番辛苦,不仅睿帝心里清楚,群臣百官其实也是看在眼里